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好明月

    
    欧部长主管C大后勤事务，学校的接待、聚会一应事务，都由他来安排。
    大家客气客气互称老朋友，实际他得是秦寿的座上宾。
    那沈主任，怕是和秦寿有合作，酒店广告的业务，放在他们电台，广告费一年下来都得上百万。
    至于他们的关系中有没有其他的利害，就不得而知。
    眼下既然坐在一桌，大家客客气气的互称老朋友，黄萱和乔明月只是来谈业务的，自然不用跟他们客气。
    黄萱笑道：“我们可是按照秦总约的时间来的，秦总搞错时间，误会我们迟到，是不是要自罚才说得过去？”
    乔明月看了看黄萱。
    黄萱笑意盈盈，气质与在其他场合大不相同，黄萱身段儿好，气质好，平时爱打扮，穿衣也讲究，和乔明月的职业范儿不一样，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大方。
    华策做业务，本不应该是在酒桌上去谈，黄萱待人接物，便随随机应变。
    乔明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但从小的成长环境让她心思细腻，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
    反观秦寿，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眼神里却不见笑意。
    他在试探她们。
    黄萱不动声色的表明了她们的立场。
    乔明月暗忖，既然要在业务员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自然不能固步自封，只有和黄萱打好配合，才能事半功倍。
    黄萱的业务做得好，自然又她的本事，以后不可能时时都有黄萱在，她得掌握机会，学会黄萱点到为止，事事周旋的本事。
    打定注意，她笑着附和道：“就是，秦总应该自罚，欧部长、沈主任，你们说，是不是？”
    秦寿看了欧部长和沈主任一眼，连黄萱也不由得对乔明月刮目。
    她倒是没想到乔明月这么机智，适时拉着他们的人，给自己兜底。
    这下秦寿不喝也得喝。
    秦寿哈哈一笑：“美女要罚酒，怎能不喝？罚，罚三杯！”
    说着自己连喝了三杯——他们桌上摆的是飞天茅台，服务员用小酒盅里，再由他们自己倒进小小的白酒杯。
    秦寿喝完，小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龇牙咧嘴道：“这酒度数高，滋味确实好。”
    黄萱道：“秦总请我们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的吧？”
    她们没打算喝酒，便开门见山。
    秦寿笑了笑说：“当然是喝酒，这不，我请了两位老朋友——”
    他指了指C大后勤处的欧部长和广电的沈主任，说：“来给我把把关？”
    黄萱道：“但凡广告相关的业务我们都能做，不知道秦总想了解哪些板块？”
    欧部长笑了笑说：“诶，黄主管急什么？把关是把关，饭还没吃呢！”
    欧部长一发话，秦寿自然要附和。
    他道：“对，欧部长说得对，来来来，先吃，吃过了我们再好好谈！”
    沈主任倒了一杯酒，举杯道：“今天来得真是好，有幸认识两位美女，我先敬大家一杯！”
    秦寿附和：“沈主任到底是搞文化搞艺术的人，哪儿出现哪儿就有美女，来！”
    说罢也举起了杯子。
    俗话中的人抬人，可谓是显现的淋漓尽致。
    欧部长也笑道：“你们敬两位美女，我岂能不举杯？”
    沈主任说的敬大家，到欧部长这里，却变成了敬两位美女。
    黄萱和乔明月对视一眼，交换了意思，酒是万万不能喝的。
    两人一起举起茶杯，黄萱道：“大家敬我们，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我们就以茶代酒，回敬大家！”
    沈主任道：“这怎么行？我们虽说有怜香惜玉的心，可现在提倡的不是男女平等吗？你们女同志是要撑起半边天的，怎能搞特殊？不行不行，得换上酒！”
    说罢放下自己的酒杯，拿着酒盅给他旁边的乔明月酒杯斟酒。
    乔明月眼疾手快，飞快的夺走酒杯，笑道：“沈主任这样说就不对了，咱们自然要巾帼不让须眉，可俗话说得好‘茶中自有酒味’，咱们以茶代酒，既顶起了半边天，还成全了各位男士的怜香惜玉的美名，岂不两全其美？来来来，大家举着杯子也累了，我先喝一口，大家随意！”
    说罢，直接抿了一口茶，笑着举杯示意，放下杯子。
    几个男人笑容僵在脸上，黄萱也长舒一口气。
    她差点圆不过去了，今天才知道，还有茶中自有酒味这一说。
    黄萱又看了乔明月几眼，她这样的人才，就该在交际场上拼厮，以前放在行政岗真的是埋没人才。
    举过杯之后，大家聊天，再也没扯到喝酒上头来，揪着桌上的菜色，聊了半天。
    在座的，论职权，这欧部长是最大，秦寿因得业务关系要奉承他，沈主任要附和秦寿，也得奉承他。
    这饭桌上，欧部长才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偏这欧部长似乎杠上她们不喝酒这档子事了。
    饭到半饱，欧部长又举了杯。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给谁敬酒。
    欧部长看向秦寿，道：“你这合作的单位，不行啊！不主动敬酒就算了，还不喝酒，本来这酒本是人情酒，咱这几个大老爷们儿，自讨没趣啊！”
    秦寿笑着点点头，看向乔明月和黄萱：“你们看看，欧部长都亲自发话了，你们不得表示表示？”
    黄萱在业务场上久了，喝酒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加上C市的酒场文化由来已久，素有不吃敬酒吃罚酒之说。
    这也为什么，业务部出去办事，至少是两个人一起走。
    先前，她说不喝酒，便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对方要是还在劝，就说明，很在乎酒场面子。
    看来，要谈下去，这酒就非喝不可了。
    只是，昨晚上家里发生的事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昨天，和沈长安大吵了一架之后，她抱着宋一卫的手臂，说要做宋一卫的女朋友。
    那是气急冲动之下才那样做，她当时，只是想看看，沈长安会作何反应。
    结果，让她心里发寒。
    一直到晚上，沈长安也没有再联系她，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该爱上沈长安这样的男人。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也就是说，要是想到某种不太好的事情，那件事必定会发生——下班时，黄萱想起，自己的‘大姨妈’已经晚了快两个周。
    以前本来时间就不准，她也没当回事。
    昨天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买了验孕棒。
    结果，晚上睡觉之前，验孕棒上的两根红杠犹如晴天霹雳。
    黄萱安慰自己，一定是不准，都说早上的才最准。
    今天早上，昨晚隐约可见的水红色，变得更加鲜艳。
    她不知道，早上的最准，是因为这个时候的HCG指数是最高的，连晚上最低的时候都能显示阳性，早上更加不用说。
    她和沈长安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上天却来告诉她，她有了和他的宝宝，这不是开玩笑么？
    可事实就是，肚子里，的确可能已经有了个小生命。
    无论她和沈长安之间怎么样，这小生命纵然无辜，这个时候是定然不能喝酒的。
    见她怔怔出神，乔明月周旋着秦寿，道：“黄主管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下洗手间，几位你们先吃。”
    女孩子们成群结对去洗手间不是什么新鲜事，秦寿心里有想法，自然也不在这事上为难。
    总之，要想谈下去，这酒必须喝。
    黄萱看着盥洗台镜子里的自己，精致妆容下，满眼憔悴疲惫。
    她问乔明月：“你看，我漂亮吗？”
    乔明月被她没由来的一个问题吓了一跳，诚然道：“漂亮”
    黄萱盯着镜子的自己喃喃道：“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乔明月更加惊讶，昨天就看出她和沈长安之间发生了什么，今天听她说出这句话来，却叫乔明月不能相信。
    黄萱的家境，比沈长安都要好很多，当初沈长安看不上她乔明月，家境沾了一大半的原因。
    如今黄萱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明月自知不应该掺和他们的事，可眼下正是谈业务的节骨眼儿上，她也不希望黄萱这里搞出什么篓子。
    她抿了抿唇，劝道：“可能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你别往心里去。”
    黄萱回神，恍然一笑：“你说得对，我和他还没好好坐下来谈，是我想多了。”
    乔明月暗暗倏了一口气，想起眼下的事情来，她问：“这酒，我们喝还是不喝？”
    黄萱道：“要是不喝，只怕悬。”
    乔明月也是这么觉得。
    乔明月点点头道：“那咱们……”
    她话未说出口，黄萱忽然拉住她的手：“明月，今天本来应该由我来喝，可是我特殊情况，不能喝酒。”
    特殊情况？乔明月以为，是女人每个月都会血流不止的那几天。
    乔明月点点头：“那好，等会儿我来喝，只是我酒量也不太好，咱们打配合，目的是摸清楚秦总的项目意向，搞清楚了咱们就立刻离席。”
    黄萱认真点头。
    回到包厢，也没人再劝，黄萱和乔明月几次提起立项的事儿，都被秦寿用各种借口搪塞。
    眼看饭局要结束，乔明月看了看黄萱，自己端起了酒杯。
    “几位大哥，咱们黄主管不方便，不能喝酒，我敬大家，也替黄主管祝大家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乔明月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点紧张，祝酒的话儿也说得生疏。
    几个男人都是老油子，秦寿哈哈一笑，看向欧部长道：“欧部长啊，刚才你说他们华策不行，看起来没说对啊，人家乔妹子都主动端酒杯了！”
    乔明月一心想要谈成业务，完全不知道酒桌背后的文化。
    女人要么不端杯，端了，那就是狠角色。
    欧部长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端着了，他笑道：“人嘛，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这看错了不是？乔妹子敬酒，大家还愣着干什么？”
    他话音一落，大家举杯共饮。
    一杯酒喝完，那欧部长看了沈主任一眼。
    沈主任不知道意会道了什么，又看向秦寿。
    秦寿只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只看沈主任马上起身走到乔明月身边，一手酒杯一手酒盅，给乔明月空了的杯子斟满了酒，笑嘻嘻的说：“来，我回敬乔妹子，祝你业绩长虹！”
    乔明月正要制止，那沈主任已经一干二净，倒着杯子，笑着说：“我已经喝完了，接下来看乔妹子的了！”
    秦寿帮腔道：“乔主管，咱们沈主任可是广电管电台的头头，你声音这么好听，咱们沈主任欣赏你，说不定以后有机会给你个上电台的机会，咱们这C市的女神主播说不定要易主了呢！”
    言下之意，人家沈主任看得起你，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酒喝了，大家才能皆大欢喜。
    乔明月讪讪一笑：“女神就算了，我喝这杯酒，只希望沈主任到时候看着点，别让我的客户跑了。”
    酒桌上，有了酒，大家都放开了，开开玩笑，气氛就热烈起来。
    乔明月这么说，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加筹码。
    女神主播那可是沈静怡，她才不想喝沈静怡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见她进入状态，沈主任连忙笑道：“跑不了！要是跑了，我赔你一个！”
    乔明月道：“那先谢谢您！”
    说罢一饮而尽。
    沈主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秦寿立刻跟上，他和乔明月中间只隔了欧部长，他便没有起身，道：“乔主管，我们沈主任敬酒了，我这不能落于人后啊！你看要怎么办？”
    黄萱眼瞧着不对劲，这是要灌酒的节奏，忙笑着对秦寿说：“秦总，喝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儿，太急了醉人，让明月先吃口饭。”
    秦寿扭头看向黄萱：“黄主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不喝酒，怎能在这里立规矩？咱乔妹子都没说什么，是不是？”
    乔明月酒量本就一般，两杯高度白酒喝下去，只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一般，一阵热气冲上脑门，只觉得脑袋晕晕的。
    她以前喝醉过，但最多也是啤酒，喝高度数的白酒，次数鲜少。
    乔明月说：“秦总，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已经醉了，了，我们下次再喝。”
    说罢直接起身。
    她想要尽快的提高业绩能力，可这明显不对劲。
    酒是万万不能再喝，这单谈不成都不能再喝。
    见乔明月起身，黄萱立刻拿着自己的手袋要去扶她。
    人还没走到乔明月身边，秦寿起身，直接拦了黄萱。
    四四方方的小包厢，一张六人小圆桌，黄萱的位置，在最里的那个角落，她正被秦寿和沈主任一左一右的挟制住了去路。
    乔明月脚下虚浮，回头看了看黄萱，不悦的说：“你不打算走啊？”
    欧部长伸手去扶乔明月：“黄主管说，吃完饭再走。”
    黄萱看向秦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寿笑了笑：“饭没吃完就离席，你们华策的商务礼仪看来很欠缺啊！”
    黄萱道：“你根本不想合作是不是？”
    秦寿摊了摊手：“黄主管，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我也是做生意的，最讲诚信，只是，你们却一点诚意也没有，咱这老朋友聚会，又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们这酒也不喝，倒像是防着我，我想合作，也放不开了啊！”
    言下之意，我们对你们没别的意思，你们防贼一样防着我，我想合作，但被伤了自尊。
    乔明月愣了愣道：“行，我给你赔礼，只是，你能保证饭吃完，能好好谈？”
    秦寿坚定的点头：“那是自然！”
    乔明月笑着，将自己的手袋又放回去，黄萱急道：“乔明月！”
    乔明月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秦寿既然说了吃完饭就谈事，再说，这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
    况且，黄萱又没喝酒，总不能让她出了什么事情去。
    乔明月彻底放飞自我，一瓶茅台见底，乔明月一个人喝了一半多。
    她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隐约听到秦寿问：“怎么样？还要来一瓶吗？”
    黄萱道：“不行不行，明月已经醉了！”
    欧部长道：“看样子的确是醉了，秦总，你这儿不是有房间？让乔妹子去休息吧。”
    秦寿点头道：“那当然，说完便打电话准备房间。”
    趁着秦寿起身，黄萱飞快的从那个狭小的角落‘逃’了出来，伸手去扶乔明月。
    “明月，还能走吗？”她附在乔明月耳边轻轻说。
    乔明月抬头，醉眼朦胧：“谈啊！谈完了没有？”
    她还惦记着业务的事情。
    黄萱哪里还有心思？
    她眼看着三个人轮番灌乔明月，却无能无力，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
    这单子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怕也是不想签了，她现在只想带着乔明月赶紧离开。
    欧部长还在旁边，笑嘻嘻道：“秦总房间都准备好了，去休息醒醒酒再走。”
    黄萱道：“不用，我们有人来接。”
    这是她常常用来吓唬别人的话。
    可这欧部长，不知是早就猜到黄萱的说辞，还是真的不怕，他道：“那没关系，叫你们的同事上来喝杯茶再走。”
    黄萱整个人都懵住了，这人是有备而来！
    她必须现在离开！
    就在她伸手去扶乔明月的时候，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回头，是秦寿。
    秦寿笑道：“黄主管，你同事醉成这个样子，又这么晚了，离开多不安全？楼上房间给你们开好了，你们放心去休息就是。”
    黄萱蹙眉等着秦寿，不答话，只坚持要去扶乔明月。
    秦寿笑得恶心：“黄主管，看你也是业务场上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今晚去楼上休息了，明早单子直接签给你，你这同事将来也有富贵日子过，将来还得感谢你，你何必呢？”
    黄萱曾经也遇到过心思龌龊的客户，可只要她坚持反对，别人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如今却没想，居然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黄萱愤然道：“你的生意我们不做了，让开！”
    欧部长笑道：“那可不行，咱们秦总可看好你们公司了，必须要和你们合作！”
    说不通，黄萱不再说话，直接强冲过去。
    秦寿一把拉住黄萱：“莫不是黄主管也想改善一下生活质量？要不你也别离开了，和你同事一起上去楼上休息？”
    黄萱愤道：“你们不要脸，你是人渣！”
    秦寿终于敛了脸上的笑容：“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管他敬酒罚酒，黄萱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带走乔明月！
    她再次冲上去。
    这次，秦寿也没再手软，捉住黄萱的手臂，狠狠往墙上砸去。
    砰——闷响一声，黄萱的身子砸在墙上，小腹处，一阵绞痛，传遍四肢百骸，她直接的背脊一凉，浑身的虚汗，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冒。
    下身一股暖流浸润，沿着大腿，滑到脚踝。
    最先发现那丝丝血迹的是沈主任，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秦寿说：“她流血了！”
    秦寿脸色瞬间一白，他看向欧部长。
    欧部长看着趴在桌上的乔明月，白嫩的脖颈零散的耷拉着细碎的绒发，半高不高的丸子头，有几分俏皮，那脸上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丝待熟未熟的妩媚。
    可比学校那些女同志诱人多了。
    况且，秦寿事先就许诺好了的，要给他介绍女人——他本来以为是什么歪瓜裂枣，直接拒绝。
    没想到秦寿直接叫来了两个意思是他自己选。
    别说那黄萱是特殊期间没法儿选，就算正常期间，比起她来，他还是觉得，这个清冷颜色的职业范儿美人更能撩拨人心。
    这好不容易看上眼，岂能说放弃就放弃？
    欧部长眸光晦暗，伸手去扶乔明月，转头对秦寿说：“其他你自己看着办。”
    秦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招呼沈主任去扶黄萱。
    黄萱痛的几乎晕死过去。
    乔明月酩酊大醉，就在欧部长扶着她，刚到门边——砰——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要不是欧部长闪得快，那门，只怕要砸在他的脸上。
    看着眼前黑沉着脸色的男人，欧部长怒道：“你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