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善不自欺

    
    随着白小曦手里的扳机扣下，一声沉闷枪响，彻底打破了剧组的安静。
    “卡！！！”
    李淳兴奋地眼睛都红了，看着北玺心里止不住地惊叹。
    实在是太适合演戏了，这就是个妥妥地小戏骨啊！！
    如果不是中途那个人捣乱，这场白小曦的杀青戏绝对是一遍过！
    还是最完美地那种一遍过！
    然而，现场除了导戏导得沉迷的李淳，其他人都察觉到不对劲，紧接着一个个腿肚子抽筋一样地哆嗦着，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跟见鬼一般，煞白着脸，满眼惊骇地看着李淳身后不远处。
    “都愣着干什么呢？”李淳见现场竟然还安静一片，不由地好奇。
    “李……李导……杀、杀人了……”旁边的导演助理牙齿打着颤，傻愣愣地看着李淳身后。
    杀人了！？
    李淳一愣，脑子里的一个念头猛然清晰起来。
    刚才那声枪响……
    不！不对！
    配给北玺的道具枪根本不会响！！
    所以……
    所以那一声枪响……
    李淳僵硬地慢慢转身，然后在看到远处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下一滩刺目鲜红的血泊时，瞳孔猛然收缩，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便成了一片空白。
    “嗤。”
    沈卿冷声笑着，环视了一圈傻了一样的众人，这才吊儿郎当地走上前，嫌弃般地绕过那滩血迹，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那个人。
    “装什么死呢？”他垂眸看着地上的人，脸上依然笑得邪气，眼眸里却冷漠地冰寒彻骨，大有这个人再装死他就真会再给他一枪的意思。
    地上的人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终于忍不住那锥心刺骨地疼痛了，面目狰狞着眼泪口水直流，哀嚎着用手不停地捂着自己的大腿处，显然那一枪只是打在了他的大腿上，并没有一枪毙命。
    呼……
    李淳似乎听到了自己和旁边其他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还好，还好没有死……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敢出声，连询问那个拿枪的小少年，究竟为什么伤人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普普通通一辈子，枪械冷热兵器在华国可是严令禁止的，他们在此之前可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真正接触过。
    现在猛然来这么一出，那边还一个人跪着，一个人倒在血泊里死命哭嚎，这种对视觉感官和心理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有一两个女性在后面咬着牙悄悄地发抖害怕流泪。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不安和恐惧的氛围将所有工作人员都笼罩着。
    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北玺杀青了北煜今天都有的是时间，可是李淳耗不起，在剧组的一分一秒都是在烧钱。
    所以没有办法，李淳只能硬着头皮，忍着浑身发冷起鸡皮疙瘩的应激反应，走过去近距离面对北煜和他身后的人。
    而这个时候，北玺也已经走到哥哥旁边了，乖巧地被哥哥牵住手。
    北煜没有看走近的李淳，而是弯着腰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温度没有异常。
    “玺儿怕不怕？”北煜直视着妹妹干净的双眼，心里却有些紧张。
    因为他从来没有让妹妹亲眼见过自己这样冷血残忍地一面，还有这满地的鲜血……
    越是深想，北煜越是后悔，早知道就应该等妹妹去卸妆的时候再动手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哥哥不要担心，玺儿不怕。”北玺对着哥哥温暖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地上依然哭喊着，疼得翻来覆去的刘胜。
    李淳走近了，才发现地上的是剧组的道具师，刘胜，而那个跪着不停发抖的男人，竟然是刚才被他赶出剧组的那个龙套演员。
    他看着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着心中快速扩散地不安，迟疑着对两个孩子开口。
    “这……为什么要在剧组伤人？北少爷能给我个解释吗？”
    北煜闻言，这才起身，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温雅衿贵地笑笑。
    “解释？”
    似乎这两个字格外好笑，这位十二三岁少年，抬头看向李淳，视线一寸寸冷凝，“我倒是想要李先生你……给我一个解释？”
    李淳不懂他在说什么，其他屏息听着的人也不懂。
    眼看着李淳一脸茫然无辜的模样，北煜压了压心里突生的暴躁。
    “证据拿到了吗？”他问身后的北亦北二。
    “少爷，那边说……”北二上前一步，附身在北煜耳边悄声说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听着北二口中的那个人名，北煜攥住了拿枪的右手，控制着不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枪口对准李淳的头。
    “北少爷，这是我剧组的员工，如果他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我们一切……”
    “闭嘴。”
    北煜打断李淳那些可笑的试探和说服，他突而笑起来，少年温朗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再一次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这把枪是我的吗？我不过是把属于他的东西交还一部分而已，哪里来的得罪我？”
    交还了一颗子弹而已，就已经这个场面了，若是要了他一条命的话……
    不，要是搭上整个李家的话，这罪，才能还的差不多吧？
    “什……你说什么！？这枪……”李淳震惊地看看北煜手里的枪，又看看倒在血泊里似乎快把血流干了的萎靡着只能痛苦地哼哼着的刘胜。
    李淳下意识地反驳，“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弄错了，我们用的全是道具枪，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心里的不安几乎将他整个笼罩住，可是他用力地呼吸着，不愿意相信北煜的话。
    北煜看着这样的李淳，再联想到那个背后之人，再度压抑着心中不停翻覆地杀意，“北亦，将你们拿到的视频交给李先生！”
    “视频？什么视频？”
    “不知道啊，听起来好像刘胜被打伤是有原因的？”
    “天，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真枪……太可怕了……”
    “是啊，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明明都还只是半大孩子啊……”
    “嘘，都别说了……”
    北亦没有让这些疑惑好奇的人等多久，直接将一张内存卡插入机器，然后所有人都聚到李淳导戏的那个监控屏幕面前。
    不同的是，此时上面只有一个窗口。
    绝对高清的画面，看得出拍视频的人手很稳，基本没有什么晃动。
    李淳和身后的工作人员演员们都屏着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视频开始。
    视频一开始，就是一个男人畏畏缩缩四处张望的画面，经过刚才那惊魂地一枪，所有人都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被人抬到旁边做简单包扎的刘胜。
    视频里的刘胜发现没有人之后，竟然小心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把枪，然后用手摸了又摸，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地将其和他面前的另一把枪做了对调。
    看到这里的众人惊骇地睁大了眼，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当他们又真正地看到刘胜将枪交给另一个剧组的人，躲在转角处亲眼看着北玺从那人手里接了枪，然后在准备跑路的时候就被抓到的一幕又一幕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刘胜，也悄悄看向脸色黑沉如水的李淳。
    这其中，又以梁芯月和宋霖的脸色最难看，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后怕和惊骇。
    要是刘胜今天对调的不是北玺的枪，而是他们平时掏出来的枪的话……
    一想到剧本里无数次两人拿出配枪与犯罪分子对峙甚至擦枪走火的戏份，他们两个都不由得浑身发冷。
    若真是那样，那他们……
    “李导，为什么你剧组的工作人员会调换我们的道具？这把枪……可是真枪！今天不是我不给李导里面子，我这个惜命的很，今天是玺儿，是不是下一次就会轮到我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梁芯月深吸了一口气，站出来站到北玺他们旁边，正面直视着李淳，纵使她的声音发着颤，却摆明了要是李淳不给出个解释，她今天还真要不依不饶。
    她站出来了，宋霖也没有慢多少，带着自己的班底走到梁芯月身侧，帅气的脸上再不复之前的温和笑意。
    “李导，今天这件事早点解决吧，也给我们一颗定心丸，不然大家怕是拍不下去了。”
    宋霖的话中没有多少生气后怕，却隐隐地带着威胁。
    聪明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件事必须现在给个说法，别说什么私了，要是解决不了，大不了这部剧他就不拍了。
    李淳沉默地听着，只是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时候却听到有人小声地嘀咕，“那玺儿为什么没事？”
    对啊，既然北玺接了枪，可是她刚才的表演，明明没有事啊！！！
    李淳眼中亮了亮，似乎在绝望黑暗中寻到了一丝光亮。
    然而还不等他们过多的疑惑讨论，沈卿那极有磁性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噗，问这个问题的那位……莫不是这儿有问题？”
    说着，他抬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头部的太阳穴。
    这波嘲讽……
    刚才出声的那个人不敢发怒，窘迫地在原地接受别人各种一样的目光，脸色时而红时而青白交加，精彩极了。
    李淳一怔，脑子里思绪艰难地运转着。
    对，他们手里连拍下刘胜全程的证据视频都有，怎么可能还任由她拿着那把明显有问题的枪？
    李淳苦笑，什么一丝希望……
    “李先生，这位可是你们剧组的签约员工，所以……劳烦给我和我妹妹，一个解释？”
    “或者……李先生您和剧组拿不出合理的解释，我就只能寻求法律帮助了，到时候会闹成什么样，想来李先生你们多半不会愿意看到的对吗？”
    北煜温文尔雅地友好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剧组的几位负责人齐齐变了脸色。
    解释，特么他们连刘胜为什么做这件事儿都一无所知，现在人都痛昏过去了，也没人敢把他送去医院，他们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地能给出什么解释？
    “这……”
    李淳满脸苦涩，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些人。
    宋霖，一线流量小生。
    梁芯月，当红花旦之一，有名地性感冰山女神。
    北玺北煜……华国最大的世家，国家当权者之一，在华国经济政权军事等领悟均有话语权的家族的继承人和唯一的女孩儿。
    哈，看看这一夕之间，他就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彻底和这几个人站在对立面。
    不，或许应该说……他们似乎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了。
    他其实隐隐猜到了一些。
    多半……是那个人出的手。
    毕竟，北玺在这里被算计，北煜绝对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查幕后之人了。
    他虽然不了解北煜，可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北玺。
    这个小姑娘很善良，更比大人还懂得明辨是非，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牵扯到无辜之人。
    所以，今天这个算计她的人，绝对不是北家的敌人。
    可若不是北家的敌人……
    那就只有和剧组有仇的人了。
    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可偏偏……
    在这一刻，李淳甚至天真又绝望地想，要是能够时间倒流该多好？
    如果时间倒流……自己在当初就死了，该多好？
    “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才让整个剧组经历了那么多……
    “啧，对不起有用的话，想来刚才的事儿也不会发生了吧？”
    在短短时间里得知幕后之人和李淳之间的关系后，沈卿觉得这个所谓的“神之右手”简直脑子有毛病。
    所以此刻怼起来也丝毫不留情，本来他就毒舌，不管是他还是另一个沈卿，都是属于那种一张口就能活生生把人气死的那种人。
    “对不起……我们……进去聊行吗？”李淳干巴巴地道歉，说到后面，脸上语气里都已经有了退让和哀求。
    “神之右手”的哀求……
    梁芯月在心里冷笑，恐怕要是今天出事儿的不是北玺，而是换做她和宋霖或者剧组任何一个人，李淳都不可能退让伏低做小到这种地步吧？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