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不会让有机会离开了。
一纸圣召,我意与登基大典娶她为后,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召旨遍发后,我心中竟是有了丝丝畅快,仿佛多年心愿终得圆满。
计划,永远都没有变化快,她竟然就得了麻风……
这把病是过身的,所有人都避恐不及,连母后都特意过来嘱咐,让我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许过去郡主府。
但我不以为意。
过身怎样,若将病过给我,她能好了,那边也是好的。
她面色枯黄卧榻,一直昏昏欲睡,我心里揪痛的很,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趁此机会,我将藏在心里的话,尽数说将出来,虽不知她听进与否,心中竟是敞快异常。
此后近月,东穆和南疆皆是有了动静,三更早朝,南边春拨,这个地方修路,那个地方修堤的,忙的我焦头烂额。
那一日,民间传言,郡主府夜半红光,次日便传了她大好的消息……
听到她好了,我本该高兴的,但我没有。
站在御花园的亭子中,我久久都未动上一下。
红光,神助……
世间又真有如此离途之事,又岂会有战火和天灾。
苏倾沐,她骗我……
夕阳西下,一直莺燕飞来,落在雕花阁栏上。
我突然笑了。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只要她最后嫁给了我,中间怎么折腾,都无所谓。我爱着她,不是么?
我是这么想的,结果呢……
风又起,细碎的雪沫飞舞。我回头看将一眼,苏倾沐正和东穆皇说着什么。
百里天祁终究也是个上情之人,苏倾沐假死后,他单枪匹马带药前来,想着倾沐在我出征前,问过是否能不费兵卒,便解决了战乱之话,我便将他困起来。
谁知道,这次,他竟是又跟来了……
自古多情伤别离,剪不断,理还乱。
“小心!”
前方乍然一道急喝,一方巨大的雪流石自山顶翻滚而下,我心中一惊,便见百里天祁冲将过去,扯开苏倾沐……
“嘭……”
雪流石砸中东穆皇,转了一个方向砸落。一声怪响,二人倒退着跌落。
“小丫头!”
轩辕宸猛的蹿将过去,我更是不知如何就飞将过去,不管是谁,猛的一抓。
我一只手攀着冰壁,一手抓着轩辕宸后心衣襟,他抓着苏倾沐,苏倾沐拉着百里天祁……
这只手之前抓在墨阙上,早已受了重伤,现在负起四人之重,当即吃不消了,一个不稳,大家一起向下滑落。
人在危机时刻,反应和本能是超乎想象的,我竟然飞快的抓住了一截石凸。
手上伤口崩裂,凌厉的雪片飞洒,雪慢慢将凸石染红,疼,却没有心中的伤更痛。
手里抓着轩辕宸,我真想就此松手,摔死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混蛋,但……
苏倾沐在下面。
只要能保住她,哪怕下面拽了三个轩辕宸,胳膊断了我也不会放手。
哪怕,她并不爱我……
苏倾沐的假死,是我第二次感觉到了痛彻心扉。
比之第一次,更让人痛入骨髓。
触手可及的失去最伤,我无法用语言形容,此生,不想在尝一次。
哪怕大家一起死,我也不能放手!
紧紧的拉着轩辕宸,我感觉力气一点点耗尽,伤口似乎已经不疼了,手在慢慢失去知觉,再有片刻,怕就坚持不住了……
呼的……
我感觉重量一轻,低头便见百里天祁滑下了深渊……
月光挥洒,我看见了他的脸,最后一刻,他竟然是笑着的。
他是自愿放开的手……
这些年,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信子也不少,他有什么野心,我一清二楚,如今,竟然能为了苏倾沐放手……
若论深情,我不如他。
月色如华,冷风烈烈。
我看着深不见底的崖丈,想着百里天祁最后欣未的笑,心有恻隐的同时,竟也是生出一丝释然。
若真爱着,她的一切便高于自己。
这次若将她绑回去,纵使留在身边,她的心也不在身边。
人若无心,又于死了有什么区别。
苏倾沐还活着,但爱我的那个小东西,却真的已经死了。
力气又快用尽了,我大喝一声,用全部力气一甩……
借力跳上崖岙,苏倾沐二人正相拥行去安全地方,我亦是几个跃起……
我将当年的骰子还给她了,我告诉她,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说爱我了。
爱我的苏倾沐已经死了,她葬在皇陵中,以后也会与我合葬。自此离开,天涯陌路,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微风起,月色清华。
我忍住咳意,擦身,从她身边走过……
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一次的擦肩而过。今生最后一次,我想与你擦肩而过。用尽前世回眸,也用尽今生缘分。
想尝尽山珍,便去吧。想看尽美景,也去吧。
但我要你记住,你永远都欠我的。
我不相信,你会毫无感觉。
也不相信你会心安理得的享受安逸。
百里天祁死了,我会将东穆收回来,但要留着你们的中陆。
我要让你日夜都想起曾经的谎言,日夜都忧心而眠。
纵你不爱我,我也要做你心头的一根隐刺,碰一下,就疼上一阵子。
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大步离开,风雪中,淡淡的素荷香荡过。
风又起,百白鬓翩起,风从衣领钻进,透心的寒凉。
突然,很想念当初的丑丫头,和她站在凳子上,画的那副山河日出图。
那些最不经意的东西,终究随着岁月消失不见了。
本以为,会与她同看山河盛况,盛世繁华的。
如今却是山河迟暮,万般寂寥,心中百转千回,又有谁人懂。
雪花飘散,我仰天长叹。
一步步下山,风吹无痕。
“咳咳……”
行出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隐忍的咳声。
我觉得不对,回头细看,果然见随卫最后面,有一人故意垂着头。
虽然他个子很高,又穿了侍卫的衣服,但我依旧认出了她。
“是你?”
南疆番王妹,拓拔怜儿!
被拆穿了,她也不在躲闪,大大方方站将出来。
虽是穿着护蓬,但她的脸已经冻的肿了,睫毛上凝着一排霜花。
“谁让你随便出来的。”
西祁律,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出宫,她不但出宫,还跑来中陆了。
“我,我夫君不见了,我出来寻夫君。”她看了我一眼,有些倔强的回答。
我一皱眉。
她是宫中,唯一一个长的不像苏倾沐的女子,因她骑马的样子像,我才娶了她。但自从进宫,她半点也不安分,总以各种借口出现在面前。
我要不要,送她回南疆……
“你受伤了?”她一蹩眉,上前将我手臂拉起。
我很讨厌女子的碰触,后宫那么多女子,我一个都没碰过,当即将她甩开。
她不气馁,掏出帕子,将我伤手缠了,然后直接搀扶住我。
“放手。”我一皱眉,她脸一红,却是搀的更紧了。
“你就不怕,孤治你的罪!”我冷眼看她。
她倒是不怕,笑了一下道,,“西祁哪条律法,说妻子掺着夫君是犯法的,若是没有,便就搀得。”
她说的似乎有理,我竟无言以对
心累的很,我不想在于她所说,便认她掺着,缓慢行下雪山。
山下早有备马,行去跳上马后,侧头,她竟是未动。
“我以后,再也不骑马了。”她说。
见我不语,她又道,“我不想身上有半点她的影子,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不是一个人。”
“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就爱,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我不回头,只看眼前风雪变大。
她又是喊道,“赫连云沼,我是个好姑娘,你会爱上我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爱上我,我一辈子都不离开!”
风乍停,我勒住马缰。
打马回头,远处的拓拔怜儿站在风雪中,头发肩膀皆有落雪,通红的脸颊留有两行泪迹,一双晶亮的眸子瞪着,倔强又执着。
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因为爱过,所以懂得。
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我打马,转回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半响,终将身上披麾解下,扔将下去。
“不骑马,就走回去吧。”
打马,我不再回头。
逆风而行,我似乎听到身后有笑声,随后便又是一声喊喝,“你会爱上我的!”
爱……
这辈子,我还有没有爱,还会爱么……
我不知道。
马儿疾驰,可见前方营帐,该撤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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