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述那段过往的时候,花兮的眼睛空洞的骇人。
“他就像是一头野兽,要将我撕碎……我好疼……真的好疼……”
“那些八卦记者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狗,一个个都扑了上来……他们整天蹲守在我住的地方,想要挖出上流小姐的丑闻……”
“我妈……”花兮的几度哽咽,双手都在颤抖,“在赶来找我的时候出了车祸……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思婷你知道吗?她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我知道,她怕……她怕,她死以后,没有人能再拼出命保护她的女儿……”
“后来,我怀孕了……”花兮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林思婷死死的咬住唇瓣,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是没有了,在一个雨夜我滑了一跤,血水连着雨水,一条街都是红色。那红色,太刺眼了,一辈子都忘不掉……”
“在我晕倒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一个小孩在哭,他说他想要来到这个世界看一看……即使他是魔鬼的孩子,可我从没有想过要杀死他,我甚至……甚至感到过他在跳动……”
花兮的眼睛中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光亮,“那以后我得了抑郁症,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走出来……可我宁愿一辈子都不清醒……”
“不清醒就不会清醒的面对这一切……醒来有什么好,什么都没有了……最爱我的人都不在了……那个孩子没有了,我也被赶出了花家,什么都没有了……”
林思婷的呼吸一滞,忽然觉得很冷,冷到让人发抖。
花兮拽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如同机器,“后来,我遇见……遇见他……他说……可以保护我……他告诉我……”
“告诉我……站起来,站起来你挥出拳头,将欺负过你的败类一个个踩到脚下……”
“可是,思婷,如果伤害我最深的败类,是他呢?”
“为什么会是他呢?”
她近乎咛喃,不需要任何的人的回答,只是那样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
反反复复问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他呢?”
伤她最深,害她失去一切,成为一滩烂泥的,为什么会是他呢?
“兮兮……不要说了……不要想了……”林思婷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外人听来都能感到的彻骨疼痛,经历的人又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林思婷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双手在狠狠地揪着血脉,她如今明白了,明白秦南爵找到她时的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有种感觉,这两人或许……就到这里了。
他们之间横着两条命,横着五年的恨,横着花兮一个幸福的青春,怎么能化解?
林思婷看着痛苦不已的花兮,忽然想起在她上车之前,跟在秦南爵身边有个叫马仔的男人跟她说的话,当时秦南爵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似乎……是,被人下了药……
她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而这件事情就像是堵在嗓子眼的棉花,难受的很。
半晌她这才吞吞吐吐说了一句:“兮兮……五年前三爷之所以会……会那样,或许不是自愿……是被人算计?”
花兮沉默着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一点鲜活的颜色,“有什么两样……都是他啊……”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带给她痛苦的人,都是……他啊。
花兮干裂的嘴唇吐出生无可恋的字眼,“我好累了……可能,就这样永远睡过去,再好不过……”
这样,她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这里太冷了,妈妈的怀抱会很温暖吧。
“花兮,我不许你做傻事!”林思婷听着她的话,吓得魂都没了,“咱们不提他了,不提他,你不要做啥事。”
林思婷无比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提起秦南爵,有些痛不是当事人根本体会不到。
五年前的事情就是花兮心底一道永远都好不了的伤疤,表面的愈合经不起任何的触碰,一旦碰到就是溃脓的伤口,比之最初更加的血肉模糊。
“兮兮,再坚持坚持好不好?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痛,它还有很多美好的地方……等你身体好些了,咱们去旅游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写作吗?咱们一边旅游,你一边寻找灵感,我就负责寻找每座城市好吃好玩的……”
“咱们白天去游山逛水,晚上就找城市最繁华的街市胡吃海喝好不好?……所以,在坚持坚持好不好……就再坚持坚持,伤口总会好的,真的……会好的……”
说到最后,林思婷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话了,深及骨髓的伤口,真的能好吗?
会好吗?
花兮似乎很累了,今天她说了太多话,多到好像要将一辈子的话都一次性说完。
可是说完之后她又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呢?
是小时候的趣事吗?
花兮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出神。
林思婷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兮兮,咱们去外面走走好吗?一直待在屋里会闷坏的。”
花兮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林思婷轻叹一口气,耐着性子对她说:“兮兮,出去走走,也许很多事情你就想明白了……”
她等来的不是花兮的点头,而是顾北城怒不可遏的声音:“林思婷我找你来是开解她,不是让你来耍心机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秦南爵吗?!”
花兮在听到“秦南爵”这三个字的时候身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呆滞的目光投向林思婷。
林思婷看着她的眼神头皮一阵发麻,解释道:“兮兮你相信我,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是想带你去散散心……”
“散心?”顾北城一把推开她,走到床边我这花兮的手,说道:“兮兮不要相信她,她一定是收了秦南爵什么好处才想要把你带出去……你如果跟她走了,就是回到五年前的噩梦里去,你想想那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你忘记姐姐是怎么死的?忘记自己那两年是怎么过的?”
花兮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林思婷有些急了,这顾北城摆明是想要疏远她们两人的距离,“兮兮,我们是死党我怎么可能做伤害你的事情,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思婷……”花兮喊了她一声,“你先回去吧。”
林思婷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
“我累了,思婷。”花兮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很疲惫。
林思婷只好作罢,顾北城一脸冰冷的看着她离开,在简单的安抚好花兮的情况后,抬腿追了过去。
“站住。”
走到客厅的林思婷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还有事?”
顾北城一脸冰冷的望着她,“今天在来之前,你见过秦南爵?”
林思婷无惧他的冷脸,“是又怎么样?”
顾北城眼中划过一抹狠厉,哪还有往日里的温和,“回去转告他,半个月后让他法庭上见。”
林思婷没有想过他竟然想要走法律程序,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疯了吗?你想让兮兮在法庭上,众目睽睽之下再重复一遍当年的伤痛?”
在林思婷看来这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如果真的关心花兮,就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来。
顾北城态度强硬,“罪犯伏法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这是残忍,你怎么忍心让她再面对一次那血淋淋的伤口?!”林思婷质问。
顾北城面孔冰寒,嗤笑:“妇人之仁,五年前他毁了兮兮平静的生活,让她众叛亲离,五年后又为了私欲逼迫兮兮跟他做交易,欺骗她的感情,他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林思婷不知道他口中的交易是什么,虽然认同秦南爵对花兮造成的伤害,但是她却一百个不赞同花兮上法庭与秦南爵对峙。
“不管你怎么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是真的关心花兮,就不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林思婷强制自己冷静,条理清晰的说道,“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你也看见了,让她上法庭那比杀了她还难受,有时候粉饰太平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对于她的话,顾北城冷嗤,“你不在这里当秦南爵的说客,她是我外甥女没有人会被我更在乎她,秦南爵这牢是坐定了,我会亲自替兮兮讨回公道。”
他态度坚决,根本不给林思婷插话的机会,恨得林思婷牙根痒痒,一甩手,走了。
在林思婷走后,顾北城没有直接去看花兮,而是去到了书房。
打开书房最里层的抽屉,拿出那本日记本。
指尖在上面慢慢的磨搓着,然后凑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
半眯着眼睛,轻声喊了一句:“兮兮……”
日记中写他是将她带出黑暗泥沼的明月,那五年之后她再一次陷入黑暗,这一次他将伤害她的人送进牢里,她会不会再一次对他产生无法割舍的依恋?
……
林思婷从顾宅出来,就看到站在车前的马仔,见到她连忙走了过来。
“林小姐,怎么样了?”
从花兮那里知道了秦南爵做过的事情,林思婷现在对秦南爵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连带着他身边的人都不待见。
“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口气很冲的回了一句。
马仔被她吼的一愣,“林小姐?”
“什么林不林小姐的,老娘叫林思婷,回去告诉你主子,以后离我们兮兮远一点,什么人啊,长的人模狗样的竟不干人事儿!”
听她这口气,马仔当即猜到,她一定是知道五年前的事情了。
“林小姐要给人判死刑总要给个申辩的机会不是?我们三爷当时也是被人设计……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对小嫂子那股子认真劲儿,就是小嫂子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给摘下来……这原本好好的一对儿,如果不是顾北城搭错筋非要搅和,哪能闹到今天这地步。”
“这几天为了小嫂子的事情,三爷连公司都不敢了,人整个瘦了一圈,刚才突然晕倒,这不才给抬医院去……”
马仔说的声情并茂,林思婷本就是个耳朵软的,再加上她原本对秦南爵印象就不错,这一番说辞下来,态度已然是变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严重吗?”许是刚才态度太强硬,陡然转变她自己觉得很怪异,别别扭扭半天才问了一句。
“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要不我带你去趟医院,你给三爷带去点小嫂子的消息,那一定比什么药都管用。”马仔试探性的说道。
林思婷咬咬牙,“行吧。”
“好咧。”马仔给她打开车门,让她做进去。
到了医院,林思婷看着病床上的秦南爵,有些惊讶。
她在来的路上还在想他的病情是马仔为了博取同情分夸大了,但是现在看来,这那里是夸大了,而是说的太委婉了。
第一次见面还是浑身痞帅的秦三爷,这转眼就成了死气沉沉的病人。
要说这两人还真是像的很,一个个光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林思婷心中原本的怨恨少了一半,所以说啊,这情之一字果然是害人不浅。
秦南爵还没醒,林思婷对着马仔说道:“兮兮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五年前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伯母还有那胎死腹中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中间隔着两条人命……她中间有提到花城宇那孩子,我想着如果把孩子给她送过去,会不会好一点?”
马仔也拿不定主意,现在对于面向花兮的任何举动就是最烫手的山芋,他不敢私自做任何的决定。
还没等他回答,林思婷就自己纠结起来了,“虽然她提到了小家伙,但是好像也没有想要见的意思,毕竟……花城宇的存在就是在无时无刻提醒她那个没出生的孩子。”
“但是,兮兮平时很喜欢小家伙……如果小家伙出现的时机好的话,说不定能让她重新燃起勇气面对生活也不一定……”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满脸纠结,拿不定主意。
原本出于昏迷中的秦南爵在听到花兮的名字后,手指轻轻动了动,几番费力之后唇瓣这才微微动了动。
只是他的声音太轻,马仔和林思婷只听到有人说话,却没听清楚究竟在说什么。
“三爷?”马仔试探性的朝着床上喊了一句。
秦南爵的阖上的眼睛动了动,数秒钟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马仔面上闪过欣喜,好在是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的秦南爵眸光中雷霆乍现,如果单指看那双眼睛,你完全想象不到他现在的状态究竟有多差,“不能让她现在见到孩子。”
马仔与林思婷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秦南爵挣扎着想要起身,马仔连忙提醒他,他现在还正在挂点滴,凑近两步把床调高了一点。
“三爷为什么说不让兮兮见到孩子?”林思婷问他。
秦南爵半敛着眸子,声音带着追悔与哀痛,“她会难受……”
很难受。
单只他知道自己曾失去过与她的孩子都觉得胸口憋的要死,那柔的跟水一样的小女人,怎么能受得住。
他现在只要想到五年前的事情,就恨不能杀了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混蛋。
中了药为什么选择乱跑而不是将自己关在那酒店里冲冷水澡。
他凄婉哀绝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心中同时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来。
林思婷喜欢玩,交过的男朋友数都数不过来了吧,分的时候痛过,难受过,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殇若死的感觉。
现在她明白了,许是真的没有深爱过,可她却又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深爱过。
如果深爱是痛到骨子里,那她觉得还是敬谢不敏吧。
在顾宅对秦南爵慢慢的怨恨和仇视现在几乎消散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有心酸。
心酸花兮命运的坎坷,心酸原本两个相爱的人转眼间将对方伤的遍体鳞伤。
病房内死一般的沉寂,林思婷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八成会一时头脑发热,夸下为他们的爱情上刀山下火海的海口,于是就打算先溜走。
只是还没等她迈开脚步,秦南爵低沉喑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给你说了些什么?”
林思婷一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叫她怎么说?
兮兮说的那些她听了都受不了,如果被他这个当事人听了,难保……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
“她跟你说了五年前?”她想要躲闪,但秦南爵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林思婷苦着一张脸,满目纠结,“兮兮她……”
委婉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能……对于以前的事情还是忘不掉吧……”
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林思婷低着头去看地面,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
一周过后,花兮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不再拿头去撞墙,也不再将自己缩在墙角。
她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对于她的变化,顾北城很高兴,围绕在他身上的戾气也逐渐消散,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温润的顾北城。
两个人在一起回忆以前的趣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
顾北城溺爱的看着她,神情动作温柔的不像样,他以为花兮又变成了那个依赖他的小姑娘,直到那天她忽然说道:“小舅舅,我想回去了。”
顾北城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回哪去?”
花兮抿了抿干涸的嘴角,“小舅舅马上就要订婚了,我也已经大了,一直跟你住在一起不太合适,我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什么叫属于你的地方?顾家就是你的家啊。”
花兮摇摇头,“小舅舅,顾宅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早已经没有家了。”
顾北城眼中闪过受伤,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我可以不订婚,如果你觉得待在这里不舒服,我可以跟你一起搬出去,西城区那片新建成了几栋别墅,我们可以……”
花兮打算他的话,认真的看着他,“小舅舅,你和白依依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所有人都认为你们会订婚然后结婚,这一点不应该因为我的原因而改变……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还住在一起恐怕会惹人非议。”
她将话说的很明白,可顾北城却像是没听懂一样的问她:“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结婚,那你呢?”
花兮愣了愣,“我当然……”
未完的话卡在了喉间再也没有吐出去。
花兮死死的盯着财经频道播放的最新一条新闻,“今日有人爆料,凉城新贵有着商场活阎王之称的秦南爵被起诉与五年前的一起强奸案有关……如果事实成立,将被判处……商业帝国秦氏股票因这一消息持续下跌……昔日驰骋商场战无不胜的秦三爷又该何去何从……本台将为您持续报道……”
顾北城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被捅到电视台,急匆匆的关掉了电视机。
然后心有余悸的望向花兮,生怕她刚刚好转的病情再出现什么问题。
花兮愣在那里许久。
顾北城试探性的喊了她一声:“兮兮?”
花兮缓缓的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小舅舅,你起诉的吗?”
她现在在顾北城眼里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需要他小心的保护。
“兮兮,你只要安心养病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受的苦,我会全部让他还回来。”
花兮唇瓣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缄默。
是夜,医院。
马仔战战兢兢的站在床边,秦南爵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里面的新闻。
空气就此凝固。
马仔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三爷……这起诉的事情一定是顾北城的主意,小嫂子一定不知情……”
秦南爵面庞瘦削,神情憔悴,“是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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