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吵闹过后,成帝忽然听见阿澜的声音,仿佛是要哭了,他动作一滞,指间捻着的那颗棋子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最终又被他收了回来。
棋子落入棋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
阿澜终于想起鸣玉最后给她的提醒,拿起镜子就往成帝那里跑。
"父皇!"她去敲门。
暗卫本来想拦着她,但是见里面的成帝没有那意思,几人暗地里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里面的成帝没有应声,阿澜又喊:"父皇!"
接着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她之前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乖巧中带着拘谨,这会儿却忽然就不怕他了似的。
见她似乎是不得回应不罢休,成帝只能道:"进来。"
声音里隐约带着点无奈,只是阿澜没注意到。
她一听到成帝的话,就飞快地推开门跑了进去,因为太过急切,还差点踩着自己的裙摆,还好及时稳住了。
成帝收回下意识要伸出去扶她的手,面色微沉,道:"跑什么?"
阿澜也顾不上看他脸色了,将快要碎的镜子捧到他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父皇……我的镜子,要碎了,怎么办?"
成帝道:"不过一面镜子罢了,碎了就碎了,若实在喜欢,稍后朕让人去给你找面一样的来。"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一面。"阿澜摇头,期期艾艾道:"父皇,你能帮帮我吗?"
成帝道:"朕刚刚不是让人给你找了鹿月城最好的工匠吗?既然他们都修补不好,朕又怎么会?"
"那怎么办?!"阿澜慌乱极了,却还是瞅着成帝,鸣玉跟她说了可以找父皇的,总不能无缘无故跟她说这种话,那肯定父皇是有办法的!
然而成帝无动于衷,他道:"父皇又不是工匠,怎么会有办法。若非要说有,就是让人重新给你打造一面一模一样的,可是你也说了,你不要。"
成帝的话让阿澜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碎了,她问;"真的没有办法吗?"
见成帝没有回答,她只能死心,将镜子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回到旁边的屋子里,她不死心地拿过工匠们留下来的工具,打算自己亲手试试,弄了好半天,镜子弄得一团糟,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阿澜彻底坐不住了,焦急不已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不停地想着该怎么办,脑袋一空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出洛长天快死的模样,把她自己吓得小脸都白了。
最终她又跑回成帝那里,却是问:"父皇,鸣玉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洛长天在哪,那鸣玉之后是当着他的面离开的,他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管,没有悄悄派人跟着吗?
成帝看她:"你想干什么?"
阿澜知道没法瞒过他,低头说:"我想去找他们……"
成帝皱起眉来,"你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去找他们?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我不想连他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成帝呵斥道,"谁告诉你他们会死?"
阿澜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回不来呢?"
鸣玉那些话不可能是随口说出来吓她的,现在镜子已经快要碎了,她没法阻止,只能想办法到他们那里去。
"别胡思乱想,回去。"成帝道,顿了一下,又说:"你若实在担心鸣玉,朕会让人去找她,她好歹也是朕的女儿,朕不会见死不救。"
阿澜立即道:"那洛长天呢?"
成帝道:"阿澜,虽然如今你嫁给了他,但是隋、越两国是仇敌,如今甚至还在交战。朕不可能救他。不过你放心,他死后父皇自然会为你重新找一个夫婿,不会比他差。"
"可我只想要他!"阿澜的眼泪忍不住了,她抬头见成帝没有丝毫的心软,转身就跑了出去。
成帝无声叹了口气,叫来暗卫吩咐道:"仔细看着点公主,别让她跑出去了。"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一点也没错,阿澜回去没多久就想想办法往外面跑,要不是暗卫提前得了成帝的嘱咐,还真差点被她给溜出去了。
成帝听到汇报是一点也不意外,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跑开前那反应,他一看就知道她要搞事情。
果然也没错。
阿澜和鸣玉两人,看起来阿澜乖巧,鸣玉离经叛道不好管教,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教导孩子的那些年里,鸣玉作为长姐倒是懂事,再离经叛道也不会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来,倒是阿澜。一个不注意就会惹出祸事来,调皮得不得了。
都是洛长天带的!
想到这成帝心里怒气又起,不由得又回忆起当年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心酸。
只是很快他就从这些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只是神色有些怔忪。
那些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四个孩子,再也没有谁会再叫他一声爹爹一声父亲,跑到他面前来耍赖撒娇装无辜,为不小心闯的祸作掩饰。
就连最爱粘着他的阿澜都不会了。
隐约听见旁边传来阿澜的哭声,成帝竟然有些烦躁,这感觉有些新奇,因为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站起来,负手走到桌案边,随手翻开一本书,发现是一本道家典籍。
在这凡俗世界,竟然也有人信神仙之说,也是有趣。
只是这个世界里到底没有神的存在,书上的内容不过是笔者的臆测空谈。
无意间翻到一页,看到上有一句:神仙不问凡尘事。
成帝的手蓦地一顿。
这倒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说上界的神和仙,就是修仙界还未飞升成仙的修士们,都不会随便与人施恩或是缔结仇怨,因为一举一动都牵扯因果,处理不好便会后患无穷。
更何况他如今……
旁边阿澜的哭声慢慢小了下来,却似乎比刚才还更让人觉得揪心。
良久,站在桌案前的成帝沉沉叹了口气,阖上手里的书本,走了出去。
放轻脚步走进屋中,才发现阿澜竟然趴在桌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小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成帝走过去,将她小心放在旁边的那面镜子拿了起来。
……
阿澜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想睁开眼睛,因为眼睛被眼泪糊住了,有些难受。
等她慢慢将半干不干的眼泪擦掉,却又悲从中来,仿佛已经看见洛长天和鸣玉没有生息的模样,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只是第一声抽噎还没完整地发出来,她就看见了面前完整的镜子。
阿澜瞪大了眼睛,唯恐是她眼睛被眼泪糊得厉害,眼花看错了,急忙抬手揉了揉。
可是那面本来都要成两面的镜子,仍旧是完整地放在她的面前,上面别说是裂缝了,丁点裂缝痕迹都瞧不见!
她在做梦吗?!
还是--这是父皇让人造假的?!
阿澜急忙将镜子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这会是假的吗?
正这样怀疑着,忽然镜子周身就发出了莹润的白光。
阿澜睁大眼睛。
这是真的!
能发光的镜子哪有那么好找!
阿澜心头那些悲伤痛苦霎时间就消失不见了,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她拿起镜子,欢天喜地跑出去,"父皇呢?是不是他帮我把镜子修补好的?"
暗卫瘫着一张脸,"回公主,属下不知。"
阿澜没等他说完就往成帝那边跑。
她激动得门都没敲就跑了进去,"父皇!"
成帝又在煮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怎么了?"
阿澜宝贝地双手拿着镜子,凑到他面前去,"我的镜子好了!父皇你给我补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一点裂缝都没有!"
成帝看了一眼,道:"不是朕补的,你下去吧。"
没想到他竟然会不承认,阿澜根本不信,她嘟囔道:"不是父皇,难道是它自己变好的不成?"
成帝道:"说不定。"
阿澜心里开心,见他不承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多问,在成帝跟前待了一会儿,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成帝看着她本来要跳起来,又生生控制住的背影,眼底划过柔和笑意。
收回视线,他将注意力又放到火上的茶上来,动作依旧优雅闲适,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袅袅青烟消散开去,就能看清,他鬓角昨日还乌黑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
之前有烟雾遮挡,都没让阿澜发现。
……
镜子的事情解决了,阿澜心里虽然还担心洛长天他们,但是不像之前那样焦躁了,不安减缓了许多。
知道自己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抑制住想要去找他们的冲动,耐心地等着鸣玉说的来接她。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洛长天或者鸣玉任一人的身影。
变故发生的时候是在夜半时分,阿澜正睡着,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几道闷雷宛如龙神怒吼,动静大得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吵醒。
那动静实在太可怕了,仿佛雷就劈在自己头顶上,阿澜一下子被吓醒了过来,穿好衣裳跑过去拉开窗户,窗户一开。狂风的呼啸仿佛鬼哭狼嚎,吓得人心生恐惧。
上次祭天大典上的情形和这有些相似,但是完全不能比拟,阿澜心头忽然有些不安。
不等她想明白这不安是指向哪方面,忽然间地动山摇!
阿澜毫无防备,一下子往旁边栽倒,及时扒拉住了东西,才避免了磕破头的命运。
"阿澜出来!"忽然她听见成帝的声音。
阿澜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知道地动时不能待在屋子里,于是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朝着门外边跑。
拉开门后狂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那股压力让她几乎走不出门去。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手腕,将她一把带了出去。
阿澜抬头,见是成帝,不由得心安,"父皇……"
成帝披风一扬,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隔绝了肆虐的风,阿澜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成帝将阿澜推到身后,道:"保护好公主!"
阿澜感觉到周围有脚步声,是暗卫将她围护在了最中央。
阿澜往旁边一看,还看到了善儿。
地面还在摇晃,阿澜根本站不稳,只能紧紧地扯住成帝的胳膊,听见耳边响起巨响,她一看,发现的房子塌了!
顿时吓得脸色更白,刚才要是慢一点,她现在可能就得被压在下面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成帝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别怕。"
狂风淹没了很多声音,但是成帝并不大的声音却让阿澜听见了,稍稍定下心来。
瞧见成帝面色沉凝地看向一个方向,阿澜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看的是远方的什么地方。
她心头不由得担忧起洛长天他们来,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什么地方?
不安的猜测一个接一个的涌上来,他们现在多半在野外,若是在山脚或者山腰山顶,又或者靠近山的地方,这种时候必定情况十分危险,他们会不会受伤?
阿澜越想越是难受,后来才发现她太过紧张,竟然忘记呼吸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展目一望,房子受损严重,塌了许多。
王府中的房子只比其他地方的建得更好,都是这样的情景,那城中的百姓只会更惨。
成帝叫来人吩咐了几句,阿澜心神不宁地听了两句,发现成帝是吩咐人去查探城中的情况。
王府中还有完好的房子,成帝让人去检查过后,让阿澜搬了过去。
"父皇……"经过这件事,阿澜明白父皇也不是不关心她的,她大着胆子道:"如果有洛长天他们的消息,可以告诉我吗?"
看着她担心不已、神色紧张的模样,成帝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先去休息吧。"
得到他的保证,阿澜放松下来。
父皇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阿澜在之后就一直等着消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洛长天他们都是那样机敏的人,不过小小天灾而已,肯定能及时避开,不会有事的……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成帝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阿澜有些坐不住了。
她忍不住亲自去找了成帝,询问消息。
去的时候却撞见成帝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阿澜的心登时就提了起来,"父皇,出什么事了吗?"
成帝有些不想告诉她,但是这事也瞒不住,"人全都不见了。"
阿澜一懵,什么意思?
"洛长天、鸣玉,还有你皇叔,以及他们身边所带的下属,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成帝和她说道,"暗卫找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但是那些痕迹很奇怪,一些随身物品,甚至是兵器,都落在原地,像是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方圆十里都找不到人影。而根据各种线索推测,这是在地动发生之前的情况。"
--或者说,是在地动发生之时发生的情况。
阿澜听后一脸惊愕,"不见了?人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不是他们根本不在那个地方,是暗卫找错了?"
实在是这事情十分之匪夷所思,人还能凭空消失不见?
"希望是这样吧。"成帝道,"你先别着急,朕让人找找找,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阿澜忧心忡忡地回去,成帝让她等消息,但是她根本就没有那耐心,时不时就要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忽然她想起什么,小心地问道:"越国营地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紧张,现在洛长天这个主帅不在,鸣玉也跟着消失了,她这个太子妃又在这里,发生了这种事,营地那边不得乱做一团?
隋国这边虽然皇叔不在,但是有父皇在啊!
这时候父皇要是下令出兵,岂不是很容易就能将整个营地给端了?
成帝见她紧张得都开始扣手指头了,无奈道:"阿澜,这是你皇叔的事情,朕不会干涉。"
"真的?"阿澜有些不信。父皇可是皇帝啊,他竟然不干涉?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要?
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等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阿澜等不下去了,她跟成帝提出想要回越**营。
或许她做不了什么,但是身为太子妃,在洛长天不在的情况下,她若是出现,还是能稳一稳人心,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不想显得太没用,那样感觉愧对洛长天。
成帝思考片刻后,竟然也没有拦她,甚至还让人送她回去。
善儿也被他叫了出来,"让她跟着你吧,你身边没个人,朕不放心。"
阿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反对。
军营那边情况果然有些乱,做主的人全不在,只剩下一个仇子荐。
阿澜庆幸自己回去得及时。
仇子荐见到阿澜,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子妃!"
洛长天离开之前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让他留在营地坐镇,但是其实真正坐镇的人是鸣玉,哪晓得之后鸣玉也莫名其妙不见了,甚至阿澜也跟着失踪,仇子荐可吓了个半死,正要往洛长天那边传信,就收到鸣玉传来的消息,知道太子妃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妙,那场地动之后,他竟然就联系不上太子殿下了!
察觉到蹊跷之后,他派了人出去查探情况,可是竟然找不到太子殿下他们的人影!
随着时间过去,营地里慢慢就传了些流言出来,他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还好阿澜这时候回来了!
阿澜听他说了这些,面色也有些凝重,她将从父皇那得来的消息都告诉仇子荐,仇子荐听了也很是震惊。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也查探出些端倪,但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得到阿澜的消息,恐怕这次的事情真的不简单!
"他不会有事的。"阿澜抿了抿唇,说道,"继续派人找,我就不信会找不到人!"
仇子荐应了声,道:"属下一直都有往外派人,只是如今除了殿下失踪的事情外,紧急的还有军营里的事情。"
"军营里出了什么事情?"阿澜急忙问道。
仇子荐也知道跟阿澜说这些根本没用,阿澜根本什么都不懂,只能靠着身份来稳定一下局面,但是也压不住多久,只是他心里实在是憋不住了,头发都要愁秃了,阿澜一问就都说了:"这次带出来的士兵,有大半跟随殿下征战沙场多年,对殿下忠心耿耿,但是还有一些,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平时有殿下压着,谁都不敢有什么小心思,这次殿下一不在,那些人察觉出端倪来,渐渐地都开始作妖了。"
仇子荐说着连声音都冷了,"属下发现,有人在军中散步谣言,蛊惑军心,导致军营里发生了一些动荡,虽然属下及时做了处理,但是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是殿下再不回来,恐怕……"
"有备而来?那些人是什么人?"
在阿澜面前仇子荐也不遮掩什么:"殿下以雷霆手段取得朝堂的掌控权,如今更是谁都不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但是皇帝的忠实拥趸还是不少,这些人平时隐藏极深,这次殿下一不在,就看准机会出来捣乱了,看起来所图不小!"
阿澜也跟着皱起眉来,看来麻烦事不少,这可怎么办?
……
"主帅失踪,军心难免浮动。有些人想必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麻烦事不会少。阿澜若是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鸣玉忧心道。
洛长天却一笑,道:"受欺负?我看不会。"
他的太子妃看起来的确是娇娇软软的,但哪是那么好欺负的?
现在的乖巧模样不过是藏起爪子来哄骗人的外表罢了,他想起来当初刚到太子府的时候,她可没少让他头疼,她要真发起威来,那些搞事的人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他如今不在,便是为了他,她也不会轻易软弱。
想到这,洛长天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鸣玉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抽,"你再相信她,我们也得赶紧出去,快点,时间怕是不多了。"
洛长天抬目,看向前方一片浓浓的白雾,眸光幽暗,"急什么。这个地方也不是赶时间就能出去的。",后面内容加载失败,请点击页面底部的(查看原网页)!如果没有(查看原网页)请刷新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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