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迟趴在桌子上,安静认真得听着外婆诉说着延幽薰和苏安的故事。
“你母亲小时候不仅和你长相很像性子也很像,总是不安分,上蹿下跳的,不爱受束缚总喜欢往宫里外跑,每回偷跑出宫外,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哀家,先皇还有陛下带礼物,时而是坊间亮闪闪的小簪子,时而是甜糯糯的小糕饼,有时候还会带几朵路边鲜艳的花枝,有一次哀家记得,你母亲送给陛下的是一块河边的小石头,她还解释着呢,说河边那么多石头,唯独这块石头绊倒了她,就是缘分。”
延太后破涕为笑,笑得慈祥又温柔,仿佛那个善良又开朗的小姑娘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
“有一回,你母亲说着从宫外给哀家和先皇带了一份大礼,没想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从你母亲身后走出来,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头都不敢抬起来,正当哀家和先皇诧异时,你母亲大声解释着,这份大礼就是女婿,哈哈哈哈。”
延太后眼含着泪花,往后仰着,雾迟跟着一起笑着,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眼睑聚集着。
“没错那个乞丐模样的小男孩就是你的父亲,英勇无畏的赤华大将军,苏安。苏安这个名字是先皇取的,你的封号里的安字,也是从你父亲这里来的,当年冥河之战,若不是你父亲,赤华不会安平。”
延太后摸了摸雾迟的头继续说着
“先皇发现你父亲是天生得学武奇才,便一直留在身边培养悉心教养,你父亲也不负圣望,靠着实力一路晋升。自从你父亲进宫后,你母亲出宫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两人一同长大一同玩耍,你父亲十分疼爱你母亲,哀家和先皇都看在眼里,两人两情相悦,我们也没阻拦,两人一到适婚年纪便结婚了。”
延太后顿了顿,低头叹气,叹得那一口气都在颤抖。
“不久后,你母亲便怀上了你,可没想到这时候天裕突然越过冥河进攻赤华边城,先皇大怒,派出好几位将军都被天裕歼灭,你父亲与战野将军不忍边城百姓受苦,便主动请缨,告别了还怀着你的薰儿,你父亲上阵后便开始传来好消息,天裕节节败退,边城算是保住了。”
延太后语气又开始颤抖,泪水流满脸颊
“可……第二年开春,天裕不知为何实力大增,双方僵持不下,本就是快生的时候,你母亲看着你父亲寄的书信心情郁结,终日惆怅。也许是老天爷戏弄人,便是你出生那日,你父亲还有战野将军与天裕在冥河大战,你一出生,你父亲战死疆场的消息也传到了将军府上。”
“哀家赶到将军府时,迟迟都没听见产房里传来哭声,最后宣娘出来告诉哀家,说是……说是因为薰儿郁闷与心,影响了胎儿,说你一出来便断了气。如今一想,定是薰儿在哀家与众人到之前便将你送出了府。”
延太后紧紧得抓着雾迟的手,眼中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幸福感。
“后来呢……”
原是这样,原来自己是在冥河大战之日出生的,自己从出生过的生日都被宣娘往后推了一日,原来是这个原因,这一日,母亲得多伤心,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又亲手送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延太后眼泪一直没停过
“后来战野将军带着剩余部队班师回朝,我记起,瞿儿当时就是战野将军从战场后捡回来的遗孤。”
雾迟抹了抹眼泪,“殷将军?”
延太后点头,“说起来也是缘分,你出生那日,瞿儿便被战野将军捡回来了,你们两是同一天到的赤华。”
雾迟抿了抿嘴,继续听着
“你母亲当时就是站在城楼上等着军队,还怀着希望能找着你那已经死去的父亲,我本以为你母亲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竟会因为气血不足,站立不稳而跌落城墙。”
延太后一下没忍住,放声哭了出来,手绢已经湿了一大半,雾迟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着,紧紧抱着延太后,延太后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声嘶力竭
“薰儿走后不久,先皇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随薰儿去了。就留哀家和陛下母子二人!那对狠心的父女啊!”
霎时间,雾迟心疼得抱着延太后哭到不能自已,自己怀抱里的不是一国太后,而是一个内心深处深深爱着自己丈夫和女儿的一个普通的女子。
人们都说人生有三悲,莫过于丧母,丧子,丧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延太后失去了疼爱自己的丈夫,还有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雾迟与延太后相拥很久很久,雾迟自从认祖归宗后,第一次真切得感觉到自己与太后亲情如此之深,之前一直都只是当太后敬着。
两人互相安抚着,互相安慰着,一直到夜深,雾迟才在延太后怀里沉沉睡去。
—
宫门外
殷瞿骑着马,面色阴沉,心里还在思索着当时御花园何灵均说的那些话
松霖从后面驱马赶来,“将军,明郡主那边有动静了,盯着明郡主的线人说,那边最近又打算交易一笔,之前的每一笔交易也是有账目的,只是不知道明郡主将账目藏在什么地方,一找到账目,就可以给明家姐妹定罪了”
殷瞿眼神坚定了些,握住缰绳的手都紧了。
越趋近宫门,越清楚得看到一个老妇人拿着一个包裹与守卫交涉着,有些急切,时不时往宫里张望。
松霖率先开口“咦,那不是宣娘吗?”
宣娘听到马蹄声,转身查看着,殷瞿下马,朝宣娘行着礼,宣娘认出殷瞿也俯身回礼
“宣娘可是要进宫?”
宣娘对殷瞿映像不错,毕竟帮雾迟进宫又护着雾迟
“想着给安平公主送些东西。”
殷瞿低头看了看包袱,浅浅笑着
“我替宣娘送去吧,就免得宣娘来回跑了。”
松霖不可思议得打量着殷瞿脸上挂着的笑,一时间找不出词来具体形容,硬是要一个词的话,那便是有些… …乖巧?
宣娘安心得笑着“既是殷将军我也放心,宣铺确实也有些事走不开,不过……老身还想劳烦殷将军一件事。”
“何事”
“这包袱实是赤华公主遗物,安平公主查看时能有人在身边最好,我有些担心……”
宣娘将包袱递给殷瞿,雾迟托信回来问遗物,宣娘就知道雾迟已经知晓自己母亲的事了。最终还是没有守住这个秘密。
“宣娘放心,我会陪在安平公主身边的。”
宣娘欣慰得看着殷瞿进宫的背影,露出笑容,雾迟心悦这位殷将军,若非陛下赐婚,自己倒很愿意让殷瞿伴在雾迟身边。
—
雅薰殿内
雾迟百无聊赖,想起桑落还有几瓶酒没送出去,萧珩的,宣娘的,还有殷瞿的。
到时候自由之后出宫再一起送完,然后顺便去杨大婶那里买桃子,只是不知道杨大婶如今在东集还是西集摆摊。
雾迟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声音懒懒的
“柳絮,还有多久才敲钟吃午膳?”
柳絮不厌其烦得答到“公主,一柱香前你才问了同样的问题,两柱香前,你才用了早膳。”
雾迟起身“我这不是无聊透顶了嘛,门都出不了,桑落又走了。”
雾迟一想起今日一大早送走桑落心里就不是滋味。
一太监传着话
“殷将军到。”
雾迟一下站起来,看着殷瞿一点点的走近。
两人互礼后,殷瞿将包袱递到雾迟面前
“进宫时遇见宣娘,顺手帮了个忙。”
雾迟听着殷瞿着话语,似乎在邀功一般。接过包袱,应是自己问宣娘要的母亲的遗物。
雾迟低头看着,有些不敢打开。
“打开看看吧,我在这里。”
殷瞿看出雾迟的思绪,声音又低又温柔。
雾迟像是被喂了定心剂一般,听到殷瞿陪着自己这句话,内心觉得悸动又安稳。
柳絮和松霖退下后,院子里只剩下殷瞿和雾迟。
雾迟一点点的将包在外面的步解开,展露在眼前的一叠衣服,上面还有一个男人的束发冠,是银质镂空的,第一层衣服是一件紫纱织锦长裙,第二层是浅粉金绣裙,第三层明显比前面的尺寸小很多,是青绿色的锦衣,最后是一件婴儿的襁褓服。
雾迟抚摸着这些衣服,一下明白了
“宣娘留下了母亲每个年龄最喜爱最珍贵的衣裳,从婴儿,到少女,人妇,最后这件紫纱……是母亲坠楼时穿的衣服。”
雾迟轻轻触碰着,紫纱裙袖口处比周边颜色都要深的不规则区域,蹙着眉,这块区域是自己母亲的血染深的。
轻轻拾起那束发冠,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这应是父亲战死那天戴着的冠,母亲一直留在身边。”
雾迟没见过活泼开朗的延幽薰,也没见过深明大义的苏安,自己只见过忍痛割爱的妻子和母亲,和疼爱妻儿的丈夫与父亲。
殷瞿看不得雾迟伤心难过,却只能在一旁默默得陪伴着雾迟。
若是这场大战开始,还会有更多的赤华将军战死沙场,还会有更多的赤华公主郁郁而终,还会有更多的雾迟与父母阴阳两隔。
殷瞿注视着雾迟眼角挂着的泪珠,心里坚定了什么。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