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辞一大早便把她提前做的攻略扔进了垃圾箱,决意跟随沈平萧四处游荡,游到哪算哪。
但是在那之前,为确保自己的安宁,要先安抚好钟培女士的过激情绪,避免她会忽然杀出来扰了雅兴。
她躲在卫生间悄咪咪塞好处。
“电话我给你搞来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
“这补偿还算够分量,下不为例。哎,那你今天忙什么去啊?”
颜辞搪塞道。
“你别管。”
挂了电话,她还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今天浓淡适宜的妆容,理了理精心搭理过的头发丝。
她不经常化妆,发型也懒得做,怎么清爽怎么来,但是今天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已经捣鼓了有小半个钟头。
等在外面的沈平萧实在是担心,敲门询问了一声。
“颜辞,你好了吗?”
她最后再抹了抹唇角,上下左右全方位得照看细节,一股脑儿得收起化妆工具。
“好了好了。”
一开门,沈平萧也不让路,愣愣得盯着她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沈平萧被她美到无语。
“没……没什么。”
“那就走了。”
照例沈平萧背包,相机由颜辞亲自看顾。
简简单单对付了早餐,他先带着颜辞舍近求远,去了一家糖水铺。
店铺极小,装修也不高档,菜单简单明了得挂在墙上,明码标价,从里到外都透露这一种古朴老字号的既视感,但白瓷砖的墙壁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一盅冰糖炖雪梨。”
“好嘞!”
颜辞看着从货架后探出脑袋的老熟人。
“老谭?”
老谭忙着戴上防烫手套。
“哎呦,我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等着啊,给你挑个大的。”
颜辞仰头打量招牌,这才看到糖水铺前还有印章形状的书法字体——谭氏,她立刻改了称呼。
“谭老板,看不出来还有这手艺。”
老谭一边包装,一边解释。
“祖传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改喝什么奶茶了,这玩意是快绝迹了。”
他把东西递过来,看也不看旁边的沈平萧。
“老千就不好这口,来,尝尝看。”
沈平萧半路拦截,“谁说我不吃。”
他打开吹了吹,才给颜辞递上一口。
“小心烫。”
颜辞浅尝了一下,粘稠滑嫩的糖水都不需要多用力,就顺着喉管咽下,一扫清晨的微凉,甜而不腻,让人由内而外暖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糖水的功效,还是沈平萧喂食的原因。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埋没了。”
她举起镜头,记录下老谭家做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与当家人真诚绚烂的笑容。
与老谭告别后,沈平萧才说出实情。
“其实在这儿相熟的几个弟兄,我来的最晚。老谭是本地人,是我们几个里最年长的,也是退得最早的一个。”
“他帮了我们很多忙,亮狗的工作是他介绍的,我被退下来之后,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如今能在这工作生活,也多亏了他。”
沈平萧是浮萍,在不知前路在何方的时候,老谭收留了他,瑞阳收留了他。
“功成身退,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平萧苦笑一下,事情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他是个可怜人,家里人都没了,死光了。”
颜辞动作一顿,难怪刚才看他店里,前前后后就一个人在忙活。
“他父母身体不好,一直都是他妻子在照顾,有一年他在外出任务的时候,一家人乘坐大巴出了车祸,从悬崖上侧翻,一车人全部遇难,包括他的妻子与年幼的孩子在内,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他执行完任务再回来,已经过了有两个月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装盒下葬,之后再出任务险些出事,没办法就强制他退下来。”
“现在,他就一个人守着这个糖水铺,每年还不死心得打申请回去。”
颜辞捧着手里的糖水,听着这些本不属于她生活里的事,但她更关心沈平萧。
“那你呢,你想回去吗?”
沈平萧愣住,他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个问题,保持着时刻被需要的准备,这一点,已经融化到他浑身流淌的血液中。
颜辞提问的那一刻,他如梦初醒,忽然懂了一点。
她是怕这缘分会稍纵流逝,成为指缝间抓不住留不下的云烟。
沈平萧囫囵吞枣得回答。
“这就不是我们想不想的事。”
颜辞低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有召必回。
她似无心似有意得将那一整颗雪梨轻轻捣开,一口一大半,再一口全部吃完。
“梨不能分着吃,你喝糖水吧。”
沈平萧确实不爱吃甜的,老谭没有冤枉他,但是颜辞递过来的东西,他不仅接下,还一口见底。
“走吧,下一站去哪?”
沈平萧当导游没有经验,他的生活枯燥单调,除了学校,就是这几个相熟之人每隔一段时间确认一下近况。
这没事找事得找地方玩,简直是开辟了新世界。
他打开地图检索,眼前一亮。
“这附近有个小公园。”
“你要不要去……”
他看着颜辞,越说越轻声,自己都觉得这安排实属不像话。
“我再看看。”
颜辞也并不恼,左右今天有的是时间给他浪费,安心得等在一旁听候他的安排。
“这儿还有个南屏古镇,要不去那转转?”
沈平萧卑微得向她询问,颜辞眼皮沉浮两下,昂首阔步。
“带路啊,看我干嘛。”
沈平萧的准备还没颜辞做得足,但她一点也不着急,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拿相机抓拍这个城镇中的各色景象。
到达南屏古镇,建筑上褚褐色的飞脊直冲云霄,一排铜色铃铛垂钓在屋檐下方,青石板铺设的道路两边,密密麻麻的商铺内,小老板见人就吆喝。
用力的做旧,成熟的商业化气息,这种打着古镇的名号,实际就是另一种商业广场的地方,颜辞一般都绕着走。
她的相机一路上都没有再举起来过,视线扫过竹篓内色泽暗沉的土特产,与一墙之隔的网红店内,夸张又违和的灯光碰撞,形成巨大的落差。
仿佛这一面墙隔出的不是两家店,而是两份文明。
她以为这种地方不会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却也拾得了意外。
颜辞的作品没有带上任何招牌,仅以现代化与古典美的分割式碰撞,展现古镇独具一格的魅力。
无须添加任何文字释义,即便不懂艺术的沈平萧,也能通过她定格的画面深刻理解。
“是不是所有东西,经你的手就会镶上金边。”
颜辞牵过他的手,高举在两人中间。
倾斜的日光从细长的古镇街道那头投射,落在沈平萧的后背上。
他的人形阴影包裹住颜辞,边缘发散的日光熠熠生辉,当真如镶上金边一般。
“转过去。”
“干什么?”
颜辞直接上手把他摆正方向和位置,后退几步找到最佳的拍摄角度,给他将这一画面定格,欢喜得举着成品凑近炫耀。
“有求必应。”
她想再要回相机,沈平萧却不给了。
颜辞顺着他细长的胳膊往上扒拉,人紧紧贴在他胸口,也够不到他稳稳举过头顶的相机。
眼看硬抢抢不过,颜辞耍起无赖。
“算了,以后你挣钱养我。”
沈平萧果然就是开不起玩笑,立刻怂下来,犯错一样得小心翼翼解释。
“我是看你每天忙上忙下,举着相机拍来拍去,却从来没有一张你自己的照片。”
出品人自己只配得到一个名头,是不配入境的。
沈平萧一边捣鼓这高科技的小玩意儿,一边试探道。
“不介意我这菜鸟的技术吧?”
颜辞微微颔首,浅藏起下巴。
“那你拍好看点。”
他先是虚心请教了一番基本的操作,之后便自信满满得拍摄。
本着瞎猫抓死耗子的原则,采取夺命连环拍的手法,就算拍得再差,也总有一张能看的。
他将成片递过来,颜辞满怀忐忑得翻看,投机倒把失败。
不仅拍摄角度毫无章法,构图细节更是不堪入目,扬短避长,妥妥一位没什么天赋的初学者。
她挤出无暇的笑意。
“很好看。”
沈平萧认为她是在真心夸奖。
“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颜辞仰头,正撞上他认真的眼神,两侧耳垂的软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红晕。
她都还没不好意思,甚至还能故意调侃。
“再这么看我,我就要当街亲你了。”
沈平萧不经挑逗,仿佛稍稍来一点风,再小的火星子都能给他烧透了。
颜辞趁他哑口无言钻地自容,悄悄打开镜头,对着青石板上他们两人的影子,按下一张仅有阴影轮廓的合照。
地上的影子微微挪动,她的目光从镜头前转移过去,阴影逐渐将光线挤出,填平缝隙与距离,他们近得融为一体。
沈平萧的影子附身低头,在她的前额发丝间落下一吻。
“咔嚓。”
他与她,成为了他们。
成为了各自生命里,不可替代的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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