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弋汉录

第十七章 陈年旧事

    
    霍去病在床上骤然清醒。他感到胸口传一阵剧痛,“嘶”一声慢慢用双手艰难撑起身体靠在墙上。
    看到自己在陌生的人房里,衣服也换了干的心想应该是脱险了。慢慢靠近门边,就看见赵宛童正坐在外头的桌边和一位老奶奶说话。
    赵宛童这一问题,让老奶奶眉间一皱,眼中本来就为聚不多的光芒现在更是全部暗了下去。
    “是啊,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
    赵宛童心道:看来并非陷阱。
    “奶奶,我并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只是见您那屋子里有男子的衣物才好奇的问了一下。”
    虽然老奶奶看起来不太好,但还是笑说:“那是我三儿子留下来的衣物,不过我那儿子已经去世了。”
    赵宛童低头:“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到这个事情的。”
    老奶奶仍笑,双眼微微眯起,很是和善:“看那位公子伤是从正胸口由上自下整齐切开,你们又恰是一身湿透。应该是从那高崖上被人追杀坠下来的吧。”
    赵宛童:“是的,老奶奶您难道都不曾想过我们是坏人么?”
    老奶奶摆摆手:“你们要是坏人啊,就不会那么礼貌了,这方圆十里又没有其他人家,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人知道可是你们偏偏没有杀我。”
    赵宛童闻言会意,如果是真的不安好心的人若是来到这里把老奶奶杀死才对,毕竟如果追杀的人来到这里这个陌生人是否会背叛自己坏人们心里是多疑的,所以不管怎么说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这样就算追杀的人来,也可以装作原来的家户一无所知便是,这四周无人没人晓得他们是不是这里的主人可以说是最好的掩饰。
    赵宛童起身朝老奶奶俯身就是个大礼:“谢谢您,若不是您今天我们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可真保不准要喂狼了。”
    老奶奶还是一脸笑意,突然听见外面有水扑出的声音,她才有些慌忙道:“哎呀,不好把药给忘了,我赶紧去看看你先好好吃饭啊。”
    说着,老奶奶急急忙忙就出去了。霍去病也在这时撑着身体走出了房间,两人四目相对,赵宛童拍拍身边的座位道:“来,一起吃饭。”
    虽说绑了药,可霍去病那面色依然铁青,嘴唇泛白。本来想哆嗦几句,却发现嗓子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讪讪笑着坐到赵宛童身边。
    在老奶奶这里他们就这样足足待了好几日,赵宛童原先以为霍去病胸前那么大个伤口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是好不了的。
    谁知道,老奶奶不仅医术精湛,这用的药品也很是非凡,多数都是他们不认得的,至于认得的呢都是些药材中的珍品。所以年轻气盛的两位终究是好奇了,一日就问起了这缘故。老奶奶就放下手中的药材,坐在院子里给他们细细将来自己的经历。
    老奶奶原先家中有三子,丈夫是个农民两夫妇都没什么文化,都是靠家中几亩地卖菜维持生计。但是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大哥和二哥都长三弟六七岁。所以当两个兄长可以去工作为家中贴一些补给后,两夫妇心中便升起了送三弟去读书的念头。
    三兄弟在父母没什么文化的情况下名字也很是庸俗,大哥叫刘大壮,二哥叫刘二蛋。至于三弟原先叫刘三,后来被送去私塾读书,先生很是喜欢他,觉得他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便亲自为他再取了个名字。刘子启,子取于读书人向如孔子,启,启开之意为可造之材。
    那几年,老奶奶越说是越眉看眼笑。可好景不长,刚好在三子赶考那年,这外头打仗了。城镇里,也变得很是躁动。整日有年轻人被抓去当兵。也难怪这附近就是兵营的驻扎地,不管是这边发动进攻还是对方先入为主他们都不得安宁。
    终于那么一天,刘大壮和刘二蛋也难逃此劫硬是生生从家中被揪出当兵去了。自那以后,老头子日夜难安,寝食难眠。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但终究是又熬了几年。
    那几年里,城镇内外发丧从未停止过,今天是这家,明天就是那家。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些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下葬埋的只有手或是一些衣物。
    两夫妇这心更是僵持不下,老头子的身体也终于到了极限,可老天爷一点都不留情面。晴天霹雳,终于是盼到了儿子们的消息,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送来的人稍稍安慰了老奶奶放下一些银两就离开了。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老奶奶一个人坐在屋里,跟前摆了三具早已凉透的尸体。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外面出神,而路过的人都纷纷叹息。
    老奶奶说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泪流满面。赵宛童和霍去病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上前安慰她,原来这个世道比他们想象中还有险恶,此刻他们才觉得原来他们附近的那些和平繁荣的假象都是拿这些边境居民的痛苦换来的。
    守孝三天后,老奶奶用了先前那些送她儿子们来的时候给的银子找人帮她丈夫和儿子下了葬。她就卖了家中的房和田地,一个人赶往紫禁城寻找剩下最后的三子。
    找到刘子启的时候,老奶奶觉得上天还是有眼的。刘子启在紫禁城读书的几年,成长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乡下有些脏兮兮的混小子,年少未展开的五官,如今已是丰神俊朗。
    而且他也是金榜题名,在家乡附近申请了县官。本是打算马上回去看望家人,却愣是在前一晚遇见了来寻他母亲。
    老奶奶和三子讲了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当听到二哥大哥父亲同时去世的消息时,胸口一阵剧痛。
    记忆又仿佛飘到了好几年前,没有硝烟的金色田园。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小,但总是爱跟着大哥二哥们去田里闹腾,玩累了就睡在父亲背上,让父亲背回家中。
    刘子启是个好官,为人公正廉明。县府落地之处就在边关附近的一座城,名唤枯海。顾名思义干枯的海洋,里面一片疾苦,瘟疫四溢纵横,而且居民多数是老人妇孺。
    当地居民说,这样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自从打仗开始他们的日子就没好过。先是瘟疫纵横,后是干旱无水,再后来家中有子过12就会被来搜捕的官兵抓去充兵,几年后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刘子启之前也有好几任县官来过,但是刚一进城门就落荒而逃了。
    老奶奶起初也是后怕了,但是刘子启却是满脸笑容。他说:“正是因为苦,我才要来到这里。若官不为人民,也自然不配为官了。”
    刘子启很是耐心,在往后的日子里白天种田,晚上卧在屋里研究治好瘟疫的方法。后来,刘子启日夜忙碌,终于是将枯海成外的湖水引进了城里解决了干旱的问题,又一个人独自去山里采药,有时候几天不回来可是让老奶奶急坏了。
    可每一次看见刘子启回到家里,那副高兴得像个孩子的神情,老奶奶还是没有责备他或者说些担心的话,她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是为好官。
    解决了水解决了瘟疫,枯海城的海洋之地从一夜死海变成了汹涌大海。
    可其三的问题,找上门了。那日,附近的军队硬是强来收人。刘子启一人当前,被他们打得满头是血,但依然站起身来拒绝他们无理的抢人。
    “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还那么小,到战场上只能送死,你们到底要来做什么!”刘子启嘶吼着挡在孩子跟前。
    那些高傲的士兵,个个笑看着刘子启“一个官活成你这样,也真是够没用的哈哈哈我们只是执行上头任务而已更何况为国效力,匹夫有责。”
    刘子启冷笑吐掉口中的碎末渣子“我觉得士兵做成你们这样,真是犹如国耻!”
    “你!皮痒痒是吧!”领头的士兵抡起袖子往刘子启的腹下又是一拳,疼得刘子启往后铿锵了两步,但硬是没能倒下。
    士兵见状,就恼火了打算又上去一拳。结果,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双膝,腿一软跪了下去。随后身边一阵唏嘘四起。
    “是李广大将军啊!”
    “啊啊,李将军居然来我们城了!”
    “李将军将军帮帮我们县官吧,这群狗仗人势的一直苛刻我们让我们这民不聊生若不是刘县官我们早死了!”
    那士兵一听是李广,心里一下咯噔满脸冷汗。他身为一介士兵,自然是知道李广此人的,也更了解他的脾气。
    他正想转身求饶,可刚一念突感腹下一凉,就浑身是血。李广竟没让他有一句话,就当众处理了。
    李广:“以后,不准再来这里收兵懂么?”他眼神一冽,那些士兵皆是连连点头,几乎是一刻连滚带跑的溜了。
    枯海的城民们立马上前扶起刘子启纷纷向李广道谢,李广点点头叫人给了城民几袋食粮,骑着马就离开了。
    此后,果真没人再敢来这里搜过人去做兵。日益几年,枯海成愈发兴旺,但刘子启仍是一身白衣。还在府里做了私塾,免费给那些混小子上课,回到家中也教老母一些实用的医术给城里的人治治病。
    但是没多久,枯海成繁荣的消息就传到了紫禁城中,上头又派下来了一位大人。但是这位大人是被贬来这里的,他刚一进城就对刘子启很是不舒服因为城民们个个对刘子启面施笑容,而对他呢就是一副不情不愿。
    于是有一天,他看上了一位16的妙龄少女硬是要强了她。刘子启立马出手制止,但很快便被一拳打下。城民们见状纷纷举刀相对,谁料他有200位护卫早就从各民各户家中抓了孩童作为要挟,让他们亲手杀了刘子启。
    可枯海城的人们怎么可能会杀刘子启,这可是他们枯海城的恩人啊。没有刘子启就没有今日的枯海城。
    只见,刘子启微微一笑撞上柱子,死了。
    他不希望,这城里的任何一个人为了他出事。可是临死前,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孝。那狗官并没有因为自尽就放过了刘子启硬是找人把他的尸体吊上城门,让他曝尸。枯海城的城民纷纷咬牙,但奈何家中有子奈何有牵挂一身重任于身只好忍了。
    可他们心中刘子启仍然是他们的大英雄!
    老奶奶说到这里,两只眼已经通红臃肿。
    她说现在这竹楼就是枯海城的居民为她建的,那日他们偷偷护着她出城了,可是老奶奶仍然甚是心痛。因为至今,她的儿子刘子启的尸体还在城墙上不能入土为安。
    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看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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