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医官大人,这些伤口……都要这样处理?”
有个一直跟在夏云初身边的医兵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他问话的时候,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几乎要痛晕过去的小兵,眼神中很是有些惊骇。
伤口中的脓血和腐肉会影响伤口恢复,这是每个郎中先生都知道的。可像夏云初这样用刀子直接割去腐肉的做法,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更不曾想过。
那是个不得好的伤口,这医官大人竟是再用刀子去割,再怎么想也实在惨烈。
夏云初也回头望了那边一眼,同样是轻皱着眉头,忽问,“你们知道麻沸散么?”
“麻……什么?”医兵茫然反问。
夏云初虽早猜到这地方不大可能有这种麻醉剂,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只能解释道,“是种能叫人昏睡过去的药。咱们军中药剂不多,没那样多草药治疗温养腐化的伤口,只能先将腐肉割去,才好让伤口愈合。若是能有那昏睡之药,便能减轻伤兵痛苦。只可惜……那种药物还不曾流传到军中来。”
那医兵听了夏云初的话,面上顿时也露出苦涩的神情。
他们这军中实在是太贫瘠。
隋弁这个军备官上任以后,军中才多了些可用之药。原先在隋弁还没上任之前,甚至连这少许药都见不着。有多少伤势并不很严重的伤兵,最后是因为药物不足而被生生拖死的。
夏云初叹了口气,也不去幻想那还不存在的麻醉药,转而开始向医兵们讲解起消毒和清洁治疗一类的事。
有些原理她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也早就是向每个伤兵营帐的领头什长说过的。只是那些什长自己都没去重视,更就不可能同下边的人多说。
现在夏云初已是医官,那些什长也只能是憋着个难看的脸色,重又听夏云初将那些话再说一遍。
要让医患喝温水,不要到外头去吹寒风,却也不要将伤口死捂出褥疮。伤兵身上的布巾要隔日更换,那些用以包裹伤口的布巾还要先用热水煮沸消毒,晾干了才好用在伤口上头。若是布巾沾了脓血,便要用药粉搓洗过以后才能重新使用。
光是这么些事情,就已听得那些医兵们脑袋发昏。
夏云初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可见到他们的神情以后,还是将嘴巴给闭上了。
“暂时……你们做到这些就够了。”夏云初斟酌着开口。
“暂时。”医兵们面上都带着苦涩的神色。
他们还以为夏云初所说的就是全部,却没想到原来后头还藏着别的话,实在是叫他们憋闷。
夏云初不答话。
因为这也不是她能去左右的事儿。她现在所说的一切,其实还远达不到她所生活过的那个年代医院和手术室里边的消毒要求,不过是勉强没那么肮脏罢了。
当然,这地方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最高消毒要求,但凡是能更干净一些,夏云初就觉得不错。
那些医兵听了夏云初的吩咐,只能是苦着脸点头。
现在夏云初是医官,别说是让他们更忙碌一些,就是发配他们到阵前去拼命杀敌,他们也没办法抗议。
夏云初见他们那满脸的苦涩,忍不住摇摇头,指点道,“这营帐里边,其实也不是所有伤兵都需要长久卧床,只要不跑到外头去吹寒风就好。既然如此,你们可不是能让伤兵们帮忙做些事情么。”
那些医兵听了这话,一下就怔住了,期期艾艾地模样,“这……这……这个……”
“军备大人先前不是也做了这事?”夏云初扫视了一眼营帐,在这里边果然见到了不少伤兵,正斜靠在床铺上,拿着些拆开了的皮甲,正在仔细地头雕刻着。
医兵们的眼神马上就闪烁了。
“让他们做苦体力,自然是不行。但就只是烧水洗绑带一类的事儿,只要不让他们伤口碰水,那是没问题的吧。你们自可抽身做事。”夏云初还在耐心地说着,“而那些愿意帮忙的伤兵,就多给他们分一点儿吃食便是。你们去同伙房那边讲,就说是我的意思,军备大人不会反对的。”
“这个法子……”那领头的医兵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心道,“这法子虽好,但……医官大人可曾想过,这中间……”
“什么法子都会有贪墨。我每日会在军中巡视,也会派人过来看着,尽量减少中间出的差错。我想你们大多还是念着同袍情谊的吧。”
夏云初也明白那人想要说什么,只能是叹息着这样讲。
无论是什么事儿,中间总还是有能钻营的地方。
她即便不为这些伤兵们提升福利,要真有人想要抢他们东西,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根本等不到她将更多资源分到伤兵手上。
那位医兵神色复杂地看了夏云初一眼,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夏云初被他说得心情也有些沉重,只能强笑着说,“先不说这些。你们若是能忙过来,自然无需伤兵帮忙。倒是你们可得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每日都会来看看,要有重伤病患,你们大可马上喊我过来,不论日夜。”
她在这营帐当中可是帮不少伤兵清理了伤口,又做了些缝合一类的手术,那些医兵也是对她有了些许敬重。听得她这话,顿时有不少人点头,表示日后若有病患,自然会去找她。
不过,也有些人面色泛冷。
那些人直到现在也不相信夏云初做的那些处理能有什么作用,反倒是觉得夏云初给了那些伤兵第二次痛苦,因而对夏云初的态度很是冷淡。要不是夏云初有着医官的身份,他们可能当场就要破口大骂,甚至也不会让夏云初持续她做的那些手术。
夏云初无法同那些人多说什么,只能是假装不知道,又仔细地叮咛一番营帐当中的人并那些伤员,要他们别去动身上的伤口,她过两日自会来复查,这才有些不放心地领着李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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