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过后,苏倾沐起身便走。我追过去,与她说话,她冷然回应,我想要送她回去,她却也是冷冷的拒绝了。
不似那些庸俗女子的欲拒还迎,她眼中傲然又冷冽。
也对,她是西祁郡主,又是名震大江南北的将帅名门,论智论貌,纵观天启,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
她却是有傲的资本。
有风吹来,淡淡的荷香滑过,她转身走了。
我站在宫门口,看着她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心里竟是异常失落。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一个背影,就能让我的心情从初秋进到寒冬。
我突然又想起了鸾儿。
原来,鸾儿当年是那么爱我。
她不爱女红,偏也为我绣了荷包。她从不喝酒,为了能陪我喝上两杯,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找最烈的酒练酒量。
后来,我身边出现无数会喝酒的姑娘,却再没有一个人,肯那么傻的为我练酒了。
夺储是一条布满血腥的路,若当年没有凤青鸾,也许,也不会有第二个姑娘会手染杀戮的替我奋勇之前。
杀她,是我此生最遗憾的事。
若时光能重来,哪怕她暴戾,我也不会做出当年的事。
时光能重来么?
不能,所以,我杀了最爱我的姑娘。
叹将一声,我转而上马……
三日后,是天霓的大婚,我是他皇兄,本该事无巨细的多以张待,但有消息传来,说倾沐郡主病了。
相对于天霓的大婚,我竟然更担心她的病情,那日见她面色不太好,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我每日都抽出一两个时辰去郡主府,但丫鬟说,苏倾沐一直没醒,也好,那我便每日都去吧。
终于一日,丫鬟神色闪烁,我猜,她该是醒了。
开口请见,丫鬟却说她精神不好,我来了脾气,当即道,“没关系,正好今日有空,我便多待上一会儿,什么时候她精神好,便什么时候来见我吧。”
丫鬟面露难色,转身退走,许久后,她终于肯来见我了。
“郡主精神不错,可是大好了?”
“托太子殿下之福,宁安已是无恙。”
她面色淡淡的,却写满疏离,行到我侧执起茶盏,浅浅的抿一口茶。
她喝茶的时候,用小指微微拖着盏底,鸾儿也有这习惯。
我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看到一身红衣烈火的鸾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像鸾儿了……
与她诉衷肠,与她明心意。
我从来没有多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这般发自肺腑的话,可是到头来,她却不以为意。
一句送客不够,还要将府中茶叶给我,为了让我不在去,这丫头片子还要将井水给我挑几桶回去。
我堂堂东穆太子,是差他几口茶叶茶水的人吗?说她府里的茶叶好喝,不过就是找个久坐着借口罢了。
从郡主府离开时,心里是极气的,不过回头再看一眼,也便不气了。
最起码,她今日,与我说了不少的话。
天霓新嫁,老皇帝举驾携众赏菊,到了行宫已是傍晚,打听到她的住处,行至一半,却碰到了天霓。
她一身是水,见了我边哭,问其缘由,她说是撞到了赫连云沼和苏倾沐,自己是被苏倾沐推到水里的。
她的话,我也是不信的。苏倾沐那等傲冷之人,怎会伸手推她?怕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便嫉恨上了吧。
不过……
赫连云沼也去找苏倾沐了?难道,他……
其实这也不奇怪,如她那般倾国之红颜,又有谁不心存倾慕呢。
行去院落,我看到他二人立在桥心。
月上柳梢头,小桥流水,我突然有点嫉妒。
浅言几句,她回房了。我与赫连云沼又是立了一会儿,转身出院,分路而走。
第二日,我盛装而出,却是见她于那中陆王一起来了。
这两个人,穿着同色系的衣衫,相视间眉目含笑,我突然便想起来一句诗: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这几年,当真是发生太多事了,我倒是忘了,当年求娶十公主的时候,这个轩辕宸在大庭广众下作了一首秋诗,颂的便是当年的苏倾沐。
四年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心里一痛,仿佛心被掏走了一样。
西祁皇在画中提议咏诗,我不在考虑其他,张口便咏了一首。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我想说的话,都在诗里。
秋风一吹,菊香漫开。
轩辕宸只是随口一句诗,竟是又惹她眉眼含笑。
她笑起来,当真是好看,比冷冷的模样,更多一份妖娆,我先是一愣,随即,竟是异常的失落。
我是不是又哪里得罪过她?怎是一见到我,她眉目便乍然而冷,仿佛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模样?
我是得想想了……
自那日后,我有几月没有见到她。得消息说她得了不治顽疾,命不久矣间,轩辕宸将她带出城去。
得知这一消息,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西祁的秋很凉,我穿着单衣站在她门前的小桥上,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快死了么?
昨日还在花丛中浅笑的女子,今日,就没有了么……
我突然又想起了鸾儿,这种猛然的失落感,和杀了鸾儿后,相差无几。
我是不是也有点喜欢鸾儿?
也许,是吧。
一直待在身边,我从不用对她多以注意,故便将那浅浅的东西,忽视掉了吧……
心里突然有种锥痛的感觉,仿若万箭穿心一般。脚下一个踉跄,我差点就跌进桥下的溪流中……
杀了鸾儿的第四年,我终于明白,我其实是爱她的。
从晨起,到正午,再到夕阳西下。
月色中空时,我转身,看到了角落花树下的赫连云沼。
他穿着一件素色袍子,花叶凋零而落,他的眼神,比花叶更似凋零。
我突然就释然了。
苏倾沐死了,也是挺好的。
如此女子,我心向之,若是没有被我娶来,定会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心,如今她死了,便谁也得不到了。
风吹过,我一阵畅快,这便行下桥去,回住处吃了餐食。
这一夜,我睡的分外香甜……
她走之后的第九天,我重新计划起我的宏图大业,第十二天,离疆湘离城传来消息,柯亦死了。
得知消息时,我正以细布拭剑,心头震怒,我鼓内力猛将一挥,屋中红雕木桌从中间断开,碎成两半。
十几年了,柯亦是我最为信赖的谋士,他之一死,堪比断之一臂,若被我抓到凶手,定腕其骨,刨其肉,饮其心血,灭他满门!
三日后,离城又有消息密传而来,柯亦死于极利之刃,一剑封喉。
纵观天启,执极利之刃者,唯西祁郡主苏倾沐是也……
我自己都不相信,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第一反应竟是欣喜。
苏倾沐,没死么?
只是,她为什么要杀柯亦……
我传令下去,停止再查凶手之事,离境若遇苏倾沐,只许保护不许为难,同时,我调集各路信子彻查苏倾沐……
结果,还真是让人意外,她不但是个有钱的金主,与赫连云沼关系非凡,还是当年对出我楹联之人……
内无相,外无将,不得以毁玉夺相,将来怎样。
天难度,地难量,胸中怀帝王度量,量也无妨。
我寻出当年的金箔,握在手里良久,心中似有一星火点,慢慢燃烧后,扩大成辽源之火。
她小时候,过的也不尽人意。
她心里也一定有不甘,有怒火,有野心……
苏倾沐,是个适合站在帝王身侧的女人。
得她一人,堪比夺得千军万马!此生何求。
心中火焰聊烧,我将那金箔拿在手里,竟是自顾的笑了起来。
西祁的冬天,很快就来了。
我生在东穆,从未见过下雪,但见那如柳絮的雪片从空中飞舞,心里竟是清透的很,仿佛将心灵洗涤了一般。
看着闹市中有小夫妻相携归家,我突然便是一愣。
中陆宸王与苏倾沐在一起,会不会就是如此模样……
不行,苏倾沐是我看上的人,不能便宜了那小子,该给他找点麻烦才是……
微微一笑,我计上心来,当即飞鹰密信,传信给东穆那边,吩咐筹划了一番,同时与赫连云泽那个假面虎达成协议,助他夺储。
又过半月,苏倾沐归。
心里是激动的,请见,想与她一起在雪夜走走,却被冷冷的拒绝了。无妨,昨夜茶楼小厮传信,明日,终归还是会见的。
早去了半个时辰,站在窗前远眺,远见街角一人行近,长风润颜,只一眼,便在难挪开目光。
门开了,她进来,我回头。
“是你!”她说。
没有欣喜,没有诧异,一个人的神色怎么会变的这么快,前一秒嘴角还噙着笑,下一刻,便尽是排斥与厌恶。
心里不适,但并未介意,我愿意容忍她。
但我的容忍,换来的却是她的变本加厉,她转身要走。
我怒了,让侍卫把她丫鬟掳去另一间房……
我和她摊牌了,我告诉她,若他日我为帝王,她,我势在必得!
她还是并不在意……
怒而搅动风云,让着圣竟云云雾漫,将中陆宸王调虎离山后,我再次请妃,她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再次公然拒绝。
我突然觉得有些凄凉。
第一次,我真心想留一个女人在身边,但她却不以为意。
我想到了鸾儿,当初,她是不是也与我一般,求之不得,得不所愿……
东穆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发现来路不明的信子,对于信子我从不手软,当即下令铲除。而本该回去的我,莫名的就是不想走。
那一日,我在城外的暗点被除,谋士鲁的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所有人等葬身火海,连一丝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我怒到不行,隔日,城中烟火铺子被烧,火烧东墙,一连串连锁反应后,竟阴差阳错的将赫连云泽推至下坡。
我二人彻底决裂,圣京,再不能多待了……
那一日,我离开。
这是我第二次一无所获的从圣京离开。
天灰蒙蒙的,似是又要下雪了。
起初,我是很喜欢雪的,现在却是讨厌至极。这白茫茫的东西美则是美,却总有种羞涩。
比之上一次的历尽羞耻,这一次,竟是有些凄凉。
用什么办法,才能将这女子留在身边,若有办法,我愿意去做。
若是以前,有人问我至尊荣耀和女子谁更重要,我自然还不犹豫的说是至尊荣耀,但若现在有人再问。
我会说,其实都重要。
我拔知道是不是也得不到,就越想要,但我知道,苏倾沐就像心头的一根刺。
除不去,拔不掉,不痛时,就会惹人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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