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惊起许卿心底一阵惊涛骇浪。他唇瓣微张,却久久未发声,似乎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仿佛又无话可说。
他又做过些什么呢?
好像只有两件事,绝交、出国,却足以让时初被判死刑。
高殷勤握着雨伞手柄的手猛地加大了力度,随后他唇畔浮出一丝笑容,似乎在替时初自嘲,又对此心疼时初。他苦笑道:“那时初还做了什么呢?怕你担心他压力过大,从小隐瞒他接受了各种艺术课。时父去世,怕增加你的负罪感,特意请求时许两家瞒过此事……是不是很可笑?”
雨中的冷风呼啸着从半山吹过,许卿被冻得全身瑟瑟发抖。他的心情却变得滚烫、澎湃,连带手指都颤抖起来。
难怪,时初演技那么逼真,就像常年接受过专业指导一样,可以将父亲病重演得若无其事。
难道,他留学不久,时初经常打来电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几分钟挂掉电话。
难怪,回国后,他询问时父身体如何,他父母纷纷扯开话题,关于时父闭口不言。
难怪,今天时初心情不好,仿佛吃了火药,一引及爆,甚至对他爱答不理。
难怪,难怪这么多难怪。
许卿动了动因为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终于感觉到了心脏某处的疼痛,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奔腾而出,怎么也制止不住。
时光便是如此,它会记住所有的伤害与罪证,然后堆积到一个节点,呈现给那个原以为自己才是被害者人看。
可细数时光,他伤他最多。
“回来,你想做什么!”高殷勤见许卿丢下伞,赤身顶着瓢泼大雨缓缓朝时初走去,剑眉骤然一蹙,提步拽住他的手臂,“还嫌自己不够麻烦吗?时初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出现在视线里。”
“高殷勤,你少在我面前用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跟我讲话!”许卿冷冷地打断高殷勤的话,随后转过侧脸,带着几分嘲弄地勾了勾樱唇,凑到他耳边,把这几年对他的厌恶与怜悯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我哥的一个高中同学,一个下属。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就算我走了三年,你也照样没得到时初的心,如果你真有能耐,当初时初溺海,怎没见你在病房将他唤醒?无论曾经与未来能安慰他的,只有我。”语闭,许卿奋力甩开他。
高殷勤的眸色倏燃起火光,唇瓣动了动,想要回击许卿两句,可他还没来得及拉许卿回来,他便走入了时初的伞下,忽然从后环住了时初的腰。
许卿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自己已紧紧抱住了墓碑前的白发美男。
他今天就仿佛中了魔咒,无论做何事都不受自己控制。仿若有一股强烈的引力牵引他开口:“时初,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他出国的第三周,北半球恰好迎来了第一缕春风,各地冰雪消融,万物回春。唯独时初仍受冰雪的阻碍,丢了爱人,然后雪上加霜,死了父亲。
人说,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死亡没发生在你身边,你怎么知道节哀有多难?
雨水附着在衣服上,湿润的,有点凉,可许卿反而觉得烫,隔着肌肤,一直滚烫他的心底,他抱的腰比记忆里的瘦了一圈,难以想象,时初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时初。”
对方迟迟未反应,他再度惊慌失措,负罪感一涌而上。他害怕一开口,反倒刺激到时初,引燃炸弹,又不忍他难受,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别再难过了,你还有我在。我回国了,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语音落闭,被抱着的人如同被点了穴般,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直到许卿又说了点什么,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一种类似于感动地情绪,密密麻麻地充满了他的心头。
他曾未认为父亲之死是许卿的错,更没怪罪过他,反而怕他愧疚自责,故意隐瞒此事。但此时,许卿竟然反过来安慰他,让他别伤心。
起初想守护对方的明明是他时初啊,最后他成了被守护的人。
时初的喉咙里有些热,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才出声:“难过吗?”
“嗯。”
因为你伤心,所以我难过。
许卿头埋在时初后背里,没有看见他眉眼间生出了璀璨的银河星芒,他嘴角浮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若冰雪乍破,瞬间春暖花开。他的声音暖洋洋的,“嗯,那我不伤心了。”
竟然缘由我而起,我又怎么舍得再让你难过?
“真的?”许卿微微抬起一点头。
时初的大拇指轻轻在他手上来回磨挲,触到几颗冰冷的雨珠,他心角不由一抽,一阵刺痛。
他任由许卿抱着,两人紧紧相依,一瞬间,恍惚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一幕,许卿扑进他怀抱,眼眶擒满泪水感谢他扮cosplay逗他开心。
如今,同样是被许卿抱着,而这一次,轮到了他来说谢谢。
许卿不明白,胸膛为什么有股酸楚顶得发涨,为什么眼睛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动,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嘭嘭嘭,如同雷点错杂猛烈。
时初说:“我只不过有点想念父亲罢了。而且你回来了,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谢谢你,许卿,我爱你。”
青梅未枯,竹马未老,他爱的人,只又有他。
……
“你先换,我在外面等你。”时初关上红木门走出房间,半依着走廊的石柱等许卿换衣服。
雨后的天空,清澈如一潭泉水,夕阳的光辉晕染出一团团深红绛紫,仿若一副缤纷绚丽的水彩画。
他们离开东郊陵园时已经过了五点,恰好时家的本家在陵园附近,时初依就近原则,提议会本家吃饭,顺便带许卿回去见家长。
许卿换好一件新卫衣出来,见时初仍穿着一身黑,整张脸瞬间就黑了起来。
“你也要换。”他指着更衣室里面说。
“我?”时初瞥一眼他干燥的黑风衣,不解地皱眉,“为什么?我没湿。”
好端端的“没湿”两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瞬间就变了味。许卿先是一愣,白皙的脸颊浮出一抹暗红,他恼怒成羞地推着时初的后背,意图让他进更衣室,傲娇地开口:“不管,我不喜欢这套,你必须去换。”
毕竟是个受,尽管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法推动身姿伟岸的攻。
反而时初一个转身,他被反压到了身后的石柱上。小攻似乎知道了小受心底在想什么,弯着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换衣服,为何不等上床好好玩一番,玩湿了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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