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卿

    
    池少白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架势移开视线, 原先行云流水般的乐音也多了些许微不可察的细微瑕疵。
    她低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琴, 差点连着音的位置都忘得一干二净，完完全全凭着手指的肌肉记忆去弹。
    所幸这首歌她私底下已经弹过千千万万遍，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明明知道人不是在卖艺, 不过在《拨云》一曲终了之时, 人们还是忍不住叫好。
    池少白刚开始还没觉着有什么, 现在反而有些局促。
    两个人站在乐器店的门口, 目的其实挺明显的。
    刚好方才池少白的演奏让不少人对卡林巴也生了兴趣，就纷纷凑上来问些相关的东西。
    池少白也耐着性子，一点一点详细讲解。
    卡林巴一般是十七音的，也有相对少一些的十一音、十三音等等形制。就是标准的十七音的形制，好一些的也就四五百块，便宜一点的也就一百来块钱, 对于很多人而言，确实也算是可以随手买来玩玩的价格。
    一时问琴的人不知凡几。
    而白绍廷拿的尤克里里也吸引了不少人。
    相对卡林巴琴而言, 尤克里里要更常见一些, 不过“知道”和“感受”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所以也有不少人因为方才的
    平日里没什么人的乐器店，一时成了整个广场人气最盛的所在。
    营业额相较于平日不知道翻了几番。
    池少白和白绍廷统共站了大约一两个小时, 站到末了还是因为白绍廷饿了，才收了工。
    白绍廷把胳膊搁在池少白肩上, 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我饿了, 想去吃饭。”
    撒娇似的。
    没有人能够抗拒自己本命的撒娇, 何况现在隐隐生了些许晦色心思的池少白。
    不要说只是吃个饭, 就是现在白绍廷让她去搬砖，她都能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去找工地。
    池少白：“……好吧。”
    她拿起桌上的两架卡林巴，向桌子那边扬了扬下巴：“你搬一下桌子，我先去找店长结账。”
    刚刚池少白和店长说好帮他卖乐器，然后再按比例拿提成。
    毕竟是自家本命带来的人，再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店长当然应下了。
    没想到是应下了个财神啊。
    单单这么一小会儿，营业额都比他原先一个礼拜的营业额高上许多。
    最后算下来，池少白整整拿了八百多的提成。
    白绍廷搬着桌子进来了，手上还勾着两个陶埙的挂绳，一进来就见着自己粉丝一脸财迷样地数钱。
    “我们挣了八百多！”池少白看向白绍廷，眼睛都是亮的，“扣掉标间的六百八十八，还有一两百块钱可以吃饭。”
    试问又有谁能抗拒钱的诱惑呢？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用移动支付，但是由于手机之类的东西被节目组缴了，所以店家就给了现金。实打实的钞票拿在手里，成就感完全不一样。
    白绍廷露在外面的眼睛也忍不住被染上了一些笑意，应道：“好。”
    “美女，这个是怎么玩你知道么？”刚好有客人在叫池少白，好人做到底，池少白走了过去。
    趁着这个空档，白绍廷低声跟店长耳语：“这个我拿走了，等下我经纪人会来跟你结账。”
    他拿着一个陶埙，红色挂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压声跟店长说道。
    那个陶埙——就是刚刚池少白手里地那只。
    “没事没事，这个陶埙可以送给你，我很喜欢你的歌。”
    “一码归一码，应该的。”
    刚好池少白接待完客人，转头要走过来，白绍廷迅速把陶埙揣到自己外套的兜里，仿若无事，笑着看人：“那我们先去吃个饭？”
    “走啊走啊。”
    两个人带着跟拍的摄影并着副导几个人，到处找吃的。
    作为祝市中心商业区之一的预祝广场的吃的很多不假，但是现在的两个人确实捉襟见肘。
    池少白抽了七张的粉色的钞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叠好，递给白绍廷：“这个钱你收好。”
    白绍廷接过钱，见着池少白数了数剩下的钱，叹了口气：“现在就剩一百多了，晚餐得省着点吃。”
    白绍廷：“……”
    他出道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这么一两百块的事情这么精打细算过了。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粤菜，想吃日料，但是这么点钱肯定不够啊。”
    “……要不大排档吧？”
    池少白安安静静地翻了个白眼：“哥哥，预祝广场上哪给你翻个大排档？”
    “……不是，以我还没有完全退化的物价印象，一百多吃一顿饭不难吧？”
    “要给你找个有包厢的餐厅啊，”池少白皱着眉，“不然你口罩一摘，也没什么机会吃饭了。”
    白绍廷怔了下，默默闭了嘴。
    两个人晃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一家刚好在开业大酬宾的店。
    全场五折的四个大字简直放着金光。
    池少白和白绍廷走了进去，要了个包间。
    这家店的环境不错，很多小包间，干净又明亮的轻复古风，浅色的墙纸和几张软包椅子。
    椅子的种类杂乱无章，仿佛是随随便便有些是民国风的椅子，仿佛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拖来的椅子，随便拿来充数一般，有些有是墨绿色的丝绒椅子，看着格格不入的元素，撞起来倒是有一种很别致的美感。
    不是谁都敢装修得这么撞。
    无论是这家店的老板，还是这个设计师，设计理念都相当大胆了。
    这是家粤菜的餐厅，就是五折下去也不算太便宜，池少白几乎是掐着指头算钱才点的单。
    “没事，”白绍廷劝道，“你爱吃什么就点呗，钱可以再挣的。”
    结果被池少白剜了一眼：“哥哥，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米柴钱贵，你知道挣钱多不容易吗？”
    白绍廷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刚刚确实大部分的钱都是靠着池少白才挣到的，自己除了最后拿尤克里里伴奏了一下，几乎什么都没做。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广式烧鹅、蚝油生菜、石锅双脆……先这样，有什么其他的等下再说。”
    她合上菜单，把菜单本递还给服务生。
    一直等到上完菜，白绍廷才终于把口罩摘了下来。
    “我要被闷死了，”白绍廷揉了揉脸，“这个口罩怎么一点都不透气。”
    池少白忍不住笑了出声。
    节目组也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节目组是有准备盒饭的，原先是打算六点暂停让人吃饭，毕竟也不可能真的不让艺人吃饭，完全放任人自生自灭。
    不过当时两个人的表演氛围非常好，怕打断了到时影响节目效果，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但是像这种粉丝还在努力挣钱，艺人自己先说饿了要吃饭的场面，是真的没见过。
    连着跟拍他们这组的副导演都有点看不下去。
    而此时此刻，一屋子的人和设备，就架在不大的包间里，看着两个人吃饭。
    白绍廷还特别贴心地跟几个人招了招手，笑道：“要不要……拉个特写？”
    副导演：“……”
    你以为你有粉丝在边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是的，可以。
    游戏被带飞，挣钱也躺赢，别人上节目带个粉丝，你上节目带个外挂。
    不过这个@白绍廷的小娇妻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粉丝，甚至由于视频剪得过于出彩，被拿到了他们导演系的课堂上。
    ——作为反面教材。
    当时不知道老师说到一个什么疏漏，就拿@白绍廷的小娇妻剪的视频来当例子。
    那个老师说话很风趣，所以当时不少人都笑了，末了笑完才听见老师说：“大家现在还笑得出来就好，这些个视频缺点是有，但如果她的优点没有亮眼到足以弥补她的缺点，你们以为它会有机会让我看到吗？这些视频的节奏感、镜头转换等等，比你们很多人交上来的作业不知道好多少倍，”
    老师顿了下，接着说道：“而且据说她现在还在念高二。”
    甚至又补了一刀：“这里有些视频还是她几年前剪的。”
    当时给还在念书副导演留下了不知道多大阴影。
    整个摄制组看着两个人吃东西，几乎都要看饿了，但是人家吃东西是在录节目，自己这边吃东西，那就是玩忽职守了。
    只能含泪啃着干面包，看着那对狗男女大快朵颐。
    比起其他三组的狼狈，池少白和白绍廷这组，吃完饭之后就开始游手好闲了。
    两人对视一眼，白绍廷沉吟了一下：“召唤师峡谷？”
    “走走走。”
    然而走遍整个御祝广场，都没有哪怕一个网吧。
    想来也是，要是真的在这种中心商业区开一家网吧，那上机费用怕不是要一个小时一百。
    想上网的人不会花这个钱，花得起这个钱的人来趟中心商业区就是为了上网那也太过了点。
    最后只能百无聊赖沿着广场散散步。
    因为已经入了夜，白绍廷嫌闷不愿意戴口罩，就直接带着一个鸭舌帽堂而皇之走在广场上。
    其实预祝广场也算是祝市的一个网红景点，大约类似北京三里屯、成都太古里，很多人来祝市旅游，这里也算是一个必备的打卡点。
    广场中央有一个花坛，里边有一朵银色的紫荆花雕像，映着晚上花坛里暖黄色的光。
    花坛边上有个街头艺人拿着吉他在唱歌。
    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偶尔也有人驻足。
    他拨了一下吉他，熟悉的旋律倾泻而出。
    是白绍廷自己的歌。
    池少白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摇了摇有些兴奋：“你的歌！”
    “你很喜欢这首吗？”
    “嗯嗯，”池少白点了头，“啊啊啊我真的超喜欢这首歌，可是我每次去你的演唱会，节目单里都没有这首。”
    白绍廷的歌太多太多，这首虽然很红，但也不会每次都唱。
    而池少白刚好每次都错过了。
    “等着。”白绍廷笑着拍了下池少白的头，走上前，跟那个街头艺人低声耳语了几句。
    池少白就眼见着那个街头艺人瞳孔骤缩，连连点头。
    他拿着吉他退了一步，把麦让了出来。
    白绍廷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固执押韵的排比，固执幼稚的押韵，零零散散凑齐了阵营……”
    歌声一出，无数原先谈笑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向这边。
    太像白绍廷了。
    白绍廷的声音识别度很高，也是很多街头艺人喜欢模仿的对象，但模仿归模仿，但多半也只能学点皮毛，只要认真听就分得出来。
    但这个人不一样，他的声音简直像是放了原曲，对口型假唱。
    然而边上吉他伴奏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渐渐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管是不是白绍廷，这样的音乐本来就是享受。
    何况那个拿着麦的人，根本不像是一个街头艺人该有的样子。
    哪怕是这么简陋的音响、话筒，声音的质感依然无可比拟。
    单单是扶着立麦站在那儿，气场就不一样了。
    明明周遭没有灯，他身上依然仿佛落了追光一般，轻而易举就成了聚光灯的中心点。
    他看着人群中的池少白，脸被话筒和自己的手挡了大半。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
    像是在耳边说着情话。
    周围有人拿了手机在录像，池少白觉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自己调了焦距。
    甚至看得到他鸭舌帽下的眼睛，
    盛着满天星光，盛着不世温柔。
    “陪着我坠啊坠啊 坠落云里”
    一曲终了，众人愣了一下，旋即叫好声四起。
    “谢谢大家。”白绍廷摘了帽子，鞠了个躬，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窜了出去，拉着池少白的手腕就跑。
    池少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拉着跑路了。
    后边是后知后觉的人们的尖叫声，手腕上是清晰的灼热触感。
    一直到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两个人才停下脚步。
    池少白猝不及防，呛了口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绍廷有些内疚，拍着人的背，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没提前跟你说。”
    跟拍的摄制组也傻眼了。
    那两个人，连着影子都不见了，这要怎么拍？
    所幸两个人踩着集合的点，回到了既定的集合地点。
    “那好，大家晚上一共挣了多少钱呢？”
    封凌那组一共挣了五百多，住个大床房还是没问题的，而沈长安和唐礼州只挣了帐篷的钱。
    甚至唐礼州那组只挣到了一个帐篷的钱。
    主持人笑着说：“没事，节目组帐篷管够，要多少顶有多少顶，那双白这边呢？”
    “挣了八百多，吃了个饭还剩个标间的钱。”池少白笑道。
    只是转头就见着身边的本命一脸惊恐。
    白绍廷看着人，双手搭着池少白的间，表情十分严肃：“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冷静一下。”
    池少白扬眉。
    “……我好像把那七百块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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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歌词是陈粒的《虚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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