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魏道德说完,容景睿嗤然,“杀鸡儆猴!”
魏道德轻叹一声,“殿下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皇上也是为了殿下。殿下应该明白,皇上最不愿的就是见到自己的儿女们,深陷儿女情长。唉!”
一声叹,却是冷到了人心。
魏道德走的时候,是五月亲自相送的。他瞧着五月良久,眸子微微眯起。
五月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一言不发。
后来,容景睿便进了宫,说是去找皇后娘娘了。当时的魏王妃如今已是皇后,昔日的宋侧妃如今已是贵妃,尊享荣华。
这些魏王府的后院,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凡有子嗣的皆是母凭子贵,一人除外。这人就是徐慧!因为沐王之事,徐慧还受到了牵连,如今被打入冷宫。
她本来就是冷宫出来的,所以回到冷宫也没什么。
只不过容景垣为此内疚不已,可徐慧觉得,儿子没错。前朝固然暴虐,但前朝也有好人,比如恭王府的那位。她对白馥心存感激,如果不是白馥派人护着她回到魏王府,她早已死在前朝皇宫里。
她欠了白馥母女三条命,就算赔上一切也是还不清。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
皇帝的手段必须快准狠,做起事来必须决断无虞,所以在对待前朝问题上,皇帝也是毫不留情。但是白馥早前虽然是燕亲王,如今可是带着孩子回到恭王府的,所以在对待白馥的事情上,便是皇帝也觉得棘手。
赶尽杀绝,孩子怎么办?
天下人会觉得这个皇帝刻薄。
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当初自己就是因为逃过一劫,才有机会推翻前朝,坐上皇位。皇位是抢来的,所以皇帝再也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容景睿没有想到,自己前脚进宫,后脚就有御林军入府,带着皇帝的圣旨,强行带走了容哲修。
白馥没有阻拦,可是此刻如果跟御林军打起来,白馥绝对落不了好处。这已经不是自己的大殷皇朝,是大祁的天下,她这个亡国的公主,再也不会有父皇来为自己挡风挡雨护着她。
此后经年,只能靠自己了。
女自卫队被当成前朝余孽,斩杀了不少,好在京城多暗哨,白馥此前皆安排得格外隐蔽。纵然是白少康当年,也没能从自己手里落得好处,可想而知女自卫队的厉害。
他们可以各自为战,也能联手。平素不过百姓妇孺,唯独收到命令才会动起来。所以要想挖出京城里所有的女自卫队成员,绝非易事。
女自卫队算是白馥最后的底牌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同归于尽。
“殿下?”黑狐切齿,“就这样把小公子带走,殿下就不怕——”
“那是他们容家的孩子,皇帝再蠢再心狠手辣也不会对他怎样。”白馥眸光利利,“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带走我的孩子,到底有何企图。”
“姑爷还没回来。”黑狐捏紧了手中的冷剑,“听说是去找皇后娘娘了,可是皇后娘娘会帮他吗?”
“约莫——会吧!”白馥的身子很虚。
因为路上连番折腾,即便出了月子,还是手脚发软。痴痴的坐在屋子里,她突然没了把握,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知道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他没信心。
容景睿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把孩子接入皇宫,说是要养在栖凤宫里,让皇后有个伴儿。可这意味着什么,容景睿比谁都清楚。
皇帝早就提醒过他,不许动儿女私情。
所以——当看到稚嫩的孩子,静静的睡在襁褓里,抱在皇后的怀里,就这么小小的一点儿,他眼底的光下意识的柔和起来。
那是他们的儿子,是在那个安静的小山村里,诞生的新生命。是他们骨血的延续,血脉的继承,是他们无法分割的命脉所在。
“这孩子长得真好,跟景睿小时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皇后欣喜,眼中噙着泪,“皇上您看,像不像景睿小时候?”
皇帝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容哲修,“朕已经不记得了。”
皇后微微一怔,抬头望着皇帝脸上的凛冽,眸光微微黯淡了少许。
孩子睁开眼,小手开始胡乱的抓着。
皇帝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孟浅云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候景睿刚刚出生,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躺在襁褓里,被她抱在怀里,低低的哄着。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中带着心安。她笑得极好,盈盈一笑间,黯淡了世间所有的颜色。
皇帝伸出手,指尖被孩子稚嫩的小手握住的那一瞬,整颗心都柔软了下去。这样的小手,这样的稚嫩,像极了当年的情景。
浅云说:你瞧,孩子喜欢父亲多过于我这个母亲。
才满月的孩子不太会笑,可是这会正张着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留在宫里养着吧!”皇帝回望容景睿,“这孩子是容家的血脉,不适合养在白馥身边。如果灌输了仇恨,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容景睿五指蜷握,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这个孩子留在那里,都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站在那里,极尽淡漠疏离。
“还有。”皇帝继续道,“御史中丞府的苏家嫡女,与你极为般配,朕决定为你们指婚。”
眉睫陡然扬起,“父皇要儿臣纳妾?”
皇帝蹙眉,“苏家女儿岂能为妾?”
“父皇是说要立妃?”容景睿深吸一口气,“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庶出,父皇是这个意思吗?”
皇后一愣,将孩子递给苏娘抱着,“皇上,臣妾觉得这个孩子的母亲虽然是前朝公主,可是稚子无辜啊!皇上,长幼有序。如今天下人都看着,皇上若是执意要让景睿立妃,天下人会怎么看景睿?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见景睿当初不过逢迎,实际上是容不得白馥的,如此一来岂非定了凉薄之名?皇上,人言可畏!”
皇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原先也没想过这个孩子的问题。
见着孩子,他才惊觉如此喜欢。
魏王诸子,如今都还没子嗣,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他的嫡长孙。若是让容景睿另立王妃,那这孩子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就再也不是嫡长孙,最多是个长孙罢了!
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皇帝有些犹豫,“朕会妥善处置,这事儿暂时先定下,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容景睿毕恭毕敬的行礼,俄而望着襁褓里的孩子,眸光微沉。
“放心吧,孩子在本宫这儿,会很安全。”皇后话里有话。
容景睿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皇帝既然开口了,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回到恭王府的时候,容景睿没有进白馥的屋子,而是站在门外很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孩子的事情。孩子被留在栖凤宫里,他没能把孩子带回来。
他明明知道,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他和孩子,她算是一无所有。
家破人亡,亡国之人。
“殿下,姑爷回来了,去了书房。”黑狐禀报。
白馥垂眸,“他没过来?”
“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黑狐轻叹。
白馥苦笑,“他也为难,也不好做。孩子呢?”
“小公子——没有带回来。”黑狐声音很低,她知道这对白馥而言意味着什么。
白馥起身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儿?”黑狐忙问。
“我去书房找他,你别跟着。”白馥丢下一句话,已经抬步离开。
推开书房的门,她看见他静静的坐在窗口,十指交叉紧握,置于唇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每次思考的时候,总是习惯摆出这个动作。
他知道是她,她的脚步声,他最熟悉不过。
“景睿。”白馥站在他身后,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我的母亲不是皇后。”容景睿开了口,眸光沉沉的落在窗外,仿佛那遥远的天际,有着他对母亲的私念,“我的母亲叫孟浅云,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终究无缘享受如今的一切。”
白馥寻了一张凳子,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你母亲为什么会去世呢?因为生病?”
“她是被毒死的。”容景睿口吻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情绪波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母亲当年入府,是为了探视姐姐,也就是我的姨母,如今的皇后娘娘,昔日的魏王妃。哪知道我父一见钟情,一眼就中意了她。”
“彼时我姨母丧子,且被大夫诊断再也不能生育。父亲上门求亲,为了我姨母的地位,家里人便同意了我母亲的婚事,成为了魏王的侧妃。”
“父亲极为宠她,入府之后父亲几乎是夜夜留宿,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女人那里。父亲对她的好,魏王府人尽皆知。不到两月,母亲便有了身孕,可是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此一来就更是虚弱。”
“可她爱上了我的父亲,所以不管不顾的只想为他生下孩子。所有人都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可姨母告诉我,每个深爱丈夫的女人,总会希望为他绵延子嗣。因为那是血脉延续,是两个人的骨血融合。”
“生我那年她血崩难产,母亲险些命丧黄泉,所幸我父早早的备下了诸多名医,才算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从那以后,她一直吃药。可是血竭之症一直恶化,最后病入膏肓。”
“父亲虽然深爱着她,可那时候他忙着政务,想着扩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在母亲的隐瞒之下真的忽略我母亲的身子。我母亲是个很傻的女人,她担心露陷还让父亲一定要雨露均沾。”
“父亲想着,未免心爱的女人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的确在后来做到了雨露均沾。可这样平静的日子终究没有太久。那年我才两岁,魏王府出了事。我姨母杀人了!”
白馥从未听他说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杀人了?”皇后娘娘杀人了?彼时是魏王妃,按理说若是处置府中奴婢,应该也不算杀人。
“姨母杀了华侧妃,彼时华侧妃的肚子里,还怀着四个月大的孩子。”容景睿回眸望着她。
白馥骇然瞪大眸子,“你是说,一尸两命?”
容景睿深吸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我姨母后来一直吃斋念佛的缘故。”
“就是因为这件事?”白馥望着他,“可你姨母杀人,跟你母亲有什么关系?而且好端端的,你姨母为何要这么心狠手辣?一尸两命,未免太残忍。”白馥杀过不少人,可对于孕妇,她还真的没有下过手。
“因为姨母知道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她的孩子的死因。那是她作为女人,一辈子的软肋。我说过,我入府是来探视的,那时候姨母刚刚丧子。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息,但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是华侧妃在姨母的饮食中动了手脚,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了死胎。并且买通了产婆,让姨母此生再也不能有孩子。”时至今日,容景睿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发寒。
皇室贵族也好,豪门宅第也罢,都逃不过争斗二字。
白馥凝眉,“这个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是华侧妃身边的一个丫鬟说的,她因为受不了华侧妃的虐待,所以偷偷的找到了我的姨母,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姨母。姨母一怒之下去杀了华侧妃,而那个丫鬟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我姨母的院子里。所以这件事到头来,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所有人只看见我姨母杀人,都说是思子成狂,所以见不得华侧妃有孕而杀人。唯有我母亲相信,她自己的姐姐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可是一面之词,如何为信?谁都不信。”
“魏王府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有个公道的。人证已死,死无对证。姨母所有的话,都成了空口无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我母亲深信不疑,可她劝不动我的父亲。她心里隐约知道,我父亲要处置魏王妃,其实在私心上是想把她推上主位。”
“姨母被关进了柴房,只等着最后的处置。可是她不怕,因为她坚信终于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说到这儿,容景睿低头苦笑,“多么愚蠢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我母亲不会死得那么早。”
白馥不解,“为什么不去查仔细?这个丫鬟必定背后有人指使,如果查清楚,想来会查出背后的黑手与主谋。只要找到那个人,你姨母最多是被人借刀杀人,并不算罪大恶极。”
“如果能想到这么多,就不会杀人了。孩子是她一辈子的心结,所以触及了这个软肋,她什么都顾不了。杀了华侧妃,她也没有悔意。直到一杯毒酒端到跟前,她才醒了不少。”容景睿面无表情,眸光清冽,“毒酒一杯,是断魂酒也是离人泪。”
白馥心惊,“所以那杯毒酒是你母亲喝了?”
“我母亲喝了毒酒,而后去找我的父亲,说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是她挑唆自己的姐姐,以此借刀杀人。”说到这儿,容景睿笑得极为嘲讽,“我父亲何许人也,怎么可能相信这漏洞百出的措辞?这也是一个女人的聪慧之处,很多时候你否认,反倒是心虚。你若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谁也不敢相信了。”
白馥敛眸,“后来呢?”
“后来?”容景睿眸色无温,“我母亲死在了她心爱的男人的怀里,死而无憾。因为她本来就时日无多,能以这种方式结束性命,是她最好的结果。后来——我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被寄养在姨母身边。母亲临终遗言,请父亲务必与姨母相敬如宾,让所有的恩怨都以她死亡而就此终结。父亲,答应了。”
最后那一句,他说得很轻,仿佛所有的力量突然间抽离。
一种颓靡的气息,在室内游荡。
“那么最终的结果呢?华侧妃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件事?”白馥问。
容景睿点点头,“她做了,所以也受到了惩罚。姨母说,华侧妃的儿子被父亲赶出魏王府,而她自己则是无名无分的下葬。我母亲虽然对外宣称是罪人,服毒而死,可每个人都心如明镜,知道她是冤死的。我回朝第一天,父亲就告诉我,他追封我的母亲为贵妃,也算给他自己也给了我一个交代。”
“你——”白馥犹豫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未提及过他的母亲,可今日却好像是有备而为之。
容景睿望着她,“如果有些东西你必须知道,那么我希望是由我来告诉你。若我不说,你能否此心如初的信我一回?”
她眸色微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她的来意。
“馥儿,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希望你能宽容。”他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伤害了你,我只能说抱歉。我暂时没办法护着你,可我答应过你的,我也一定会做到。”
白馥点点头,“我信你。”
容景睿有些迟怔,时至今日,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面无表情,可是内心却是澎湃不休。
她走到他跟前,他如孩子一般抱住她的腰肢,轻柔的将头埋进她的怀里,“一定要信我。”情非得已,惟愿深信不疑。
这是她的赌注,也是他的全部。
白馥没有问,有些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了。他将他此生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她选择了继续相信。在白馥的世界里,原本就是很简单的黑白两色。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当圣旨下达的时候,白馥还是愣了。原来他说的,要学会宽容是指这件事。她还以为是指容哲修的事情,没想到儿子没有回来,倒是有别的女人,要进入恭王府,与她共享一个丈夫。
她一直以为自己所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一件很简答的事情,可她现在才发现,没了燕亲王没了大殷,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亡国奴三个字,似乎成了她的烙印,也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永远的跨不过去的沟壑。
她一个人痴痴呆呆的坐在院子很久,久得连黑狐都觉得害怕。
黑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白馥,不言不语,就像是没了生气的布娃娃。她本是个很喜欢喧闹的人,可是此刻安静得让人心里瘆的慌。
而对于这件事,容景睿没有半点解释。他平静的接了圣旨,在所有人面前不看她一眼,那种淡然静默的表情,对她而言如隔千里。
前一秒还能互诉衷肠,后一秒已是陌路。
“殿下?”黑狐担虑的望着她,“如果殿下想走,黑狐誓死护送殿下出城。山高水长,不管去哪儿都比在这里受窝囊气来得强。”
白馥痴痴的望着她,“我什么都没了。”
国亡了,家没了。
父死了,儿丢了。
如今连丈夫都没能守住,瞧瞧这恭王府的热闹。一个个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布置恭王府。大红绸子扬起来,大红喜字贴上去。府里的鼓乐开始练习,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笑容。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唯独白馥一人不开心。
脖子上的墨玉不断的提醒她,属于自己的辉煌与过往,还有如今的狼狈与伤痛。她不在乎天下是谁人做皇帝,她在乎的是,她没能见到父皇的最后一面。
站在父皇的坟前,她面白如纸,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看上去好像个纸片人,似乎风一吹就会随之消散。静静的靠在父皇的墓碑前,君王墓本来该恢弘备至,可是那修建极为奢华的君王墓在叛军起兵造反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毁了。
如今她的父皇,大殷皇朝的末代皇帝,只能孤零零的睡在这里,与荒草为伍。
有泪划过脸颊,她还记得临走前父皇说的,让她别后悔,也别再回来。
她真的做到了如此狠心的地步,回来的时候,已经天人永隔。
“父皇。”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换做以前,皇帝抬头就会冲着她笑,而后温柔的道一句,“馥儿过来,到父皇这儿来。父皇最近又收了不少好东西,你自己挑挑,看有没有中意的?”
“父皇的乖女儿,怎么不高兴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父皇的宝贝女儿不高兴?”
“馥儿来,诸王朝贡,来了不少新奇玩意,父皇与你一道玩玩。”
“好了好了,都依你,都依你就是,在父皇这儿,馥儿最大!”
白馥哭出声来,扑通跪在坟前,泪如雨下,“父皇!你不是说过,馥儿不管要什么你都会给吗?我要你回来,你肯答应吗?父皇,馥儿想你——咱们不要江山,不要天下,咱们就好好的过日子,你觉得好不好?馥儿长大了,可以伺候父皇终老。父皇——”
她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黑狐也跟着泪流满面。皇帝有多疼白馥,黑狐都看在眼里。可是现在皇帝没了,以前的宠爱就成了锐利的刀子,剜心的刀子。
快乐成了疼痛,再也无法抹平。
有那么一刻,白馥只想忘记一切。
因为真的好疼,好疼。
“父皇你知道吗,景睿也不再来我这儿,他忙着娶亲。前两日已经去下聘了,这两日就该过门了。那时候馥儿还说过,母妃当年所希望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我若嫁人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可是父皇,馥儿知错了。”她笑得黯然,“终究身不由己,天意如此。”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冰冷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黑狐瞬时拔剑,白馥快速起身。
鹤道人面色嘲冷的从树后走出,都是没见到白少康,不知道宫中大火,白少康如今是死是活。
“你竟然还活着!”白馥冷然。
“当年宫中大火,我早已提前离开。”鹤道人拂尘轻甩,“如果不是公主殿下一意孤行放过魏王父子,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亡国之恨。先帝临死前,心心念念的还是公主殿下,只可惜公主殿下薄情寡义,连父女之情都抛诸脑后。如今公主卞,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忏悔?人死不能复生,你忏悔有什么用?”
“你成了恭王妃,可是那些皇室后裔,却都成了阶下囚断头鬼,算起来这笔账是该算在公主您的头上。而且先帝之死,公主也有难以逃脱的责任。如果先帝不是觉得绝望,不会自焚在燕羽宫。一切的一切,其实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你胡说八道什么?”黑狐怒斥,“殿下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初如果不是你们唆使皇上屠戮诸王,大殷朝怎么可能这么快覆灭?若非中秋血案,这一切都不可能现在发生。你们把自己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反倒来怪罪殿下!殿下何辜,尔等何毒!”
鹤道人冷笑两声,“我这话对不对,想必公主心里有数。亡国之人还谈什么无辜,你去看看魏王父子到底对大殷做了什么。屠戮皇室,擅杀前朝重臣,几乎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真真歹毒的是容家父子,亏你还给容家生儿育女,人家可是把刀子架在白家的脖子上,杀人取血呢!”
“你说够了没有?”白馥歇斯底里,“马上给我滚!给我滚!”
她不过是想好好的爱一个人,可从未想过,突然间夹杂了那么多的爱恨离愁,国仇家恨。只不过是想好好的过平凡人的生活,舍弃了一切,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她有些无法接受,接近崩溃。
父亲的死,给她打击太大,如今容景睿要纳妾,儿子也被带走了。她空有一个恭王妃的头衔,却什么都没了。从巅峰落到谷底,一无所有。
“公主如今该动怒的是容景睿,听说恭王殿下要纳妾,取的是大祁御史中丞的女儿,才貌出众,又是重臣之女,来日诞下子嗣想必这恭王府就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说来也是可怜,公主放弃了一切要跟着这个男人走,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是人家的利用一场。”
“他想活命,所以拉着公主当挡箭牌。可现在他已经荣华富贵到了极点,公主是亡国之人,再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没有的棋子只能被弃掉,所以他得寻求更能利用的棋子。那苏家的女儿,会成为他步上皇位的垫脚石,能帮着他夺得太子之位。”
“看样子,公主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公主,好自为之吧!”
鹤道人转身离开,“我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吧!如果我是你,干脆离开恭王府,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到时候,还真是可怜至极。”
音落,他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馥眼前一黑,瞬时栽倒在地。
她这几日吃得少,几乎没吃什么,所以体力不支。又加上生子的亏空,身子十分虚弱。
等着黑狐带了白馥急急忙忙的离开,白少康才徐徐走出。
鹤道人笑了笑,“殿下这招未免太狠了点,落井下石,怕是会逼死她。”
“本宫就是要她死。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该死!”白少康咬牙切齿,“大殷是因为她,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冷眼看着冰凉的墓碑,“父皇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女儿?如果你早点把江山交给我,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想让她当皇帝?你也该死!”
语罢,白少康拂袖转身,“我会看着她死,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白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屋子里,只有黑狐守在床边。她低低的问了一句,“他来过吗?”
黑狐知道她的意思,可她从不会对白馥说谎,所以不敢看她,勉强笑道,“来、来过了。”
“黑狐,你跟着我多年,你不会说谎。”白馥是谁,岂能看不出个中真谛,“他不会来了,他很快会有更好的女人陪着他。我不再是公主,不再是燕亲王,我什么都没了。”
“殿下!”黑狐红了眼眶,“恭王也许在路上,很快就会过来看您的。您别着急,没事的。”
正说着话呢,容景睿真的进来了。
白馥的眼底是欣喜的,他好几天没来看她。可他的脸色不好,较之往常更是冷到了骨子里,好像回到了最初见面的那一刻。他面无表情,视线只是轻轻瞥了白馥一眼,便无温的落在了黑狐身上。
“把她带下去。”容景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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