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只莫名挨了顿骂,也不知她是劝打还是劝和,都抱着脑袋不敢出声。树上那个始作俑者见大人来了,吓得一缩脖子便跑了。
“阿娘,上次就是他骂人,哥哥们才去烧了他家桃林的。”
椒图抱着重黎的腿说道。
“还有这事?”
重黎低头问:“骂你们什么了?”
九小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只有年纪最小的椒图不防头就学了出来:“他说我们生得丑,所以阿娘才不要我们了。”
“放屁!”
重黎果然大怒:“说这种混帐话,就活该把他们全家都烧成炭!”
“重黎。”
漪兰君满脸黑线地扯扯她的袖子。
“啊,不对。”
重黎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嗯……以暴制暴是不对啦,要讲道理。”
九小只高兴了一半,见亲娘这么快就转变画风不觉有些失望。
“殿下!”
这时,只见墨九玄突然推门出来,“他醒了。”
重黎闻言立刻将孩子交给漪兰君,匆匆进屋察看。昨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如纸,憔悴得几乎完全变成另外一人。
重黎瞧他这惨淡的光景,心里一阵阵地疼,嘴里却骂道:“你死在谁手里不是死?却偏偏挑了他?年纪轻轻就背着弑父的罪名,你叫他以后怎么做人?!谁跟你沾上一点关系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花烈却只是微笑,静静地听着。
“好了!”
漪兰君皱着眉头劝道:“他心里也不好过。”
“活该!我告诉你,别指望我会为了你去求天帝!门儿都没有!你就乖乖地去死吧!”重黎不知哪来一股邪火,咬牙怒道道:“回头我亲自把你灵位摆在你师父边上,看你有什么脸去见他!”
“你够了喂!”
漪兰君赶忙把她拉到一边:“方才还说要改!这就又骂人!”
“他心里这道坎儿,如果不见血,过不去的。”花烈仍是笑笑地瞧着她,声音虽小却语气坚定。
“好好好!你死你的,你有理!那你倒是找个清静地方自己死去啊?非要连累我做甚?!我告诉你……”
漪兰君索性上前一步,伸手将她嘴堵上。眼见劝不住,重黎这明明就是要活活把人骂死的节奏啊!
只是,战神骂人时被堵嘴的事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连天帝都没这胆色,被长公主臭骂时都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墨九玄在边上直看得一阵心惊胆颤。
“漪兰君,”花烈见状也是一愣,忍不住笑道:“你会把她憋坏的。”
漪兰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把手拿开。重黎满是怨念地咬着嘴唇,却到底是不再说话了。
世人都说一物降一物,看来是真的。
花烈看着他们,缓了一阵又说道:“当初司命府的人见到他给你画的像,心里都清清楚楚,却没人敢管,偏偏我就非管不可——因为只有我知道,思念一个人却始终寻不到下落,那种滋味到底有多难受。”
三个人皆是沉默。
漪兰君也触动心事,再度将她揽入怀中。
重黎抱着他,半晌,才说道:“好,你们都有道理!如今一边是你,一边是他,这让我怎么选?”
“这原是我的错。”
花烈叹了口气,“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为难了。”
这时,不明状况的九小只正扒着门框,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瞧。见爹正搂着阿娘说悄悄话,不由得捂着嘴偷笑。
九个小脑袋,灵光乍现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重黎突然想到了什么,招手叫他们进来。
“你们平时背书么?”
重黎蹲下身问道。
点头。
“学得快么?”
九小只不知她是何意,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身后的漪兰君。
“启蒙的书才教了几本,学得倒快。”漪兰君不知她想做什么,懵懂地答道。
重黎一笑,又对九小只说道:“那阿娘教你们一套仙术的口诀,愿意学么?”
九张兴奋的小脸点头如捣蒜。
重黎牵了他们的小手,让他们按九宫八卦的方位在花烈身边盘腿坐好,先教了些浅显的凝神调息之术,九小只学得有模有样。
花烈此时看出些端倪来,不由拧眉道:“我这都要死的人,你秀恩爱也就算了,如今还找来一群蒙古大夫来练手,光天化日的,你想玩死我不成?”
重黎不理会他,口诵出一段咒文,逐字逐句地教给九小只。那九个小崽子脑袋果然灵光,方才教了两三遍,便能准确地口诵出来。
“漪兰君,快管管你老婆啊!”花烈动弹不得,只得苦着脸向他求救。
不等漪兰君说话,重黎做出个闭嘴的手势,瞪了他一眼。
重黎一丝不苟,又细细地教了两遍,之后让九小只逐个背给她听。
漪兰君也不知她是何打算,看她教得专心也不好打断;花烈可怜巴巴地求自己,墨九玄此时使劲地冲他摆手,疯狂暗示他不要插手。
……干脆两眼一闭当自己不存在好了。
花烈发觉此时谁也指望不上了,叹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道:“那不劳烦你,我自己去求天帝总行了吧?”
不料重黎却站起身来,将他重新按回去躺好:“就阁下目前的状况,你觉得你能活着见到天帝么?”
“总比让你儿子练手强吧?”
“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重黎说着,已经伸手攥住他胸前那半支扇骨。
“喂!”
眼看劝不住,花烈苦着脸又说:“我若死在你手里,吾儿可就托付给你了。”
重黎随手将枕边一卷带血的纱布塞进他嘴里,对九小只说道:
“开阵!”
九只小炭球听到号令,立刻正襟危坐,凝神聚气,口中小声念诵方才她教的那段口诀。只见一道光华从他们小脑袋上缓缓升腾而起,汇聚起来,如同一个半圆的穹顶将花烈和重黎罩在当中。
漪兰君从未见过这等阵法。
看起来像是结界之术,却又不一样。气息平和静稳,就像是娃娃们平时玩的皂荚泡泡一样,又轻又薄,也不知是有何用处。但他也知道,结印之术最忌分神,便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敢出声。
重黎手中捏着那半支扇骨,神情无比专注,似乎在等一个契机。
房间内此时安静得只剩下九小只念诀的声音,连墨九玄也伸长脖子盯着重黎的手,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漪兰君突然觉得似乎所有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一个游离在状况之外,处境有点,唔,略显尴尬。
九个稚嫩的声音各诵口诀,节奏和频率逐渐趋同。终于,在某一关键的时机,重黎眼中灵光一闪,迅速将扇骨抽出,同时另一手结印封住伤处,花烈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又昏厥过去。
重黎手上拿着那支染血的凶器,一手搭着他的脉搏,半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成了。”
“你们棒棒的哟!”
墨九玄此时才端了盆净水上前,嘴里还不住地夸赞着九小只。
重黎净了手,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们一番,才转过脸对漪兰君道:“此阵乃是明王伏魔阵中的一种,凡进入阵中的一切兵器法器全部都会失效。此阵对结阵者修为要求不高,但要求九人须得配合默契方能结阵成功。我只需要有那么一瞬间的时机,便足够了。”
“你……”
漪兰君真是为花烈捏一把汗:“胆子可真够大的。”
怪不得方才花烈一副立刻要死的神情。
“可这也太冒险了吧!”
漪兰君突然就生气了:“孩子们从未学过阵法!第一次结阵就要掌控别人的生死——万一失败了呢?”
“这可都是我儿子!”重黎不以为然:“有天赋不是很正常的嘛!”
“可是万一呢?”
漪兰君正色道:“如果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世上哪有事情是十拿九稳的?!”
重黎也怒道:“不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就算我不让他们结阵,去找天帝讨丹药,兴许他根本撑不到我回来呢?!十万火急的事情已经摆在眼前,就算有风险也是我在扛啊!但你总得给他们冒险的机会,不然他们怎么长大?!”
“他们都还那么小!”
漪兰君脸涨得通红,觉得她把成人逻辑强加给孩子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阿娘。”
椒图扯了扯重黎的裙子:“不要跟爹爹吵架……”
重黎蹲下身,把她抱起来:“没有,我们只是观点不太一样。”
漪兰君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小炭球们此时已经显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要听谁的才好。他最终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了句“你们做得都很好”便转身走了。
重黎拧着眉,想了半天,觉得此事并没有什么不妥啊!毕竟娃娃们只是结阵,哪怕真是失手了也是错在自己,怪不到他们头上嘛!更何况是成功了呢?
“我是不是太霸道了?”
重黎转过头,问正在忙着收尾的墨九玄。
“噫。”
墨九玄一缩脖子,感觉这又是道送命题:“还,好,吧。……殿下,反正我是习惯了。”
重黎捏捏椒图的小脸:“你觉得咧?”
“我觉得阿娘好厉害!”椒图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重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那下次阿娘教你们更厉害的阵法。”
“哇好棒!”
九小只一下子全围拢上来,高兴地争相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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