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别墅深处的卵石子路其实并不长,她却用了比平时要多一倍的时间走过去,刚刚在车上的不安情绪像是湖中的涟漪,在心中一圈圈荡起波澜。
程泓心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他的茶酒小门市,闲下来的时候就把星儿揽在怀里,手指头戳着一个个生字陪着她读书,学着给她做些可口的饭菜,虽然他的手艺远不及某人,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做得很认真。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佣人告诉她星儿被送到了幼儿园,先生一个人在书房里。
书房在一楼最角落的位置,两个人虽然住了这么久,但他几乎没有上过二楼,她也几乎没有进过他的书房和卧室,两个人过得泾渭分明。
轻轻得叩响书房的门,里面并没有人应,她心下一紧就直接把门旋开了。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屋子里的光线特别的暗,窗帘全部都紧紧得拉着,陷在真皮座椅里的男人有些不适应得抬手去挡闯进来的白光。
“昨夜……我打了你整个晚上的手机,去哪里了?”
他的声音平平静静的,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嗓音哑得很厉害,残留着被烟草熏染的痕迹。游兰慢慢地走近他才发现男人眼下的黑眼圈特别的重,他好像整夜都没有睡的样子。
“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去客厅讲,可以吗?”书房里的光线太暗了,稍微离得远一些,她就完全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这种感觉特别的不好。她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男人没有动地方,重新从面前的抽屉里摸出一根烟,幽蓝的火焰把烟点燃,屋子里的烟草味更浓了,“我有些累,不想动,刚才我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是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对不起,泓心。我知道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我也曾经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你!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你就当我是个不守信用、出尔反尔的女人,忘了我吧!”
这段措辞她在车上翻来覆去得准备了很久,手指在身侧慢慢得攥成拳头,她不知道他会因此暴怒成什么样子,不过无论是什么后果,她都做好了要去承受的准备。
“忘了你?忘了你?”他半点没有发怒的意思,只是兀自笑着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打火机在他手中竖起来又被摁下去。他微微垂着头,连表情都隐在一片晦暗之中。
游兰的一颗心悬得很厉害,她没有料到他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她宁愿他会勃然大怒,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或者把古董架上的花瓶摔得稀碎,然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泓心,即便你困住我的人,我的心也已经在他那里了。这样继续下去,我们之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不能为了当初那个迫不得已的诺言而抛弃爱情,她更加不能让两颗心同样的备受煎熬,她只能自私一次,别无选择!
“兰儿……”被烟熏过的嗓音哑得很厉害,从昨夜到今天清晨他吸了多少支烟,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他就这样唤着她的名字,空气中弥散了良久的冷寂,半晌后他才缓缓徐徐得开口,“从小到大,你有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好?”
陷入执念的爱情,总是会有人卑微的像乞丐!
“我一直都是爱你的,亲人间的那种爱,我始终都把你当哥哥!”
她怎么会忘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她在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始终都把他当作亲人。
“哥哥?”程泓心细细得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出自嘲的笑意,“所以……无论如何我都留不住你了是吗?你那么爱那个男人,我到底输在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男人的声调始终平缓,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游兰曾经读过一本书,说是海上在面临大风浪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特别的平静。她小心得斟酌着用词,生怕哪句话会点燃他的着火点。
“爱情不是一场比赛,一把交易,更没有可比较性。不是付出多少就可以收获多少,也不讲先来后到。如果你真的还疼惜我这个妹妹,不如就成全了我们!”
每次面对程泓铭的时候,那种砰砰心跳的感觉告诉她,她心里想着念着的到底是谁!
“店铺的事情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星儿下午放园我去接她最后一次,还有……你有没有吃早饭,如果还没吃的话,我让佣人做好了送到你的房间。”
他从真皮座椅上站起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台词,对她的关爱依然还在,像是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他默许了这件事,没有跟她争执,也没有任何的质问。
游兰眼睛里蒙了一层湿意,她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男人就那样笔挺得站着,晦暗的眸色里敛着骇人的凛冽,不过这凛冽她丝毫都没有察觉。
“泓心,谢谢你!你放过我其实也是放过你自己,你还有机会找到一个爱你珍视你的女人,然后跟她幸福快乐得度过下半辈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她的宿命是程泓铭,根本就不可能更改,她也希望程泓心能早日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然后从这段单相思的关系中解脱出来。
游兰没想到他会那么平静的答应她,好像经历了昨夜他对这件事的发生早有预料,能这样心平气和得与他分开,无论怎样都是欣慰的。
她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得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还有星儿的玩具和绘本,身后的脚步无声无息得走了进来。
直到黑色的棉鞋出现在她的视线,游兰才有些恍神得站了起来,“我在收拾东西,星儿的玩意太多了,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
“今天早晨,星儿去幼园的时候,我答应今晚陪他过圣诞节的。能不能明天再离开?”
男人温凉的声音里藏着深深地期许,他已经答应她离开,只是想要她晚一点离开。
“我本来就打算陪你过这个圣诞节的,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胡同里堆雪人打雪仗,因为你在我们这队,所以我们总是赢的?”
游兰脸上挂着明艳艳的笑,她本来就对他有所亏欠,又怎么会不答应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呢!
“那时候只要我站在你的身边,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
程泓心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两个翩跹少年,手牵着手一起跑跑跳跳,追追赶赶。
如果永远都不长大,如果时间可以定格,那该多好。
程泓心很早就把星儿接回来了,还让佣人做了大桌子菜,他开了瓶82年的木桐珍藏版,以她独特的眼光知道这瓶酒肯定是价值不菲。
星儿吃了很多小甜食,很快就填饱了肚子,佣人领着她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男人晃动着郁金香形的高脚杯,红色的液体摇曳生姿,有少于挂在杯壁上,“我想你应该不吝啬陪我喝杯酒,不辜负这瓶酒的价格,也不辜负这么多年的时光。”
游兰把酒杯挪到自己的眼前,全部的眸光落在被灯光折射出光泽的杯壁上,她是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无论过往交叠了多少荒唐与无奈,结局终究是她负了他。
这种内心深处的愧意,哪里是一杯度数不高的红酒能抵偿的了的。
她欠了他,从时光到感情,与钱无关的债务,比钱更加的不好偿还。
带着某种冲动的小情绪,她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原本醇香的液体冲击着喉咙的深处,所能留下的也只能是无比苦涩的味道。
酒量本来就很浅,加上刚才给自己灌酒的时候太过不客气,也就一杯酒下肚,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晕晕的,连对面坐着的男人都有了叠影。
手臂都有麻软的感觉,还是强撑着力气把酒瓶拎了起来,重新给眼前的空杯子倒满,“这么好的酒不能浪费,陪你多喝两杯!”
红色的液体再次直接灌入口中,眩晕的感觉更加得浓烈,这瓶红酒的度数应该不超过15度,即便是她再不胜酒力,也不至于两杯下肚就快要不省人事的感觉。
某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不经意得与对面男人的眸光对上,刚才的温柔深情不知何时已经演变成了凛冽漠然。
“泓心,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一句话剩下的字还哽在喉咙里,充满了恐慌和惊惧的杏眸已经缓缓得合上了,她安静得趴在长长的大理石桌面上,长发如海藻般散开,红润的脸颊因酒意像个熟睡的婴儿。
“兰儿,你也太天真了,我怎么可能把你拱手让给程泓铭。他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不可能让他再夺走你。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可毁掉,也不会舍得给他!”
程泓心蜷缩着食指划过她白皙的脸颊,眉眼间遍布狰狞可怖的神色,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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