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抬头望去,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请白将军明示。”
“瓦片。”
“哦……不知白将军想要多少?”
“全部!”
裴世矩一怔,接着咬咬牙,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这一整间?好说,我派人揭下来便是。”
白慕野摇头,话音掷地有声:“全部——万春宫的全部瓦片,我都要!”
裴世矩顿时一阵咳嗽,说话连气息都不稳了:“白将军用这么多瓦,是要加固城池吗?”
白慕野轻轻一笑:“裴尚书说笑了,瓦片这么脆,怎么能加固城池?”
“那是?”裴世矩睁着昏花的眼睛,等白慕野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白慕野知道,今天自己要干这么大的事,不给出一个解释就硬来,以后是别想再让这老头儿诚心实意地帮自己了,所以他从进门起就打算对他和盘托出。
“不知道裴尚书得没得到消息,我已经开始在城墙外挖一条浅沟,准备在危急时刻往里面注入火油。”
“想的是万一敌军来袭,到达城下的时候,燃起火焰,形成火墙,让他们减损一些人,即便不能,也能阻挡一刻,让我们的守城将士有个喘息备战的机会。”
“可是城外泥土稀松,火油倒下便渗入地底,恐怕没法燃得起来。”
“我想,在沟底铺上两层瓦片,火油便会在瓦片上燃烧起来,一点儿也不浪费,而且效果会好很多!”
“裴尚书看,这计策可行吗?”
白慕野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裴世矩则听得目瞪口呆,别说是他,就连九亭门的那些见惯了战争的兵将们,乍一听这招也是惊为天人。
嘿嘿——
再下一城!
白慕野本以为这事十拿九稳了,可令他没有想到的事,裴世矩颤巍巍地想了半天,最终却摇了头。
“老朽没有看走眼,白将军确有诸葛之能!然而,王宫乃是国之根本,哪能乱来?白将军要瓦,宫外也有,老朽允了,你便去宫外随意取用吧!”
国之根本?
你们还哪有国啊?
白慕野试图好言劝服裴世矩:“裴尚书,城外的瓦我已经吩咐人去取了,可是数量本来就不多,再刨去损耗,剩下的就更少了!王宫是神圣的地方不假,可事情不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吗?等以后突厥兵退了,再建新的不是更好?”
裴世矩这次是铁了心,不管白慕野怎么说,他都只是摇头。
愚昧啊!
还是愚昧啊!
不管再怎么贤能的人,处在一个这样的大环境下,就注定他开明不到哪去!
算了!
白慕野心一横,打断了兀自喋喋不休讲大道理的裴世矩。
“裴尚书,那恕我得罪了!”
……
“使不得呀!白将军,使不得——”
裴世矩顾不上灰土漫天的恶劣环境,一直鬼哭狼嚎地对白慕野重复着这句话。
吵死了呀——
拆瓦片满耳朵都是稀里哗啦的声音,已经够烦了,这老爷子还在这吵个没完!
老大爷,您这肺活量虽然不差,可是肺活量越好,粉尘进入身体的速度就越快啊!
您看您连个口罩都不戴!
赶紧吧!
白慕野朝身边路过的两名手下兵士一挥手:“给裴尚书找个干净地方,送他去休息!”
两名士兵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裴世矩架出了这个院子。
在白慕野和裴世矩之间,他们选择了前者。
自从白慕野的铜镜阵大显神威之后,每个兵士都将他奉若神明。再往后,白慕野说什么,基本上都被当做圣谕一样对待。
跟着白将军,能打胜仗!
这就够了,他们都多久没打过胜仗了?
白慕野看着被两个兵士几乎是抬着出去的裴世矩,猜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十分后悔将兵权交给自己。
他将口鼻之间的湿布往鼻梁上拉了拉:抱歉了老爷子——
……
随着白慕野的一声军令,全城都变得乌烟瘴气,拆房顶时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地将洺州染成了土灰色。
有不少兵士都被呛得咳了起来,白慕野一看,这可不行,连忙让他们先暂时用一块三角方巾掩住口鼻,临时让解三封召集一些妇人按他画出的图加紧赶制口罩。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突然旁边传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吾乃隋太师李穆之孙,出生便是侯爵之尊!我看谁敢掀我李氏的房——”
白慕野耳尖,循声望去,一个锦缎华服的中年男人正拦在一片大宅院前与扛着工具的兵士们对峙。
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虽然满腔愤怒仍是尽量隐忍着没有发作,只想赶紧驱散这些试图闯入的兵士。
兵士似乎对他十分顾忌,在门前踌躇不前,可碍于军令也没有后退。
李穆之孙?
洺州这小破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李穆,白慕野知道,是前隋的一位大功臣。可隋臣的后人怎么在窦建德的地盘上安家?
他一抖衣袖,大步上前。
“怎么了?”
众兵士见到白慕野,就像见到了救星。
领头一名队正不无惭愧地说:“禀将军,李国公不让进……”
李国公?真新鲜!
你拿不知是夏国还是隋朝的爵位来吓唬唐朝的将军?
李国公见面前来了一位英武异常的男人,直觉此人不凡,却兀自端着国公的架子,高傲地等人过来见礼。
哪知道白慕野压根不买他的账,站到他面前拿手来指,问身旁的邱宁:“这人是谁啊?”
要在往常邱宁早上前行大礼了,可今天矗在白慕野身边硬是没动,低声在白慕野耳边回答:“李国公,隋开国大将军李穆的亲孙子,祖上据说也是威名赫赫,最高时拜西汉骑都尉。早年间战乱,与夏王磕头做了异性兄弟,被夏王封了国公,说要有福同享,自此便落脚洺州了。”
邱宁的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李国公和他身后的护院仆役自然也不例外。
听邱宁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的显赫身世,他的矜持维持在脸上没多久,就换作了若有若无的倨傲,他身后的下人也露出了一副猖狂的表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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