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的童养媳

第066章 过往旧事

    
    余生大寿,几乎整个上京的贵人都倾巢而出。不论这些人的贺礼,以及为了巴结余家却不能入京的外地官员早早送来的,单单圣上的赏赐奇珍古玩、名贵药材,就装了十大箱,新封为王、风头正盛的慕容厌更是亲自前来宣旨。圣恩优渥,可见一斑。
    夜深月明。
    热闹了一整日的余府归于平静。
    余府书房内,一位身着麻木儒衫、头发花白的余府家主余生正笑吟吟的吃着长寿面。
    面条劲道,面汤浓郁。做面人手艺绝佳,一根面条铺了大半碗,若不用力定夹不断。不论色香还是意味都绝佳。长寿面看起来很多,实则成年男人吃上两口就没了。
    吃完后,余生接过余老夫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笑意温柔的说:“夫人的手艺数十年如一日。哎,可怜为夫却只能在生辰时吃到一回。”他口吻可谓是非常可怜且委屈。
    “那今后我日日为你做可好?”
    余生迎上她戏谑目光,苦笑道:“夫人又在为难我。”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府中的厨子不比御厨手艺差,还堵不住你的嘴吗?还是说,你想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日日伺候你吗?”
    “……为夫冤枉呐!”余生愣了许久,哀恸无比。“夫人啊,为夫并非不想,只是若你伤着了累着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都多大的人了,还油嘴滑舌,老不羞。”余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但瞪着瞪着,就笑了出来。
    少年夫妻老年伴。
    无论外人如何恶意揣度,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这对夫妻,一路扶持恩爱不移,足以成为传奇。
    笑过之后,余老夫人着人收拾了桌面,才说:“今日我见到清河姐姐的孩子了。虽然肆意了些,却也算得上个好孩子。哎……这么多年我们什么都没做,如今因为长乐的事,反而厚颜相求,等以后,我怕是没脸去见清河姐姐。”
    “肆意?我看倒未必。”余生道:“今日的事,长乐走之前与我细细说了,我也问过长平他们,若我想无误,晏珵这孩子,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什么意思?”
    “晏珵年少之时,便显露不亚于其父的才华。我当年见过他一面,年少有为,却未被盛名赞誉冲昏头脑,是个温和谦逊的好孩子。可这样的人,谁能相信他竟因与人私下械斗,被人废了武功筋脉?”
    “可当时官府不是说,那人是借故寻仇吗?”
    “非是如此简单。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晏珵没有被废,之后又因故毁容,成为一个药罐子,他能不能活到现在,还尚不知。
    “夫君?”
    “清河郡主的聪慧举世可知,晏珵之智,不亚于她。”余生叹了口气,“清河郡主非狭隘之人,你当年初入上京,她是头一次对你释放善意的人。后来,你成了余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又生下长女,很得公婆喜爱,纵然没有恢复计家遗孤的身份,也足以令人不敢再轻易羞辱。可偏偏在那时,清河郡主主动与你断了来往,其中原因,想必你去追问过。”
    余老夫人黯然,她确实去追问过。她年少多舛,凄楚苦难无数,难得有一个不为门第偏见所累的好友,突然间就被疏离,心有不甘,如何不问?
    “这件事……我一直梗在心中。我确实去追问过,可清河姐姐却避而不见。得不到回答,我就胡思乱想起来。晏府当年手眼通天,我以为她是知道了我们瞒下的那些事,起了鄙夷之心……”余老夫人苦笑,“我不明白清河姐姐的苦心,直到晏府剧变后不久,才明白过来。”
    余生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不怪你。那位容不下晏家,与晏家有牵连的人,必定会遭受池鱼之殃,婉妃娘娘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晏大将军功高震主,早已是圣上的心中大患。他的功绩,注定他只能当孤臣。若先帝仍在,定会保他。可惜,当今圣上没有先帝海纳百川的气度。
    而余家势大,虽不及当年的晏家,但两家若有来往,大难必会来得更早。
    “哎,可惜晏大将军天纵奇才,若他仍在,夜娄国怎敢如此羞辱大昭!”
    余生却摇摇头,余生比晏大将军年长许多,若非夫人与清河郡主有所来往,他们必定会因各种原因,只会是单纯的同僚关系。
    也因此,余生曾在御书房外等圣上召见时,听晏大将军说起。他说,这一回出征,他必定重创夜娄国,叫他们百年来不敢来犯。若得胜归来,他便解甲归田,带着妻儿,回清河郡主的故乡,买几亩良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可惜,这一场仗,胜是胜了,却只是普通的胜利。
    外人不知内情,余生却得知一二。
    清河郡主突然病逝,晏大将军连夜赶回,途中却遭受袭击,身受重伤……
    没多久,晏大将军重伤而亡。
    全民哀恸战神英年早逝,夜娄国却在次日兴兵再犯,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言官也如疯了一般,疯狂上谏请求治罪晏府。
    他们的理由是,若非晏大将军不顾大局,只因妻子的死就逃离战场,导致夜娄国疯狂报复。可事实上,却是十余道圣旨连发,召他回京。晏大将军最初本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后来身体康健的清河郡主突然死亡,消息几乎同时传到边关……
    在某些人的操作下,消息传遍大昭。
    晏大将军浴血拼搏下来的盛名也摇摇欲坠。丧期未过,只余下两个孩子的晏府,竟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乱民围攻……
    后来,一直沉默的圣上终于开了口。
    虽然震惊,可仍有许多人为晏大将军辩驳。哪怕有家人死在那场残酷的屠城中的人,也出了面……万民血书,被递上庙堂,只求圣上为晏大将军正名。
    然而,圣上还是为了熄“民愤”,褫夺了晏大将军一品国公的爵位。又为了安抚晏大将军的旧部,没有收回晏家宅邸,承诺会善待晏家遗孤。
    可他的善待,只是赏赐金银珠宝,然后对晏珵姐弟视而不见。任由他们在丧父丧母的悲痛中,被表里不一的继母磋磨,被继母的远房侄女夺走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直到晏珵彻底毁了,他才想起那个当着文武百官许下的“承诺”——在晏珵成年后,赏了他一个极为讽刺的“清河郡王”的爵位。
    余生当时本以为,圣上终于良心不安了。可没多久,晏家长女,披甲簪缨,远赴边关。
    那时,余生彻底对这位陛下死心了。他不清楚其中缘故,却知道,晏珒本该在不久后嫁给青梅竹马的黎青黎大人,而非走上一条绝路。
    “夫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到爱妻落泪,余生又是一声哀叹。他坐了过去,试去她的泪珠。余老夫人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仍旧能看出年少清隽姿容。
    “我知道你貌若无事,心中却很是煎熬,才闭门不出,不理外事。你顾念着余家,担心余家因你而受牵累,因此不敢对晏家出手相助,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一字半句。夫人,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我……”
    “若非清河郡主心善,余家早受牵连。如今,余家俨如第二个晏家,表忠已然无用,哪怕为了三个孩子,我们也该去拼一拼了。”当年清河郡主早有预料,不仅仅是余家,她几乎和所有关系好的人都断了来往,包括婉妃娘娘。因此,才没有那么多少人受牵连,也因此,如婉妃娘娘那般敢不顾己身求情的,少之又少。
    余生虽然灰心失望,却不打算做什么。但龙有逆鳞,人有底线,他的妻儿就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
    翌日。
    各个参加过寿宴的人家,都收到一份价值不菲的回礼。至于宫中,则是久不露面的余生亲自前去谢恩。
    晏珵收到的,不仅仅是回礼,还有一朵风干的海棠花。
    海棠干花躺在精致的礼盒一角,经由特殊工艺制成,保持着完整且美丽的形态,近近嗅闻,还能闻见若有似无的花香。
    “这是何意?”荀语将花捻起来。
    “听说余老夫人喜爱海棠,若我理解无误,余家应是答应了合作。”晏珵说。
    荀语闻言,再无兴趣,将花随意扔到盒中。转念间,她想道:“你不担心被他们拆穿?”
    晏珵淡淡说:“余老大人当事英才,就算软肋被捏住,与一个蠢材合作,绝非他所为。”
    余生应是早就将他看穿,不然今日的礼盒,绝无海棠花。
    或者说,今日的回礼,本就是为了这朵花做的假象。不然他哪怕行事再周全,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与余家合作的基础是为余贵妃治愈身子,想必不久后,余贵妃便能找出合适的理由将你寻去。”
    荀语沉默了片刻,“嗯,我知晓。”
    “若你为难,推了便是。”
    “为何之前不问我是否为难?”
    晏珵说:“大概是因我想两全其美,或者故意回避,如今却想在你面前装个好人,让你更心甘情愿一些。又或者,我是想坦然一些,更能获取你的好感。”
    荀语:“……”
    若是晏珵找别的理由,荀语还能回上一两句。他如此直白,就差说他自己是伪君子马后炮,反而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荀语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移到窗外。那几丛凌霄花,终是耐不住时光残酷,开始呈现凋零之姿。
    “并无为难。”
    余贵妃的病乃中毒所致,只要解了毒,再调理一阵就可痊愈。若是之前……这种在如今几乎算是绝症的病情,只需半个月就能治愈。可如今……
    越想越心烦意乱,荀语转移了话题,“之前悦儿说,京中有一家药铺,药材齐全,我明日去看看。”
    明日?晏珵皱眉,“你需要什么,写个单子,我派人去寻。”
    荀语拒绝,“不必,我自己去。”
    买药是顺带,她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她盯着晏珵,强调道:“我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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