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不敢说百分百的了解乔靳笙,但至少也能明白个十之八九。如果不是遇到太棘手的事儿,他一定不会说带她离开。
电话那边,男人沉默了片刻。
时夏问:“是不是跟我爸爸的事儿有关?”
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隐隐也有种直觉,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冲着她来的。
尤其是姜敏的死。
很多事情,已经远不止会对她带来影响。
乔靳笙沉默片刻后开口:“别想太多,只是觉得你最近受了很多委屈,想带你出去转转。”
时夏当然不信。
现下这个形势,她要是跟乔靳笙走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思索后,她说:“我们出去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去。”
乔靳笙没再坚持:“那好吧。”
挂断电话,刚好乔一推门进来,见乔靳笙面色沉重,上前问:“她不肯跟你出去吧?”
乔靳笙点头。
其实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只是如今形势不明,他担心时夏安全,害怕对方还会找机会对时夏下手。开口说:“再加派几个人手吧。”
乔一说:“我马上安排。”
掏出手机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三分钟后,回到乔靳笙面前,沉静的说:“程浩他们在,我又安排了两辆车过去。”
乔靳笙应了声。
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翻看。
乔一站在他面前,踌躇良久,才犹豫着开口:“笙哥,这次的事,我们真要插手吗?”
华隅盛景的意外,明显是对方给他们的一个警告。
事情可大可小。
一个没完工的楼盘,能让普通人随便进入,对他们来说是管理上的一大疏漏。而且人能从电梯井掉下去摔死,更说明他们在安全防范方面有很大的过失。如果有人要在这方面做文章,他们很难脱掉干系。
乔一的意思,乔靳笙怎么会不明白?
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乔一,菲薄的唇轻启,吐出一句不轻不缓的话来:“我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吗?”
既然来不及,不如索性做下去。
把手中文件远远的丢给乔一,“这是你上次查的两个人,既然监狱都不能关住他们,那就用我们自己的办法,找他们来问几句话吧。”
乔一接过:“好。”
时夏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二,她生日过后,很快就到元旦了。
城市里四处装点着节目的布置。
新闻里,网络上,每天都在播报着节日促销,哪家商场又打折了,哪家商场十倍积分了——
在电商平台的冲击下,实体店的存活越来越难。
时夏想着以往都是乔靳笙送惊喜,新年新气象,她也该向乔靳笙表示表示了,加上这些年来她在忙学业,忙工作,对徐文菁的日常照顾不是太多。倒是这段时间不用去实习,她跟母亲相处的愈发融洽。
她想着借着元旦,也给母亲买份礼物。
约了江甜甜出来逛街。
一见面,江甜甜就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眼角明显还带着困意,边开车边打哈欠:“怎么这么早叫我出来啊?”
时夏指指手表:“大姐,十点多了好吧?”
江甜甜:“你又不是知道,我睡得晚起得晚,平时都是下午才起好不好?”
时夏担心她犯困走神,紧张的帮她盯着路:“你是最近这几天才开始下午起的吧?我记着你以前起的挺早的。尤其是大路住院那阵子,你起的快赶上我早了。”
江甜甜犯迷糊:“有吗?”
时夏笃定:“有!”
江甜甜又打了个哈欠,足足闭上眼两秒钟才睁开眼睛继续看路:“我不记得了,我最近老觉得觉不够睡。”
时夏先是一惊,叫她好好开车。
细细一品,又觉得江甜甜这话不对,警觉的盯着她:“你不会有吧?”她近来跟邵景瑞走得近,邵景瑞可不像乔靳笙那么坚定,万一……
江甜甜拿眼神瞥她:“你瞎说什么呢。”
时夏掀眼:“难不成我说错了?你们两个没那什么?”
江甜甜不说话,默认了。
时夏见她默认,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的身体,你当心点儿,小心把身体搞垮了,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江甜甜耷拉着眼皮瞧她。
时夏把她脸扳回正前方:“你看路,你看我干嘛。”
江甜甜拖着长长的尾音念叨:“我发现你跟我妈越来越像了,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爱唠叨?”
时夏:“……懒得说你。”
两人一路拌着进了贵和商场地下停车场。
她们进来,后面紧跟着进来了四辆车,停的方位,刚好就在她们左右。
江甜甜紧张的左看右看。
时夏说:“没事儿,下车吧。”
下了车,江甜甜还是一脸不放心,直到从时夏口中确认了这些人都是跟着保护他们的人,她才问:“以前乔靳笙安排在你身边的人没这么多吧?”
时夏说:“最近好像变多了。”
但是她也没问。
从乔靳笙打算要带她出国的时候,她就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接着身边保镖就翻了好几倍。
乔靳笙这两天表现倒是正常。
带她一起吃饭,知道她报考了驾证,还好心带她去试驾车练车。虽然他的教学好像没有太大用处,但她没觉得他有任何异样。相反她觉得四周的气压变了,有点儿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宁静,压抑的让人心生烦躁。
从电梯进了商场,江甜甜眼睛顿时亮了。
刚才的疲倦睡意一扫而光。
时夏忍不住笑她:“我看你根本不是困,是开车提不出你的精神来。你看你见了这些衣服,立马就精神了。”
江甜甜唇角一勾:“我不能白来。”
拽着时夏朝女装区走去。
时夏忽然有种不是她喊江甜甜来陪她买礼物,反而是江甜甜带着她来逛街的错觉。
从女装区到化妆品区,看得基本全是江甜甜喜欢的。
时夏要给乔靳笙买东西,这两个地方明显不会挑到合适的。
江甜甜倒是大包小包买了不少。
大概是受到节日期间,铺天盖地的广告的影响,商场比平时热闹很多。元旦假期偏短,有些出不了远门的人,就带着家人来商场逛逛。
买不买东西不重要,主要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商场为了吸引顾客多逗留一会儿,增加消费机会也是想尽了办法。除了琳琅满目的折扣促销,竟然还请了马术表演队,在商场正中央的大厅里圈了一块空场,表演马术。
吸引了很多在围观。
江甜甜对这些不感兴趣。
时夏也是带着目标来的,当然也不会被这些吸引注意力。
两人绕过人群,往男装区走。
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从一间餐厅门口路过,江甜甜说:“要不我们先吃完饭再去逛吧。”事实上,是她买了一堆东西,拎着有点儿走不动了。
时夏帮她大包小包的拎着,也累了。
点了头。
两人就近进了一家餐厅。
粤菜。
江甜甜对吃比较在行,服务员过来点单,时夏直接把决策权交给江甜甜,让她来点菜。
江甜甜也痛快,挑了几样拿手菜点了。
还点了一份服务员推荐的饮品。
服务员大概没怎么见过这么痛快的客人,感谢过后,让他们稍等,然后拿着菜单离开了。
等菜时,时夏看到门口闪进来一个人。
她戴了口罩,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进门后,飞快的进了一个房间。
时夏蹙眉。
这个背影,是乔丽娜?
上次的事之后,她倒是跟着乔靳笙又回过几次乔家老宅,还碰到过乔向南和乔靳笙的几个叔叔,但是没见过乔丽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佳宁的事,乔靳笙找过乔丽娜了。
她来这里,鬼鬼祟祟的干吗?
江甜甜口渴,都把服务员刚才送来的水喝完了,见时夏还在朝着一个方向看,不由自主的也看了过去。那边除了几间房门,就是来来回回端菜的服务员了,她纳闷的问:“看什么呢?”
时夏说:“遇上一个熟人。”
江甜甜答的更干脆:“关系好的话,叫过来一块坐呗。”
时夏意外的瞧她:“这么大方?”
听她这么说,江甜甜不乐意了,挑挑眉梢反问:“说的姐姐我好像以前亏待过你似的,你自己说,我这些年少请你吃饭了吗?”
时夏顺着她:“没少请,甜姐多大气。”
江甜甜满意:“那是。”
服务员来送果汁,时夏叫住她,指了指乔丽娜进去的房间,问:“那房间里面坐了几个人?”
服务员先是蒙了下。
回想之后回答:“两个。”
时夏蹙眉:“只有两个吗?”
服务员很确定的点头:“刚才我进去送水,看到里面就坐了一男一女,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年轻小伙。也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做什么,神秘兮兮的。我去送水,他们还凶我,嫌我进去之前没有敲门。我们这开的是饭店又不是旅馆,上个菜哪有敲门的?”
时夏说:“谢谢。”
服务员回:“不用客气,女士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菜一会儿就上来。”
时夏点头:“你先忙。”
服务员走了。
走的时候还朝乔丽娜进的那个房间翻了个白眼,明显是记恨上刚才送水时,训她的两个人了。
江甜甜问时夏:“你不说里面是你朋友吗?”
时夏纠正:“我说是的‘熟人’,熟人不代表是朋友。”也可能是想坑你的那个人。
江甜甜作恍然大悟状。
惨兮兮的看向厨房的方向,整个人往桌子上一趴:“以后不来这家了,菜上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
时夏说:“是你心太急了,点完菜有三分钟吗?”
江甜甜:“那也该给我个餐前点心,让我先垫一垫。”
时夏:“人家哪有空伺候你这么高的要求?”侧眸又看了一眼房门那边,边起身边说:“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个洗手间。”
江甜甜“咻”的从桌上起来,立直了身体:“我也去。”
都已经起身了,看到旁边大大小小的手袋,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坐了回去:“还是你先去吧。”
这么多东西不可能拎着去洗手间。
可是全部放这里,她又不是十分放心。万一遇到个该剁手的,随便拎她一个袋子走,那她的钱可就白花了,挑东西的力气也白费了。
果然还是决定等时夏回来再去。
时夏看出她的想法,也没劝她,自己往洗手间方向走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留意到乔丽娜隔壁的房间没人,溜了进去。
饭店的小房间大多是拿隔板隔出来的,虽然看起来跟墙差不多,但实际上各项功能照墙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拿隔音来说吧,厚实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好。
墙这边做什么,墙那边是听不到的。
可是这个隔板隔出来的墙,那就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了,只要对方不是贴着耳朵说小话,这边都能听得很清楚。比如右边那间房里有位老人过生日,他的孙子好像在给他唱生日歌,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自豪。
时夏没多关注那边,靠近乔丽娜这边,把耳朵贴到了墙上。
乔丽娜刻意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耳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钱货两清,你再敢来找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对方是个男声,应该是服务员口中那个年轻小伙:“这些天为了你,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区区三十万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
嗓音很大,时夏把耳边离墙远了点儿。
乔丽娜声音里明显多了恼怒:“三十万还嫌少?你知道我为了摆平你惹下的那些祸,花了多少钱吗?前前后后差不多一百万了!”
男人说:“钱又没到我手里!”
乔丽娜声音渐高:“要不是因为你蠢,那些钱能白白搭上吗?”
男人听他这么说,也放了狠话:“你不想给钱是吧?那我就去把这些事告诉你的好侄子。你也知道你那个侄子做事向来心狠手辣,要知道是你……”
话没说完,被乔丽娜打断:“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冷笑:“要钱!”
屋里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七八秒,乔丽娜牙缝里才挤出来一句话:“多少?”
时夏没听到男人开口,但是听到了乔丽娜气急败坏的声音:“五十万,你穷疯了吗?我哪来那么多钱给你?”
男人说:“你不给,有人愿意给。”
时夏听到隔壁有脚步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她猜想是两人谈崩了,那个男人打算要走。
果然,乔丽娜妥协了:“这是最后一次?”
脚步声停住,男人开口:“拿到钱我立马离开江城,这里也没我留恋的东西,我走之后不会再回来了。”
时夏听到一声极重的呼吸,像是在下决心。
两秒钟后,听到乔丽娜说:“行,我再信你一次,五十万就五十万。但是你得答应我,你拿到钱之后立刻离开江城。就算以后被人抓到了,也不要把了供出来。”
男人说:“把心放肚子里吧。”
乔丽娜可能想给他卡,男人说:“要现金,五十万全部要现金。”
乔丽娜说:“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男人说:“现在去取。”
乔丽娜沉默之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了钱就回来。”脚步声往门口走去。
男人追问:“多久?”
乔丽娜声音极不耐烦:“我去银行取钱,怎么知道路上堵不堵车,银行排不排队?嫌慢你直接把卡拿着吧。”
又是一阵沉默。
大概男人也在心里算计着乔丽娜一出,这其中可能会存在的变数。但最终,对金钱的渴望战胜了他对危险的恐惧,对乔丽娜说:“我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如果半小时后你还没回来,剩下的事,会发生什么,你心里清楚。”
乔丽娜怒气冲冲的走了。
时夏听到关门的声音,震的墙壁隔板都抖了三抖。
等乔丽娜离开,她也悄悄从房间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处。
江甜甜别提多幽怨了:“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把人家下水道给堵了呢,刚想打电话报警。”
时夏赔笑:“报警多麻烦,直接叫大路过来。”
江甜甜翻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过了不到半小时,时夏看到乔一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可能没留意到她,径直往男人等待乔丽娜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
时夏纳闷。
当时男人威胁乔丽娜,口中说的那个“外甥”,不用想也知道是乔靳笙。乔丽娜碍于威胁,才答应了男人索要现金五十万的要求。
乔丽娜走后,怎么是乔一来了?
难不成,乔丽娜去找乔靳笙求助去了?
可是听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乔丽娜做了对不起乔靳笙的事,以乔靳笙那副睚眦必报的性子,乔丽娜敢坑他,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让乔一来,是几个意思?
江甜甜看她心事忡忡的样子,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巴上的菜汁,奇怪的问:“你从坐到这儿就开始心神不宁,我又不让你请,你害怕什么?”
时夏没好气:“我现在没工作没收入,怕你吃穷了我。”
江甜甜嘴巴一瞥:“你没工作没收入,可是你有男人。你相信我,只要你主动往他床上一躺,保证要什么有什么?”
时夏:“……你能不能纯洁点儿?”
江甜甜:“你能不能现实点儿?现在都什么年头了,你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小心把你的乔哥哥推到别人床上去。”
时夏懒得理她。
再回头,就见房门开了。
跟着乔一进门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推搡着一个人男人出来。走在左边的男人,西装搭在手腕处。元旦的江城白天不说太冷,也已经快要接近零度,穿西装已经是最不保暖的搭配,他连西装都脱了,明显为了遮掩。
具体遮掩什么,从男人的配合程度来看,可能是刀或者枪。
想到这里,时夏向男人的脸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她心里一惊。
紧接着联想到男人和乔丽娜的对话,其中有一句好像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当时还想了下,乔丽娜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乔靳笙的事。
原来是——
呵~
心里冷笑了声。
她原本只以为乔丽娜是因为她家落魄之后,看不上她的家世,所以才想挑拨乔靳笙离开她,选一个身世更好,可能会对乔家有所帮助的人。可是没想到,乔丽娜为了反对她和乔靳笙的事儿,连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都能做出来。
难怪为了不让乔靳笙知道,情愿付出去五十万。
如今乔一来了,说明乔靳笙已经知道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怕就是说的乔丽娜这种人吧?
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活该!
江甜甜用力敲了敲筷子:“哎哎哎,咱们这吃饭呢,你对着一桌子菜发狠,是嫌他们死的冤枉吗?”
时夏回:“不冤枉。”
乔丽娜这么干,想当于触乔靳笙逆鳞了,只不过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姑侄,不知道乔靳笙会怎么对乔丽娜。
她忽然饿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正吃着,忽然感受到身后一道炙热的目光。
倏的转过一头。
刚才还在她脑海中闪过的男人,就站在她几米外的门边。好像心灵感应一样,再多的人,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彼此的存在。
四目相对,乔靳笙大步走了过来:“怎么来这儿吃饭了?”
时夏说:“刚好过来有事。”
江甜甜插嘴:“有的人想趁着过节,给男朋友准备一个惊喜,然后就拉着我这个闲人来逛街了。”
时夏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是打算给乔靳笙一份惊喜来着,可是这么一说,哪来有惊喜可言。再说了,买了这么一堆东西,全是江甜甜的,别说礼物,她连男装区都没来得及进呢。
乔靳笙闻言,嘴角扬了起来。
幽邃的眸底泛起一抹亮色,看向时夏:“是吗?”
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餐桌和餐椅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好像在问时夏,这里面那个是他的。
时夏干咳了两声:“你吃饭了吗?”
乔靳笙说:“没有。”猜到时夏下句要说什么,他主动说:“我约了人,就不陪你们了,等会再来找你。”
打过招呼,进了乔一在的房间。
时夏面色凝重。
等不知情的乔丽娜回来时,一开门,就见自己的亲侄子,坐在正对面的位子上。
“哗啦”一声,钱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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