不灭战帝

    
    紫尘若将手里的雪放在雪人头上，低低说道：“我娘……她是个看着很柔弱，但其实一直都很坚强的人，无论受了什么苦楚和委屈，都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什么都不说，可惜我远比她脆弱得多……”
    墨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倒是冬末拍拍手上的雪，将两颗圆圆的黑色石头按在雪人眼睛的位置上，笑着道：“差不多算是堆好啦，再高我就够不上了！”
    墨风看着面前的雪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时候，但那时的他是一个人躲在屋子后面，一个人安静地堆起一个小雪人，虽然很孤单但是并不忧愁。
    “墨风……”紫尘若忽然弱弱地开口。
    “嗯？”
    “几天前我说的话你不要介意啊……”紫尘若声音微弱得完全淹没在了风雪中，墨风还是用了魂力才勉强听清。
    “什么话？”墨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你以后跟别人说话……总之，你不用管我之前说的那些……”紫尘若羞赧地埋下头，有些窘迫地道：“我、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嫌我烦……”
    墨风哑然失笑道：“不用这么委屈地替你自己道歉，我又没觉得有什么。”
    话说地球上的很多女孩子们更彪悍吧，要是敢盯着别的女人看几秒就该准备回去写八千字检讨了，当然，这种事情开玩笑的性质更多一点。
    “不是……那个，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你，其实我……”紫尘若语无伦次道。
    她话音未落，街道另一边就急匆匆奔来一个雪晶族人，脸色满是惶急焦灼，到处东张西望似乎在寻觅着什么，看见墨风两人后便直接跑过来，急促地说了一大堆话。
    叽咕跟着道：“他说出了大事情，公主殿下本来已经将冰雪之灵带到了宫殿，想让它帮忙救治王上，可是她只离开了一小会儿，去叫那些侍卫守在外面，回过头来冰雪之灵就已经不见了！”
    雪城王宫。
    月朵满脸泪水，焦灼而绝望地坐在一个冰晶石台上，情绪激烈地波动起伏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紫尘若小声安慰道：“月朵公主你别急，说不定是它比较顽皮喜欢到处乱跑，回头我们就帮你找到它。”
    月朵摇摇头含泪道：“绝对不是！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皇宫上上下下都已经找遍了，它又有半个人高，并不是什么微小的东西，再怎样也该找见了。只可能是……只可能是……”
    她痛苦地埋下头，抓着雪白色的长发无助而悲愤地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就这么想让父王死吗！”
    墨风微微沉下脸色。
    他已经意识到，今天晚上注定不会平静，整个雪晶族都会翻天覆地，然而此刻的月朵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危机将至。
    墨风缓缓开口道：“月朵公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既然他已经做出了这种行动，无论他之前准备得充不充分，现在都得将所有后手一齐发动了吧？”
    月朵有些惘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才领会到他话语中的含义，整个人脸色剧变。
    “雪……这些雪……”月朵抬头看着满天呼啸的风雪，苦涩而绝望地道：“来不及了……”
    “都怪我、都怪我……”月朵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们快逃吧，不然以他的性格，外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果以纯理智的角度，月朵的表现可以说是无比糟糕，根本就不是值得投效的明主，不但从头到尾都被人欺瞒，甚至手下的心腹被收买了也不知道，事发之后只晓得哭哭啼啼，也不去赶紧行动挽救事态，根本就不是当首领的那块料。
    但墨风一众人早就和她捆绑在了一条战线上，而且那大王子吉彦迪尔更是强烈的排外主义者，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事实上，毕竟和月朵打了多次交道，墨风对她的心性还是认可的，虽然单纯迟钝了一点，但还算是善良信义，比起吉彦迪尔那种心狠手辣无原则的人而言，总归是更值得信任的一方。
    “月朵，现在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你先打起精神来，我们……”墨风定了定神，心中思绪百转。
    月朵痛苦而绝望地道：“不，你们不知道这场雪意味着什么，这是雪神的赐福，他现在肯定是在祭神台上接受雪神的馈赠，等到所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便是克里叔叔也不会反对他成为新王的。”
    紫尘若忽然神色一冷道：“啰嗦！你们雪晶族的人都是死脑筋吗！只因为雪神认可他，所以无论你们心里同不同意，都只能选择同意？是不是连你也觉得，他既然被神灵选中，那么他自然是命定的雪晶族王上？”
    月朵呐呐不语。
    墨风将紫尘若拉到一边，轻轻说了几句。
    紫尘若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只能这样了，不然的话我们完全处在被动的境地，到时候所有人都得跟着玩完。”
    她又压低声音道：“不过我那边的行动你就别跟月朵这些雪晶族人说了，否则到时候他们又要磨磨唧唧，说不定还根本不领我情，想想就烦。”
    墨风神色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紫尘若挑眉道：“怎么？不认识我了？才几天不见而已，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一遇到危险其他的那些我都不顶用，这也是我九重魂念自我保护意识的最优选择了。”
    看到墨风张了张口，紫尘若摆摆手直接打断道：“最初的那个我你就别想了，她的意识打散在九道魂念之中，是埋藏最深的那一重，除非我重归化灵境，否则她是不会再出现了。你不高兴也没用，接受现实吧。”
    紫尘若转身飞掠而走，忽然想起什么，微微顿了一下道：“其他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看到她雷厉风行地消失在夜空中，墨风其实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这个性格的紫尘若变得无比强势，但的确如她所说，一旦遇到危险，这种状态的她肯定是比害羞内向的她或者怯弱撒娇的她要强出无数倍，今晚她要做的事如果一切顺利，那他们就能摆脱一多半的危机了。
    “月朵，我希望你想清楚，今晚一旦被他得势，那么你的弟弟、你的父王还有你统统都得死！”墨风沉声说道。
    月朵茫然道：“怎么会……他杀掉我和父王还可以理解，可是忽蓝他还那么小……而且他这么做，别人会怎么看待他？”
    墨风冷笑道：“想让你们死得悄无声息还不容易？总之无论你们什么死法，反正明面上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他只用假惺惺地追悼两句，痛定思痛追杀凶手，然后拎出几个替罪羊宰掉，就算是仁至义尽为你们报了仇了。”
    月朵浑身一颤，而她的脸庞本就是如雪般的白色，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更多的变化。
    “月朵，你再不行动，就真的晚了，你最好搞清楚一点，像他这种品性的人如何会被雪神看中？说不定他是用什么方法欺瞒了神灵……”
    墨风之前说了那么多月朵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然而这两句话一出口，月朵顿时激愤地站起身来：“他怎么敢？欺瞒神灵，这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不行，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忽蓝、父王，大家都不会死的！”月朵冰蓝色的眼瞳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重新焕发了神采，坚定而执着地开口道。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还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忠心耿耿的，你们先守住这一片地方，保证好自己的安全，现在王宫应当是被封锁住了，你们最好不要贸然突围，否则很容易在混乱中被杀掉，我可以飞出去找到克里……”
    墨风刚说到一半，紫尘若就匆匆飞了回来，脸色凝重地道：“不行，你先别急着往外走，这一片宫殿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用幻术还可以脱身，但你一个人哪怕是飞都不可能飞出去。恐怕等吉彦迪尔那边的仪式一结束，他就会亲自赶过来，带领大军完成政变。”
    “这些别翻译，”墨风先给叽咕叮嘱了一句，才转向紫尘若道：“总之你的事情先进行着，一旦到时候发生骚乱，我就可以寻找机会脱身了。”
    紫尘若蹙眉道：“也不知道雪灵被拐到哪里去了，如果它能救活雪晶族王上，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两人忽然凝固在了原地，对视两秒后同时想到了一个东西。
    万年莲心。
    “其实要不是事态逼到这份上，我真的不想浪费那么珍贵的神物……”紫尘若望了一眼旁边的雪晶族王上的寝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把万年莲心递给月朵的时候，虽然月朵是欣喜若狂的表情，但紫尘若却始终恹恹不乐，仿佛被人重重地捅了一刀一样。
    “我总觉得这种能救活死人的神物以后会有大用，但是……”紫尘若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如果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谈论以后也就没有意义了。”墨风接口道。
    “没想到辛辛苦苦跑了一趟遗弃之地，最后却发现其实我们在莲春族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紫尘若耸耸肩，很无奈地道。
    “以冰雪之灵的实力，别人恐怕很难伤到它，它很可能是被骗走了。”墨风道。
    “真是伤脑筋，也不知道它现在跑哪去了。”紫尘若倒也不担心冰雪之灵的安全问题，八成这个贪吃的小家伙是被一些好吃的给拐跑了。
    “吱呀”一声，月朵推开冰门，激动得语无伦次地道：“父王、父王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我也是才发现他体内有一种很歹毒的力量被一点一点清除了出去，应该要不了几巴卡他就能醒来了！”
    巴卡是雪界的一种时间计量单位，差不多相当于四十到五十分钟，但在眼下这种紧急时刻……
    “还要这么久？！”紫尘若皱了皱眉，不禁嘀咕道：“早知道我就真的不用万年莲心了，好浪费。”
    叽咕刚张口，就被紫尘若瞪了一眼道：“学聪明点，有些话不该翻译的就别翻译！”
    叽咕委屈地往后一缩，瑟瑟发抖。
    “没事，这意味着我们只用坚持一两个时辰就好了，”墨风抬头看了眼茫茫落雪纷飞的夜空，接着道：“我在这边看着随机应变，祭神台的事情按计划来。”
    “总之你别太卖命了，这里所有人都死了你也不能死，听到没有？”紫尘若蛮不讲理地甩下一句，随后才施展幻术，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忽然，一个雪晶族侍卫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月朵浮起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但还是镇定地道：“怎么了？”
    “包围住圣雪宫的共有四位伢飞，以勃利科为首，他们似乎发生了争吵，想要此刻就进攻圣雪宫内。”这个侍卫声音不免有些发颤。
    然而由于月朵之前毫无准备，根本来不及调动忠于她的大部分力量，到此时圣雪宫内才只有一两千的人手，要想抵御四位伢飞所统属的六千多人，难度实在太大了点。
    “启动冰晶神界，能拖多久是多久！”月朵咬咬牙，迅速做了决断。
    只要雪晶族王上能醒来，吉彦迪尔今晚的所有作为都会变成闹剧。
    所以，一切的一切只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之间见个分晓。
    冰蓝色的光芒有如落雨之幕，将整个圣雪宫包裹在其中，如同一层巨大的蛋壳。
    月朵抬头望着无数白色光芒划破夜空，在蓝色屏障上敲打出一大片涟漪般的凹痕，眼神无比复杂。
    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随地都有倾覆之危。
    墨风低声跟月朵说了几句，她咬住唇沉默了两秒，便点点头，毅然决然走下了圣雪宫的冰晶阶梯，来到了冰蓝色的屏障前。
    她的背后，是巍峨恢弘的冰晶宫殿，前方，则是无穷无尽黑压压一片士兵。
    那四位听命于吉彦迪尔的伢飞眼神有些躲闪，偏过头不想与她对视。
    呼啸的风雪间，月朵的声音清脆如珠玉敲打，每一个字词都清晰地响彻众人耳畔：“吉彦迪尔勾结黑甲族谋害父王，触犯我雪晶族根本族规，如此滔天大罪理当处死，尔等定要执迷不悟，参与谋反？！”
    四位伢飞身后的黑甲族士兵寂静了两秒，顿时开始止不住的哗然和骚乱。
    墨风眯起眼睛没有说话，果然这些雪晶族士兵大部分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指使来了这里，一听到谋反这两个字眼注定无法平静。
    “肃静！肃静！”四位伢飞没想到月朵一上来就放出了重话，连忙怒喝道：“月朵公主，你污蔑长兄，又是何道理？你可有任何证据！”
    月朵凄然冷笑道：“证据？父王在三个月内毫无前兆地逐渐衰竭、走向死亡不算是证据，那前段时日我雪晶族莫名其妙大败于黑甲族，损伤数百精锐算不算证据？父王尚还在宫中休养，你们今夜便带着大批人马前来攻打圣雪宫算不算证据？！”
    她语气越来越严厉，底下的士兵不由得更加骚动。
    “我前些日子就到前线去和黑甲族打了一仗，我就说明明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忽然之间大家就溃败了，事后追查下去，只说是黑甲族突有一路大军横插而来，切断了前后两路，但明明是我们打埋伏，为何黑甲族会未卜先知般钻出一队奇兵？我早就觉得这其中有鬼。”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说是月朵公主要谋害王上，所以需要我们及时赶来救援，结果这情景看着不像啊，而且公主殿下也不会是这种人……”
    听着底下一帮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伢飞勃利科冷声打断道：“肃静！需要你们多嘴什么？光听她一面之词，你看她拿得出任何证据吗？再耽搁下去，王上就真要被她害死了！”
    月朵平时在黑甲族向来平易近人，口碑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多雪晶族人的仰慕对象，今晚众士兵稀里糊涂地被拉出来集合就已经很让他们莫名其妙了，后来发现矛头直指月朵，其实很多人都是心存疑虑的，只是不好反抗命令罢了。
    但如果公主说的是真的，吉彦迪尔殿下确实勾结了黑甲族人，那他们……
    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只听到勃利科冷冷说道：“公主殿下，你污蔑长兄的时候就没想过，你自己也在勾结外族吗？这些人族人来历不明，居然被你全都释放了出来，你是暗中跟他们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月朵怒极反笑道：“他吉彦迪尔勾结黑甲族人谋害父王，我不过是让几个人族人去遗弃之地寻找冰雪之灵救助父王罢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现在冰雪之灵带回来了，他们当然是我雪晶族的大恩人，结果就在今晚，冰雪之灵突然失踪不见，你说还能是谁动的手脚？”
    众士兵更加迷茫了，停下来不再进攻冰蓝屏障。
    勃利科硬着头皮，镇定地道：“公主殿下编故事的能力见长啊，可惜你只会说一面之词，还是无法给出任何证据。当然，我如果现在就否定你，那就显得我心虚了，不如你把那个外族人交出来，我们好好对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