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等到裴矩分化突厥之计初见成效之后,杨坚终于舍得把他调了回来,让长孙晟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对北方的突厥帝国施展各种奇谋诡计。
如今,一度压在前朝头上的那个庞然大物已经陷入了内战之中,再也不能对中原造成威胁了。有这样的效果,一是隋军骁勇善战,在多次小规模的反击战中把突厥人打得狼狈不堪,二是隋朝文臣挑拨离间的功夫了得,特别是裴矩,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攻守之势硬生生地给翻了过来,这样的国士无双,遍数青史也不见几人。
开皇年间的文臣武将,虽然多半出自名门望族或是地方豪族,但是很少有尸餐素位的。不过,能够这么顺利的摆平突厥,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杨坚。无论是治国,还是用兵,杨坚都是无可挑剔。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威,说的就是杨坚这样的人啊。
裴矩自北方返回大兴城后,杨坚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以表彰他立下的泼天之功。朝中的大臣和将军们都有受到邀请,列席其中。除了朝中的高官,受到邀请的,还有一些新近降伏的南朝旧人。
婴儿手臂粗的蜡烛被一一点燃,将大殿照得恍若白昼。陆德明跪坐在一根柱子边上,边上正坐的是他侄儿陆衍。两人都不说话,也不饮酒,只是默默地吃着肉脯。
裴矩的座位离皇帝杨坚的位置很近,就比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远了一点,这明确无误地表明了他所收到的信重。杨坚兴致很高,突厥的威胁一去,隋朝周围就再也没有了值得一提的对手。拔剑四顾,群雄俯首,还能有比这更快意的事情么?
他敬了裴矩一杯酒,温和又不失锐利的目光在大殿中一扫,只见文臣武将济济一堂,便不由得有些醺醺然。目光扫过角落,就见到柱子边上的一个少年,正偷偷摸摸地将鹿肉塞到衣服里面。
杨坚一愣,唤过宦者,吩咐了几句。片刻后,宦官将那少年带到了皇帝的面前。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许多人心中都是交了一声好。这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容貌俊丽,身上又有淡淡的书卷之气,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陈公公在杨坚耳边轻声地道:“陛下,这少年是南边陆家的人,唤作陆衍,是跟着陆德明来的。”
杨坚看着陆衍胸前的污渍,笑道:“哦,既然是书香门第,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围的武将们有很多都是大笑,这些人多半出自关陇集团,虽然累世为将,也多建立了较为严密的武家法度,但是跟关东的那些世家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底蕴。
陆衍边上站着的陆德明瞥了一眼侄子,抬头盯着大殿的穹顶,默不作声。陆衍对他人的嘲笑恍若不绝,回答道:“今天蒙陛下赏赐,得以吃到这般美味,然而家中尚有两个弟弟,已经三个月没吃到过肉食了,所以忍住不想要带点给他们尝尝,还请陛下恕罪。”
听了这话,先前大笑的武将们立刻收敛了笑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杨坚正了正颜色,温言道:“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啊。陆氏清名,朕亦早有所闻,却不想清苦如此。”
随后,杨坚好言对陆衍和陆德明说了一些话,并让人送了十斤鹿肉去陆家的府上。
当杨坚和陆衍对话的时候,裴矩在边上微笑着旁观。等到陆衍和陆德明归座,他端了一杯酒走过去,随意地聊了几句。这个时候,换做陆衍默不作声了,一切都由陆德明应对。
十多天后,裴矩忽然造访陆府,与陆德明谈论了一番经学经义,两人相谈甚欢。
“先生大才,屈居于此,真是令人扼腕。”裴矩试探道:“当今天子对阁下好生敬重,只要愿意入朝为官,定当大用。”
陆德明虽然年轻,却是前陈名士,在南朝人望很高。他闻言后也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裴矩知道了陆德明的意思,转换话题,道:“陛下有意让我巡抚岭南,,先生可否安排些熟悉地理的门中才俊?”
陆德明沉吟了片刻,唤过边上的陆衍,道:“此乃吾家之小凤也,裴公若是不嫌弃,便留在身边做个使唤。”
裴矩看着俊秀的陆衍,心中欢喜,道:“陆小凤?这个名字倒是贴切的很啊,哈哈。”
再过了几天,大兴城中人人都知道,江东陆氏嫡传的后辈陆衍,拜在了裴矩的门下,这便是正式表明陆家已经臣服于朝廷了。陆德明是前陈的臣子,为了家族清名,是不会出来做官的。他虽然不方便出来,却派了家中嫡传的陆衍出来,世家行事,向来如此。
随后,裴矩带着陆衍南下,坐镇南方,相机巡抚岭南。他还没动身的时候,南方的高智慧,汪文进等人便掀起了叛乱。王仲宣,周师举等人也跟着起兵,兵围广州和衢州等重镇。
裴矩于是聚集了千余名甲士,先是击破了周师举的部队。那一战中,隋军铁骑势不可挡。裴矩单人独剑,接连击破三重阻击,砍下了周师举的脑袋。
宋缺带着宋智及数名亲信,立于高岗之上,看到远处裴矩仗剑杀人,默然不语。
宋智仰天叹息,道:“周师举不纳忠言,以至于兵败身亡,这岭外的事情,就再也没办法了。”
宋缺拨转马头,向着来路而去。宋智打马追上,道:“大兄,如今我们独抗隋军百万之众,力不能支,何不召沙加大师麾下的南海军卒相助?”
宋缺瞥了宋智一眼,不发一言。
宋智大急,道:“大兄,他沙加把我们放在火上烤,自己却隔岸观火,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宋缺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马蹄声响,速度陡然提升起来,几个呼吸见就去的远了。宋智无奈,打马跟上。
裴矩得陆氏之助,略定吴越之地。随即修书岭南,招降宋家。
宋家山城,磨刀堂中。
宋缺正用麻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柄宝刀,解晖在宋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笑道:“见过兄长!”
解晖是宋缺的结义兄弟,是独尊堡之主,也是宗师级的高手,在蜀中自成一派,却不想今日却来了岭南。
宋缺伸手抚摸着宝刀冰冷的锋刃,问道:“你可知道这柄刀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宋缺天刀的名号,已经广为人知,爱刀的喜好也是被很多人知道。解晖作为宋缺的结义兄弟,自然对此不会不清楚。他上前一步,从宋缺的手中接过宝刀,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刀身上刻着几个简写的字体。
“甲七”?这是什么意思?
他脑中思索了许久,却想不出哪柄神兵是这个名字的。只能摇头道:“我思来想去,是在想不起来这刀的出处。兄长要是愿意,就直接告诉我吧。”
宋缺如玉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的笑容,道:“这是南海那边最近送过来的,说是用上了新的合金和铸造技术,第一批共十柄,全部送了过来,解晖你看成色如何?”
宋智偷眼打量自家兄长脸上的笑意,心中琢磨了一会,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嘲讽,还是单纯的就是高兴。
解晖惊讶地道:“这般利器,一次就铸了十柄?”
宋缺淡淡地道:“是啊,这样的宝刀,放在过去,勉强也能够的上神兵利器的标准了吧?”
解晖道:“确实如此。”
然后,磨刀堂中便是一阵沉默。宋缺和解晖虽然是结义兄弟,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隋军南下的时候,岭南的冼夫人,南海的天下会,白云城,甚至连南方丛林中的土人都有很多派出了族中子弟前来助战。
这许多援军之中,独独少了解晖,这个宋缺的结义兄弟。虽然在宋缺大破隋军之后,解晖送来了许多财物,并解释了一番,说之前是因为蜀中土人作乱,独尊堡兵力都用在了镇压土人上,宋缺也表示了理解,但是双方怎么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呢?
宋缺不说话,他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清冷。解晖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智见到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解堡主有什么事,修书一封,或者是派人说一下就行了,这次亲自前来,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解晖感激地看了宋智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本来是不敢打扰兄长的,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只得亲自走一趟。不然的话,也无颜面见兄长。”
宋缺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接过书信,拆开信封,将之展开。只见银钩铁画,龙飞凤舞,端的是一手好字。这封信,却是如今坐镇吴越的裴矩写来的。裴矩书剑双绝,无论是术法还是剑法,都是举世无双。他在信中先是盛赞了宋缺的武功,并指出了岭南政权所面临的问题。
南蛮地界上,汉人人口太少。丛林之中,多是土著野人。宋缺虽然打着坚持汉家正统的旗号,但是哪里有带着土人和中原对抗的汉家正统?裴矩又道:吾皇去鲜卑,复汉礼,使汉家衣冠,重现于黄河两岸大江南北,这才是汉家正统啊。
“.....当此之时,若秦末汉初,吾皇为汉家天子,君为岭南赵佗矣。然赵佗称制数十载,终归于汉。何不举岭南数十万众以归中国?如此,可致天下天平,君亦不失公侯百代。”
现在这样的情况啊,就像是秦朝覆灭之后,汉朝初年的情况。我们的皇帝杨坚,就像是汉天子刘邦,你就像是横断五岭,割据东南的赵佗。但是赵佗当了几十年的南越王,最后还是归顺了汉朝。你为什么不带着岭南的部众归顺中国呢?这样一来,天下就太平了,你也可以被封为公侯,并可以传给后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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