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当然并不知道,如今云淡风轻的茅林森曾经也着实飞扬跋扈了好长一段时间。
面对科技落后的整个世界,面对动不动就求神拜佛的愚昧大众,他想改变,想教化民众,想建立一个有法可依、良善有序的社会。
从直接让他们感受高科技的设备开始,到给他们说政权、说民主,用了好长时间,他发现收效实在是有限。
有些悟性高些的,明白了其中某些方面,继而发挥出来,著书立说传递给更多的人类,很快便成为一派学术大家,被人称颂、受人崇拜,被尊称为X子。
而有些想象力丰富的,把那些科技设备写在故事里,却变成了超越凡人的神仙法器。慢慢的被人继续发挥,又幻想出一个妖魔的世界,神仙的天地。比如有本书叫《山海经》。
时间长了他便意兴阑珊,后来在地球人的生活圈里久了,与许多人产生了友谊,身旁慢慢聚集了一大群人,被形势所迫,参与了争权夺利。
如此这般过了四五百年,翻来覆去不过是阴谋阳谋,层出不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轻车熟路地游走人间,利用外星人的超能力轻而易举地获得想要的一切。
可是得到了又如何呢?那些跟在他身边的或朋友或敌人,一个个地死去。他换一个身体,再相交一群人,再重复一次得到权利和财富的过程。慢慢得,再没有了开始时的喜悦和满足。仿佛一部再感人的电影,反复不停地让你看,很快便索然寡味。
直到某一天迪娅眼神虽呆滞却专注地看着他淡淡笑了笑,他才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不过是个地球的游客,就好好地看看这个星球就好,如此忘我地投入角色,未免可笑。
从那之后,他便开始当个旁观者,细细地感受地球人的喜怒哀乐,坐在街边当乞丐都是一种享受,再没有了争强好胜之心。
“林哥,”小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老说我俩前世如何如何,说的跟真的一样,你怎么可能记得每一段前世?不是有孟婆汤吗?”
“孟婆汤我每次含在嘴里头没咽,我可不想忘了你。”茅林森随口答道。
“……林哥,我认真的问你呢。”
茅林森沉默半晌,小舞的恢复是一日千里的,她现在的思维已完全能接受关于身体和灵魂的真实关系。
他终于认真地说:“没有孟婆汤,所谓的转世投胎,就是灵魂在结束一个轮回之后,在进入一个新的身体时,记忆会被自动删除,一切重新开始。身体滋养灵魂,灵魂又指挥身体找东西来供养灵魂,相互依靠,彼此依存。”
小舞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又问:“只有人的身体和灵魂是这样吗?”
“不,所有动物的身体都是。”
小舞感叹道:“结束一段生命后,所有记忆会在一段新的生命开始时被全部遗忘,这么神奇,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会这样?”
茅林森摇头说:“不知道,生命的产生本就是一个神奇的过程,成千上万颗精子一起游向一个卵子,但是当一颗精子破壁进入卵子的瞬间,受精卵便会立即屏蔽其他精子的进入。谁能说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舞喃喃说:“对呀,自然的过程就是这样的。”
“所以,当一个灵魂进入一个身体后,其他的灵魂便不再能进入这个身体,这就是一个自然选择和淘汰的过程。”
“哦,所以灵魂才会在进入的瞬间删除前一世的记忆,不然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进入一个婴儿的身体,谁能受的了。”
茅林森说:“对,这就是一个自然的过程,灵魂本身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即便是换了个身体,大多还保留着原来的性格。后天的影响也很重要,但比不上灵魂本身自带的属性。”
小舞恍然大悟:“就像同一对父母,同一个家庭长大的兄弟姐妹,却各有各的性格一样。也难怪有些人天生做某件事就特别厉害,换另一个事又笨的像傻子。”
茅林森很满意她的理解力,又说:“灵魂在经历不同的身体过程中也会慢慢变化,有的越变越强,而有的则越变越弱。变强的会分裂,所以有些人特别投缘,相交时间不长,却有知已的感觉。变弱的会慢慢烟消云散,彻底消失掉。”
小舞问:“可是古代人那么少,现在人那么多,新的灵魂都是分裂来的吗?”
“你知道地球上的蚂蚁有多少吗?灵魂存在的时间可长可短,有些上一世是动物,而这一世是人,所以,根本不用害怕灵魂不够。”
“真厉害,一只蚂蚁就承载着一个灵魂,那为什么有人会保留前世记忆?”
“重新开始时,没删除干净,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就是因为没删除干净才记得的?”
茅林森失笑,又开始信口胡说:“也许吧,我茅家祖传的阴阳术,虽然我没遗传到阴阳眼,但遗传了其他的功能,嗯,大概就是这样的。”
小舞听了点头道:“有道理,那我呢?”
“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却有阴阳眼,而且这段时间总是怪梦连连。你会解梦吗?帮我解解。”
“好啊,说来听听。”把她当小孩子逗弄让他感觉很有乐趣。
“我梦到了外星人,他叫卡迈,有一双蓝色的眼眸。”
破面包车兹地一声冲到路边被紧急刹住,茅林森转头盯着小舞,说:“还梦到了什么?”
“一种奇怪的外星语言,我却能够听懂。”
“还有……梦到其他人吗?”有看到我吗?
“还有一个帅帅的年青人,长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还有呢?”你记起他叫卡迈,就没记起我叫什么。
“还有总是梦到古代人。”
“关于外星的,还有什么?”
小舞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茅林森有些失落地平复了下心情,伸手过去握住小舞的手,说:“没事,梦到外星人是好事,预示你有意外之财。”
“真的?”小舞惊喜道:“好准啊,现在我可不是有了意外之财吗?”
“看,我没说错吧。”
“林哥,你真行,梦都能算准。”
“林哥真正厉害的你还没见识到呢。”
茅林森重新启动车子,她的身体彻底复原指日可待了。
很快到福利院,金宣昊的行政助理正指挥人把学习用具搬进去,院长带着老师和孩子们夹道欢迎。
简单的赠送仪式之后,大家合影留念,然后院长将行政助理送出院门。
小舞见院长忙着,便带着茅林森在院子里到处走走,指给他看当年学习的教室、住的宿舍,“当初我在这里只住到7岁,上小学后林伯就带我出去住了,他说不想看到福利院的人排挤我。”
“这一切,从一开始林伯就计划好了的。”
“计划什么?”
“用一个出生日期让你成为众人眼中的天煞孤星,然后一步步将你留在身边带大。”
小舞瞪他一眼,呵斥他:“不准把林伯想成阴谋家。”
茅林森淡淡一笑,拍拍她头,“我错了,别生气。”
小舞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到了教职工宿舍楼,两人在楼下等着。过了一会儿,院长急匆匆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让茅大师久等了。”
“院长不必客气。”
院长看看旁边的小舞,突然惊喜道:“你是……小舞?”
小舞抱住院长,眼眶忍不住湿润,院长拍着她的背,“你可好些年没回来了,从你林伯走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你。”
“对不起,我应该常回来看看的。”
“没事,你们在外面都不容易,比别的孩子总要艰难些,我理解,不怪你们。唉,你林伯那么好的人,怎么放心留下你一个人啊。”
茅林森在一旁咳嗽了声,院长才回过神来,“哎哟,看我怎么在这儿就跟你聊上了,小舞,你是跟茅大师一起来的吗?”
“嗯。”小舞点头。
“你也跟大师一样,做阴阳这行的?”
“嗯。”
“没事,正当劳动赚钱,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你的八字也许就适合做这个,院长支持你,走,上楼。”
小舞没想到老院长那么开明。
进了家,院长伸手在嘴边嘘了一下,又指指一个房间门,满面愁容地摇摇头。
小舞却一扭头,看到沙发上坐着个年青人,眉清目秀却愁容满面。她看看茅林森,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彼此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院长过去小心翼翼地敲敲女儿的房门,“蓉蓉,今天的大师是有道行的大师,你开门,让大师帮帮你吧。”
沙发上的青年听了这话激动地坐直了腰,但很快又垮了下去,大概常听这话,他也不再信了吧。果然,屋里也没动静。
“蓉蓉。”院长又敲敲门。
小舞走到沙发上坐下,轻声对年青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年青人猛地看住她,在确定是在跟他说话后,竟激动地想哭。
“我叫胡海,蓉蓉总是叫我胡吃海塞。”
茅林森听了走到院长身后,说:“蓉蓉,胡吃海塞让我给你说几句话。”
房间门哗地被拉开,一个面容憔悴地女孩冲出来,看到茅林森,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
“胡吃海塞让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真的还在?”
“还在。”
女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在哪儿?他在哪儿?让我见见他!”
茅林森拍拍她的肩,“他在这儿,他能看到你,他很伤心。”
“为什么,他为什么伤心?”
“因为你一直痛苦,他才伤心,他放心不下你。”
“你骗人,你们个个都这么说,他根本已经不在了,你根本看不见他。”女孩推开茅林森转身要回屋。
茅林森一把抓住她,眼睛却看向胡海,“说说只有你俩才知道的秘密。”
胡海着急地说:“跟她说,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是在36路公交车上,我偷拍了她,她的手机开机密码是1296,正好是36的平方。,2016年3月23日,我们相遇的那一天。”
茅林森将胡海的话转述,蓉蓉越听越惊,“他真的在这里?”
茅林森松开抓她的手,“我可以将身体借给他,5分钟,你俩好好告别吧。”
“等等,”小舞过去伸手拦住他,“让他上我的身吧。”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茅林森看到小舞担心的眼神,心头一暖。他对胡海说:“来吧,我会给你计时。”
胡海点点头,向他走去,茅林森闭上眼,两人重合后,再睁眼,他的眼神、气质已变成了胡海。
他深情款款又哀伤地看着蓉蓉,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蓉儿,放下我吧,我陪不了你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一声蓉儿打消了蓉蓉的顾虑,她抱住他大声痛哭,“胡海!胡海!胡海……”一声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等她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胡海才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擦她的泪,对她说:“蓉儿,你的人生还长,千万要珍惜,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爱自己,幸福的活着,把我的那一份也活出来,行吗?”
“你呢?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蓉儿,我要离开了,不要忘了我,如果未来我们还能相遇,再让我好好爱你。”
“不要离开,我不要你离开。”蓉蓉哭道。
“答应我,快答应我。”胡海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好……我答应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爱自己。”蓉蓉痛哭道。
胡海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深深一吻后,他退后一步,从茅林森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茅林森松开蓉蓉,转头看着胡海,蓉蓉明白胡海真的要走了,她紧咬住唇,用手背胡乱擦擦脸上的泪。
“胡海,我会好好的,你放心。”止不住的泪再次涌出眼眶,但她却坚强地站着,紧紧咬着唇,不再失声痛哭。
胡海欣慰地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对着茅林森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立起身,慢慢变成光点消散不见。
蓉蓉对茅林森也深深一鞠躬,“谢谢大师。”
她对院长说:“放心吧,妈妈,我知道胡海怎么想的了,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看着坚强起来的女儿,院长擦擦泪,“好孩子,妈妈相信你。”
从家里出来,院长把一个信封递给茅林森,说:“大师看看,够不够。”
小舞看着茅林森,直冲他摇头。茅林森打开信封,从里面抽一张钱出来,剩下的递回给院长,“这就够了。”
院长感动地想说什么,小舞打断她,“院长,这就够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发票,放她手里,“这是我给您买的按摩椅,一会儿就送到,您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将院长推回家,两人慢慢往楼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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