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娘

    
    我叫风吟。
    是风家的儿子。
    作为一个自洪荒时代沿袭至今的古老家族，我们有一个世代沿袭的使命——守护走尸娘。
    自开天辟地之初到现在，一共出现了三位走尸娘，且每一位都会出自风家。
    她们带着天命、带着期望，也让很多人觊觎。
    于是风家的人便成为她们的护卫，誓死守护她们。
    到了我这一代，正值大唐贞观年间，也正是走尸娘出世的年代。
    从小，我就被迫接受各种训练，不断磨练自己，因为阿爹不止一次叮嘱过我，我是要用性命来守护她的。
    其实，我心里对此很抵触。
    我没有见过那位家族中传说的“走尸娘”。
    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要我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凭什么？
    但我并没有表露出来，我只是一直表演着自己的冷峻和听话——这是自小到大我被要求的东西。
    直到，我那天见到她——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家族长将风家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我头一次进风家的祖宅，阿爹死死攥着我的手，告诉我进去以后，一定要听凭吩咐。
    到了那里，阿爹被族长叫到屋子里说话，留我一个人在院内。
    因为无事可做，我站在那百无聊赖。
    这时，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偷偷从廊下探出个头，好奇地望向我。
    我并不认识她，只是从小也没和年纪相仿的人接触过，对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不想，这小娃竟然笑眯眯地朝我跑过来，还一把拉起我的手。
    “小哥哥，同我一起去那边玩好不好？”
    粉嫩嫩的小手就这么握着我的，柔软无骨，搞得我心里一慌，脸也红了。
    “你、你快放手！”
    “不嘛，不嘛，我要你陪我。”
    她竟然朝我撒娇。
    我蹙着眉：“你是何人，阿爹要我在此等候，不得乱走，我不能与你同去，你找别人玩吧！”
    “我是月儿，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她眉眼弯弯，如同新月，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我叫风吟。”
    被她抓得狠了，我只能将名字告诉她。
    “风吟哥哥，你与我去那边玩耍可好？月儿想要去那边看花。”
    被她弄得有些烦了，便一挥手甩开她。
    “我没空陪你！”
    不料，她竟哭了起来。
    “呜呜呜……风吟哥哥，你也讨厌月儿吗？你也和别人一样，讨厌月儿吗？”
    她说什么？
    我看着她。
    小小的女娃站在那里，委屈地抹着眼泪，小手一下接一下地擦，好生可怜。
    心下一软，我还是凑过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讨厌你呢？”
    她抬眼看向我：“你真的不讨厌我吗？”
    “那是自然。”
    我奋力点了点头。
    她立刻破涕为笑：“那便太好了，既然如此，风吟哥哥陪我去那边玩耍可好？”
    本想直接拒绝，可想起她刚才哭泣的委屈样子，我的语气也软下来。
    “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方才爹爹被族长叫进去说话，他并没有允许我乱走动，所以我只能站在这里等。”
    说这么多，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这小丫头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要是听不懂，再哭起来，我也实在没辙。
    “风吟哥哥的爹爹可是才进去不久？”
    她微微侧头问我。
    我点点头。
    “那便没事了。”她将我的手拉住，“爹爹每次同人说话，都要很久很久，这才片刻而已，我们有的是时间玩。”
    接着，不由我分说，直接拉着我去看花、扑蝴蝶。
    说实话，自我有记忆以来，这是我玩得最开心的一次。
    我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孩子们玩耍过，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起初，我不知道怎么和人一起玩，但是慢慢的，我也试着和她一样在大树上爬上爬下，碰触一些玩具，甚至在秋千上荡了起来。
    玩耍竟是这样有趣的事情。
    “风吟哥哥，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她站在秋千上问我。
    我们荡得老高，像要飞起来一样。
    握紧两边的绳子，我用力点头：“好玩！真好玩！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开心！”
    “真的吗？”
    她微微侧头望向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映着我略微发红的脸。
    “月儿也是呢！”
    我心中一动：她看起来不像是要受什么训练的样子，竟然也不能开心地玩耍吗？
    “你爹爹是族长，难道每天要强迫你练武？”
    我们有些累了，便躺在草地上，我侧头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摇头：“我不用练武，只是爹爹极少允我出门。”
    说着，她伸手指着天空，可着院墙画了一个四方块。
    “我的世界就这么大，每天我都只能在这么大的地方活动，从来没有出过门。爹爹说，若我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想不到，她竟比我还惨。
    我只是不被允许和同龄人玩耍，她却连出门都不可以。
    心里多了些同情，我也没再说话。
    我们一起望天，难得的惬意。
    猛然，我心中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产生。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卷起一股罡风，朝我们削过来。
    “危险！”
    我猛然伸手拽了她一把，罡风擦着她身子过去，削落了几片草叶。
    “别动！”
    话音未落，我人已经出去。
    抽出腰间软剑，朝那风来处斩去。
    “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轰——
    地面被我的剑斩了一条裂缝，周围的花草也从土中崩飞了不少。
    泥土簌簌掉落，一团黑影一闪而逝。
    “哪里逃！”
    我提剑追过去，将指尖血涂抹在上面，跟着猛刺了三剑。
    唰、唰、唰！
    每一剑都有带着腥气，三剑过后黑影倒地，竟是个怪模怪样的家伙。
    我早知道这东西是妖物，阿爹训练我的时候，也带着我斩除过，只是这厮竟然如此胆大，跑来风家的祖宅闹事。
    “风吟哥哥！”
    月儿的一声喊将我的视线吸引过去。
    一只毛脸怪物单手抓着她，另一只手的利爪伸出来，要朝她胸口刺下去。
    “住手！”
    说话间，我的长剑已经出手，瞬间削掉了它两只手掌。
    月儿一脸惊慌地挣脱开，朝我跑过来。
    奇怪，今日的妖邪竟然大白天地闯进来。
    “风吟哥哥，还好有你在。”
    她跑过来，直接扎进我怀里，可怜巴巴地望向我。
    这些山精野怪，据说也是喜欢吃细嫩小孩的，可能是见月儿太过可爱，想吃她了吧。
    “嘿嘿，小子，本事不错，只可惜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变了色，光线一下暗下来。
    我暗道了一声不好，只顾杀那两只小怪，不小心已经踏入别人阵法里。
    阴气暴增，我们面前出现一只鬼魅。
    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它狞笑着望向我们。
    “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风吟哥哥，它是鬼，刚才那两只小妖怪，应该是被它收服，用来试探你的。”
    月儿出乎我意料地冷静，而且将这家伙的来历道了个清楚。
    现实由不得我多想，对方已经朝我们冲过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锵啷啷！
    我的剑对上它的爪，激荡起一串火花。
    好硬！
    我心里暗暗一惊，在我遇到过的妖邪鬼魅里，这家伙实力是最强的。
    也难怪它敢大白天的出现，原来是有恃无恐。
    它力气好大，我有些难以支撑，被他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小子，你护不住她。”鬼朝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们俩都是我的囊中物！”
    说着，它加大了力气，我一时不敌，剑竟然被硬生生震断。
    “去死吧！”
    我被生生掀飞，摔在了地上。
    “不许伤害风吟哥哥！”
    我抬头的时候，月儿竟然握起地上掉落的一半短剑挡在我身前。
    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我知道她是鼓足了勇气，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只为保护我。
    一时间一股暖流包裹住我。
    从小便被教育是走尸娘护卫的我，想不到也有被人守护的一天。
    “月儿，你快逃，你不是它的对手！”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喉间一甜，吐了一口血。
    “风吟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月儿将断剑握紧了些，她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被割破，鲜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
    “嘿嘿，这种时候说什么废话！”
    鬼朝我们冲过来，张手向月儿抓下来。
    “滚开！”
    我奋力挣扎着起身，抓起另一半断剑，朝它刺过去。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伤害到我！”
    鬼狂笑着，抬爪一扫，我俩就横着飞出去。
    倒地的一瞬间，我死死抱住月儿，为她做了肉垫。
    “这小丫头，我要定了！”
    鬼势在必得，我却疼得再也站不起来。
    咔！
    就在我以为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阴暗的空间被瞬间撕裂，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直接将眼前的家伙卷进去搅碎。
    天地又在瞬间恢复清明。
    “你们不要紧吧？”
    阿爹冲过来，先搀扶起月儿，后又检查了我的伤势。
    “竟然遇到鬼魅，真是危险啊！”
    “阿爹，我……”我话没说完，就见阿爹已经朝月儿跪下去。
    “属下营救来迟，望小姐恕罪！”
    月儿淡淡摇摇头，将阿爹扶起来。
    “风吟哥哥保护了我，我没事。”
    我愣住了，阿爹会对一个小丫头如此尊敬，只有一个原因。
    难怪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大白天的出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就是千年一出的走尸娘！
    “看来，就是他了。”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男子。
    他长身而立，一脸威严，应该是族长无疑。
    果然，月儿叫了一声“爹”。
    族长看向我：“能够让月儿舍命相护，今后你就是她的贴身守卫。”
    就这么一句话，改变了我的命运。
    借着月儿手掌心的血，族长在我额间画了一道符。
    然后，我便浑身热了起来，仿佛有无限的力量。
    从那一天起，我的黑发变得雪白，这是我与风家族长立的誓言。
    此生此世，以我的性命护她周全。
    从这一刻起，我便是她的侍卫。
    或许，成为走尸娘的守卫者，也没那么糟糕——只要守护的人是她。
    抬头看着那块四角的天空，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她见见那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