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子之谶

    
    叶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回宾馆。
    戚隆华正襟危坐，脸色铁青，神色黯淡，看不出所以然。
    门没有关，竹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夸张地甩着，带着风大步闯入。
    “华哥，怎么啦？”竹竿并没有关注到电视上的滚动字幕，而是满脸疑虑，急切发问。
    戚隆华虎着脸，手指着电视机屏幕重重地点了又点。
    竹竿这才张着嘴、喘着粗气，注视滚动新闻。
    摄像记者已经传回了车祸画面。电视台正在现场播报······
    怎么会这样？阿坤心里一咯噔，如果亚宁出事，意味着亚风身份暴露。
    与常人不同的是，阿坤隐约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但是绝对不可以有丝毫的异相流露，他暗暗提醒自己。
    “戚总，亚风呢？来了吗？”显然，阿坤并不知道戚隆华计划之变，开始在室内左顾右盼，非常着急的样子。
    “幸好没来。”戚隆华说了四个字，语调阴沉低缓。
    他仍然以为阿坤并不知道亚风和亚宁的关系。阿坤明明比他更早更深地知道这姐妹的关系，但在老板面前，他必须维持固有的印象，否则，肯定难逃欺诈之嫌。
    此刻，阿坤的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煎熬不止，但他只能以百倍的平静掩盖失衡的心态。
    在他的组织里，亚宁才是控制亚风的最佳筹码，一旦亚宁有个三长两短，亚风是否会背叛，疑问自然而然。
    “老板，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也没有办法。据电视新闻，贵妃救护车上五个人，一个重伤，其余四个轻伤，都没有生命危险，也算万幸。过后咱们找个时间去医院慰问一下吧。”阿坤一屁股坐在戚隆华对面沙发上，认真建议道。
    “这个事情你去安排。”戚隆华少有的严肃道，“你现在回公司，给我查一下，车祸的事与你大嫂是否有关系，尽快给我结论。”说罢立即起身，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很显然，老板开始怀疑了。
    阿坤前脚刚走，戚隆华后脚就离开了宾馆。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出门，他戴上了假发，在自己的眉骨上加了一颗痣。又戴上耳环，涂上口红，做了眼袋，架上一副金色的女士远光镜。自己收拾完毕，让毓秀现了原形，如此这般交待一番，才出门。
    戚隆华这化妆的功夫是他在英国留学期间，课余参演话剧学到的，回国后这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几经折腾，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
    很快，酒店门口，一个妖艳的妙龄女郎挽着一个时髦阔老太迈着摩登的步子走了出来。
    一辆早已等候的酒店专用出租车噶地一声停在她们面前。
    母女急切地上了车，消失在下班的人流中······
    离开酒店，阿坤大汗淋漓。
    得知亚宁没有生命危险，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已经暗暗决定，哪怕自己只是“死谍”，也要冒死谏言，制造车祸如此低能的手段以后不要再用了。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起车祸背后的黑手，一定是自己的组织——总部位于澳大利亚的袋鼠堂——这是他们惯用的嫁祸于人的手段之一。
    如果警方介入，第一时间查不到袋鼠堂是肯定的，如果彻查，结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如何不露痕迹地嫁祸他人，叶坤认为自己作为袋鼠堂四大金刚之一，责无旁贷。
    既然戚隆华已经对池心碧产生了怀疑，这中间是否有机可趁，在返回公司的车上，阿坤思绪万千。
    ······
    已经快晚上六点了。皇家贵妃整形美容医院门口仍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一辆酒店专用出租车靠边停下，一对时髦的母女走了出来。高个子的女儿穿着一套红色连衣裙，除了胸部平平，这女子也算得上美艳。年迈的母亲，一头银灰色卷发，背部略显佝偻，但在女儿的搀扶下，步履还算矫健。
    在上台阶前，她们特意抬头看了看这十层楼的独体建筑。
    房子虽然不高，但诊疗大堂十分气派，俨然一座不事张扬的五星级酒店，玻璃门的内外都是大理石地面，擦拭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正面是一面深灰色的水墙，流水连绵，始终冲刷着四个银质宋体大字：贵妃整形。
    正如来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接待厅里门庭若市，当然是女多男少，虽过了下班时间，但声浪和喧嚣声仍然沸沸扬扬。根本没人注意到这对母女，正好乐得她们自由地四处观望。
    看得出，冯至已经成为这里的无形资产。
    以冯至为首的整形“梦之队”招牌广告气势磅礴迎面而来，看得出，他是当之无愧的双手抱臂傲视群雄的领军人物。在一侧墙壁上的专家风云榜上，排在首位的冯至头衔多到不胜枚举。
    不能不说贵妃整形的管理的确非同一般。
    见这对时髦母女在大厅里东张西望之后嘀咕着什么，再看他俩的穿着，都是珠光宝气，全身名牌，肯定非富即贵。导诊小姐笑吟吟走了过来；
    “太太，请问能为您服务吗？”竟然用的是标准的英语。
    这难不倒留学英国的戚隆华，随即以流利的英语作答。毓秀在一旁露出甜美的微笑，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导诊小姐秀气的脸蛋。戚隆华发现后在他腰上死命拧了一把，痛得这家伙一个咧嘴。导诊小姐不知所以然，热情欲提供帮助，老太太忙说，不要紧，丫头歪了一下脚，等下就好了。然后是毓秀收到了戚隆华警告的眼神。
    七绕八绕之后，老太太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介绍自己是前不久从英国归来的华侨。在国外就听说国内南方的皇家贵妃整形美容很有名气，自己的女儿丽莎什么都好，就是胸部扁平像飞机场，找不到男朋友，丽莎差点失去生活的信心，后来在全家的鼓励下回到祖国，就慕名而来贵妃了。
    导诊小姐一听，大喜过望，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高端客户，把戚隆华的胡扯牢记在心。
    为了抓住高端客户，导诊小姐热情解释本院的整形水平如何高超，特别是院长冯至，不担本人形象英俊潇洒，整形手术也是国内一流，被业内尊称为“冯一刀”，因此，太太选择到贵妃，那是最正确的选择。
    为了进一步让这对母女放心，还主动把她们带到了案列宣传陈列室。
    这对海龟母女像是刘姥姥走进大观园。
    外屋的墙上，挂着一排鲜活的整形案列广告，有去眼袋，隆鼻、除皱、削骨缩面、磨皮换肤、抽脂去肚腩等，若不是亲眼所见，戚隆华很难相信人类竟还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追求，单从字面上看，他还以为进了白公馆的酷刑室。尤其是女人的胸部，这么柔软温情之地居然也要刀光相见，做成什么蜜桃、水滴、冰激凌、麦格娜绮丽，什么意思，他搞不清楚。只觉得高深莫测。
    所有的胸部，都没有出现女人的头像，全部是脖颈至胸脯的一截，令人浮想联翩，各种别致有型的文胸托着娇艳欲滴的女人宝贝，肉色充盈，若隐若现。
    戚隆华的目光游移中落到一对RUFANG前，文胸是黑色的，外层是帮透明的蕾丝，胸脯很美，充满诱惑。但真正引起戚隆华注意的，实在左胸的上方，刺着一枝小小的梅花，深青若黛，与黑色的蕾丝文胸交相呼应，欲语还休。
    原本从远处看，就似曾相似。走近了，特别是那一枝小小的梅花，朝向、角度、大小、各种比例，简直就是同一模板的复制品。
    这个世界绝对没有相似度如此之高的两个个体。
    一阵昏厥没来由袭来，老太太一个踉跄，身边的女儿赶紧一把扶住。机智道，妈妈，你的眩晕症又犯了？
    戚隆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接茬道，老了，没用了哦。
    导诊小姐也是乖巧地出现在老太太身边，体贴地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并医生般叮嘱老太太不要动，在原地休息几分钟，自己跑出去给老太倒水去了。
    戚隆华如愿以偿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面前的一切证明了他的猜想。
    自己一世繁华，处处莺歌燕舞，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的女人竟然是别男人牙慧之物。
    他的心在滴血。但是二世为人的他决不允许自己就此颓废。
    见导诊小姐离开，转眼望着毓秀道，除了眼睛有点色，其余表现还不错。
    毓秀天真道，主人，真的要给我做胸脯？我不同意，搞那么大的一坨肉累赘。
    戚隆华悲催地望着她，挪瑜道，没有胸脯怎么把你嫁出去，一条蠢龙。
    毓秀并不生气，坦言道，祖龙嘱咐我，必须时刻紧随主人，要嫁可能也只能嫁给主人了。
    老太太气得咆哮起来，扯你妈的蛋，老子怎么花心，也不至于来个和畜生结婚吧。
    声音之大，吓得毓秀不敢作声，正好导诊小姐回来，见状忙拉住老太太。
    老太太就坡下驴道，你问导诊小姐，今晚做手术肯定不行啊，你怎么胡搅蛮缠，那么等不及，要做咱们先预约好，等冯院长亲自主刀，对吧？
    哦？这样啊，母女俩放心好了。到了咱们贵妃保您满意。到时您美丽的女儿是要做水蜜桃的还是冰激凌的，可要事先考虑好哦。导诊小姐乐得满脸开花。
    戚隆华担心毓秀这条蠢龙又说出傻话，忙接过话茬道，好的好的。真是麻烦导诊小姐了。随手递给她一个大红包，道，今晚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预约，你看行吗？
    行行行的。那您就好走。我等着您再来。导诊小姐收起红包，热情地扶着老太太送出了医院大门。
    一路上，戚隆华的心在滴血。
    毓秀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将身子往他身上靠。戚隆华不耐烦。大叫，滚蛋。
    毓秀瞬间不见了。
    出租车师傅猛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暗自奇怪：明明上车的是一对母女，哪来的男人？遂通过后视镜悄悄偷看，这一看不打紧。上车的明明是两个人，中途又没有停车，怎么只剩下一个人了？而且，刚才的男声明明是这个老女人发出来的。难道今天遇到鬼了？开始心惊肉跳起来，时不时偷偷打量后座的老太太。
    戚隆华几乎可以确定刚才在医院看到的案列就是自己的老婆池心碧的，只是一时无法想通这娘们什么时候做了整形。
    气得牙齿痒痒的，恨不得立即让这娘们跪在自己面前老实交代，盛怒之下，一把扯掉头上的发套，又一把扯掉眼镜什么的，露出俊美的男子面容。
    不料刚露出真容，却被司机一眼瞥见，吓得大叫一声，噶的刹住车，拉开车门狂奔而去，边跑边惨叫“鬼，鬼，鬼啊。”
    戚隆华只好推开车门自行离去。他虽然扯掉了头上的装饰，却忘记了身上穿着老太太的衣服。
    这时，已是华灯高照的时间，不少夜游的行人猛然间到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老太太服装招摇过市，都以为是遇到了神经病，纷纷指手划脚：看，看，一个神经病过来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