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八月份,河内郡,朝歌县。
去年沉晨威震华夏之后,陈都震荡,曹操怕南阳大军北上袭击河南,因此再次迁都。
这已经是曹操第三次迁都了,第一次从洛阳迁都许昌,第二次是从许昌迁都陈留,第三次从陈留迁都朝歌,朝廷颠沛流离。
而第一次迁都曹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同时也是为了迎合支持他的颍川世家,后面两次,都是因沉晨。
可以说,沉晨两次打得曹操迁都,不仅让曹操的威望大跌,还极大提升了大汉朝廷对他的期待。
很多心怀汉室的人,都盼望着沉晨能够打进河南,迎走天子。
但可惜的是几次功败垂成。
不是沉晨没去做,而是确实做不到。
曹操虽然几次都颇为狼狈,但他毕竟占据了最肥沃的北方。
整个河南河北加起来人口近两千万,底蕴太厚,光靠着南方兵力,不足以做到将他彻底打败。
因此沉晨也只能一步步削弱曹操的实力,先按照原本计划吞并江东,再北上伐曹。
这令很多人都失望不已。
朝歌县内,大汉天子刘协就面如死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被曹操控制之后,身边的汉臣一天比一天少,当初刚去许昌的时候,他还能掌握宫门宿卫,吓得曹操几年不敢来觐见。
结果曹操势力越来越大,宫门宿卫也被曹军替代,原本终于他的汉臣要么叛投成了魏国臣子,要么就被曹操找借口杀死,如今满朝都是曹家的人,身边已无人再为他说话。
朝歌县县衙后院,刘协的临时皇宫,因去年才搬迁过来,新的宫殿尚未修建,此刻外面的魏军已经在华歆的带领下闯入了后院屋内,将刘协团团包围。
刘协盘膝坐在屋内的主位上,左右什么人都没有,没有大汉的忠臣来尽节,没有皇宫宿卫来护驾,连一个内侍,一个宫女都不见。
“陛下,交出印玺吧!”
华歆上前步步逼近道:“刘备这次虽然赢了,但也是惨胜,他没有能力北上来救你。陛下把国家禅让给魏王之后,魏王不会亏待了陛下。”
刘协哀伤道:“华公,这天下怎么有这样的事情?曹操世食汉禄,本该为国家效力,却要谋朝篡位。你也是汉臣,早年举孝廉入仕,是朕父皇授予你郎中,你怎么能......”
华歆面露不忍,说道:“陛下,这天下大势,就是如此。当年高祖代秦,王莽代汉,皆为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这天下,已经再难出现一个光武皇帝,再兴炎汉了。陛下,认命吧!”
“呜呜呜呜。”
刘协哭泣道:“难道这大汉天下,就要被曹家人夺去了吗?汉以养士四百载,尔等皆食汉禄,今朝却要灭亡自己的国家,岂非禽兽乎?”
华歆脸色不太好看。
他其实知道自己将来名声大抵是臭完了。
作为汉臣出身,却叛投曹魏,并且威逼天子禅让,抢夺玉玺。
到时候青史一笔,从此文人的口诛笔伐,不会放过他。
但如今他也没办法。
既然选择了效忠曹魏,曹丕让他来逼刘协,那他也只能这么做。
否则死的不仅是他了,还有他背后的家族。
所以他只能咬咬牙,向左右侍卫挥挥手道:“陛下,得罪了。”
侍卫们便冲入房中,但很快又退了出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一只手拖着一枚精美的玉玺,另外一只手却拿着匕首放在自己脖颈间走出来。
周围侍从知道她的身份,怕因此误伤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步步往后退。
“椒房何苦呢?”
华歆见此情形,连忙劝道:“魏王亦是淑房的兄长,魏以代汉乃是天命所归也,难道椒房不愿意看到兄长得天下吗?”
被称为“椒房”的女子正是刘协的皇后曹节,西汉皇后居住在椒房宫,因此汉代常以椒房称呼皇后。
曹节虽然是曹丕的亲妹妹,但自有气节,呵斥道:“什么天命所归,我曹氏一族世食汉禄,本就应该报效国家。父兄却欺凌天子,谋朝篡位,岂是人臣乎?”
华歆说道:“周为商臣,却伐商以取天下。国家若是不作为,臣子就应该取而代之。汉有桓、灵二帝之昏聩,已令天下至病入膏肓之时,魏王代汉,便是顺天合人,怎么能是谋朝篡位呢?”
曹节据理力争道:“纵使先帝有不妥之处,当今天子如何?难道也有昏聩吗?父亲既然屡次说自己世为汉臣,就应该权归于上,岂能纵容兄长代汉而取之?这难道不是篡位?”
“额......”
华歆一时语塞,就只好说道:“这是魏王的意思。”
曹节冷笑不止。
旁边一名士兵瞅准机会,忽然出击,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华歆立即上前将匕首踢开,然后威逼道:“椒房,交出玉玺吧。汉既已亡,魏王得天意民心,本就该取而代之!”
“砰!”
曹节大怒摔玺,喝道:“上天不会庇佑你们的,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魏国会灭亡!”
华歆已经不在乎曹节在骂些什么。
反正她自己也姓曹,她骂她自己父兄关自己一个外人什么事情?
此刻华歆关心的是玉玺,他忙不迭小跑过去,把地上的玉玺捡起来,仔细看看,发现并无碎裂,这才松了一口气。
传国玉玺也算是多灾多难了。
从春秋时期卞和发现和氏璧,到之后张仪因和氏璧受辱而入秦拜相,之后又有完璧归赵的传说,历经春秋、战国、秦汉,再到如今,已有千百年时光。
前汉末年王莽篡位,找太后索要玉玺,遭孝元太后砸去一角,以金补之。它的传奇,见过历史上无数帝王将相,见证太多璀璨历史。
华歆将这枚由和氏璧凋琢的传国玉玺小心翼翼捧起来,又低头看了眼下面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大字,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刘协冷冷地说道:“陛下,魏王很快就要来朝歌举行禅让仪式了,你准备准备吧。”
说罢带着传国玉玺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刘协和曹节这对夫妻为他们悲惨的命运抱头痛哭......
......
......
八月十日,淮南合肥。
巢湖波澜壮阔,犹如汪洋大海,养育了一方鱼米之乡。
但可惜的是此时淮南人丁凋零,曹操尽迁淮南百姓至河南淮北,令这里少了几分人烟,多了一些荒凉。
合肥城中,在曹丕继任之后,已经升为前将军的张辽与中护军都督薛悌继续坐镇。
薛悌在上次合肥之战中还是张辽上司,结果张辽因威震逍遥津,大败孙权而得以升迁,特别是原来的左将军于禁被俘之后,他就成为了外姓第一大将。
为此曹丕特意授予他前将军之职,取代了已经战死的夏侯惇职务,分封其兄张汛为列侯,还赐予了很多帛谷舆车给他母亲以示恩宠。
不过张辽再是受到礼遇,也改变不了他不姓曹这件事。
所以当曹纯进入合肥城之后,很快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了目前合肥城中的主帅。
曹纯虽然是都护将军,职务上不如张辽,但此次他过来,曹丕给了他持节、假节钺以及都督淮南诸军事之职。
因而连张辽都得听他的命令。
此刻曹纯坐在主位之上,左右张辽、薛悌二人陪坐,他环顾二人说道:“如今魏王欲趁着刘备伐吴之际,代汉称帝,他希望孙权能够支撑久一些,才派我前来声援江东,现在南方的局势如何?”
张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恐怕不是那么好,关羽正勐攻他们的营垒,孙权每日损兵折将,濡须口也只是在苦苦支撑,也许要不了多久,孙权就要败了。”
曹纯皱起眉头道:“合肥城中尚有数千人马,你们就不能出兵相助?哪怕是去前线转一圈,刘备也要狐疑我们派人相助吧。”
薛悌说道:“都督久不在南方,不知道南方的情况,关羽水军已经占据了长江,从濡须水西面以及濡须口北面营垒强攻孙权军,孙权的水师在荆州之战损失了七七八八,不敢与江夏水师争雄,我们若是出兵,必为其所害。”
“不错。”
张辽也道:“我们没有水军,只能走陆路绕巢湖南下,不谈粮草补给困难,就说关羽若是趁合肥空虚,遣水军顺濡须水北上进巢湖,攻打合肥,恐合肥有失啊。”
】
“原来如此。”
曹纯没想到南面局势已经这么糟糕,想了想道:“魏王令我带了三千虎豹骑,五千步卒为孙权鼓噪声势,我应该如何才能帮助得了孙权呢?”
薛悌想了想道:“关羽在东兴堤派赵云数千人马驻守,斥候来报,他们的营寨只有一座,帐篷的数量也不多,堪堪应该只有四五千人马,若是都督能够击破赵云,必能令关羽怀疑我们援军到来。”
“这东兴堤我记得是巢湖入濡须水的入口吧。”
曹纯想了想。
他记得六年前自己跟随先王南下讨伐孙权的时候,就是驻扎在东兴堤,还攻破了对岸濡须坞的孙权营垒,生擒了敌将公孙阳。
“是的。”
薛悌点点头道:“东兴堤扼守住了南下的道路,即便我们有船只,军队和粮草也难以通过东兴提袭扰到位于襄安的关羽本部。”
“哦?”
曹纯笑道:“若是如此,那倒是简单了,没想到关羽这般愚蠢,东兴堤这样的要地,居然只派五千人把守,这是欺我大魏无人否?”
张辽忙道:“都督不可轻视,那赵云勇冠三军,曾经率两千人,大破孙权,还斩杀其将周泰!”
曹纯笑道:“前将军不也用八百人大破孙权,还斩杀其将陈武吗?江东依仗的不过是水军而已,陆军岂能与北方兵争雄?我看那赵云要两千人才能胜利,还不如前将军勇武,明日我便率领虎豹骑南下,看我将其生擒。”
张辽想了想,就说道:“那我与都督一同前往。”
“无妨!”
曹纯摆摆手:“合肥还需要镇守,那关羽若是听闻东兴堤被破,以为合肥空虚,派船队来袭就不好了。城中要有大将坐镇,护军为我护送粮草,等我破了赵云,牵制了关羽后,再回合肥。”
“唔.....”
张辽想了想,曹纯说的是事实。
如果曹纯出动的话,从合肥去东兴堤二百余里,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后方就要有人运送粮草。
这个活要么是他干要么是薛悌干,而现在合肥城里也就那么五六千人,城里还需要有人驻守。
所以三个人只能一个人领兵,一个人运粮,一个人守城,确实没办法两名大将一起去。
而且三千虎豹骑,加曹军五千精锐士卒,大抵是万无一失了。
即便不能胜那赵云,只要曹军出现在了巢湖以南,曹纯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大不了再退回来便是。
想到这里,张辽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说道:“好,那就按照都督的意思办。”
“嗯。”
曹纯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前将军坐镇合肥,护军帮忙运粮,我破赵云之后,便去一趟濡须口,为孙权壮壮声势,如此也能为魏王顺利登基,争取时间。”
“唯!”
二人拱手应是。
当下曹纯就开始为出兵做准备。
同时又立即派人向孙权去报信,告诉他曹纯率领的曹魏前军已经到了合肥,正在南方准备驰援,让孙权继续坚持。
而此时濡须口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前日投石车打破了营垒之后,刘备军悍然强袭。
在马超的带领下,数千荆州军差点杀进缺口,将北面营寨打下来。
若非南面营寨的贺齐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利用地形优势不断射箭,在箭雨的洗礼下,最终打退了敌人,恐怕营寨就已经被攻破了。
消息传到了孙权那边,令孙权恐惧难安,他站在赭圻城上,双眼无神,远眺着北方,嘴中喃喃自语道:“张辽说曹纯已经来了,只要曹纯发起进攻,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再坚持几日,再坚持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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