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含玉回门的那日,赵贤帮她打听到了静香的消息,静香和吕八郎在一起,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听到静香的消息,颜含玉终于放下心来,只要她没事就好。
回王府时,路上寒风凛冽。
赵贤感受到寒意,心里生出一丝担忧。
“天气太冷了,不如你开春再去找孙先生!如果路上下雪了怎么办?”他后悔答应了。
“你放心,我路上没问题的,我会早去早回。”
“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不是派人送信给我师父了,到时候路上会有人接应,我不怕的。战场都去过了,关中还怕什么?”
“可以不走吗?”
“我一定要去的。”她答应了那人给她一年时间,如果这一年她不加以利用,去了解她的敌人,她怎么能有未来?
“我只是担心你再也不回来,就像在燕地,你突然失踪,我却找不到你的踪迹。”
“我不会再不告而别。”她承诺。
颜含玉离开时赵贤在宫中,等她出城,却没看到站在城墙上的人。
“走了吗?”
“走远了,看不见了。”
站在城墙上送别的人看不到这一幕,他慢慢转身离去。
康全跟上扶着他,“殿下何不亲自跟王妃告别?”这样远远的送也看不见,康全想说出这句话,又觉得不妥。
“看不见送不送有什么区别?”
“是属下说不错话了,殿下的眼睛会好的。”康全知道,殿下的眼睛是他的心病。
“我们去看看赵峰。”
“他如今这种状况,只怕他不愿跟殿下说话,我们去看他,他都不愿见我们。”康全有些同情赵峰,躲过了一命,却去了命根,想到皇帝的狠辣,康全的都觉得汗毛竖起,“殿下,不如把三公主的情况告诉他,好歹有个后,他知道了或许会好些。”
“还不到时候,等他振作起来。”
颜含玉这次出门易了妆,还是原来的少年扮相,为了避免耳目,她带了两个人,一个连夏,还有一个是赵贤的亲信崔顺,对关中很熟悉。
她披着斗篷,一路骑马,出了城没多久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因为天气冷,她跑的不算快。
“阿容,阿容!”
听到声音,她才知道原来是大木跟上来了。
颜含玉停下马,看到快马赶上来的大木,也就是现在的杨绍廷。
“你来干什么?”
“俺跟你一起去。”
“我已经带了两个人,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俺不管,俺就要跟着你!俺答应了殿下的,一定护你周全。”
“他找你的?”
“嘿嘿,也不是,是我要见你,殿下不肯,殿下明明答应的,又不肯我见你,我肯定要缠着他的。”这不,就有了机会,让他跟去关中。
“他这些日子有些忙,也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哼,你还替他说话啊!”
“他是我夫君,我自然替他说话。”
杨绍廷不高兴了,缰绳一扯,“你要去就快走吧。”
“大木,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恢复原貌,你还能认出我?”
她的易容术不说多精湛,可是这幅样子站在她娘面前,她娘都不一定一下子认得出来。除了赵贤,他曾说他太熟悉她的眼神,太熟悉她的气息,就算闭着眼都能感觉出人群里哪个是她。以前她还表示怀疑,现在他眼睛看不见却是确信了。有些人,天生感觉敏锐,或许说的就是赵贤,可大木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俺就是知道,看你眼睛,一眼就看出来了。”
或许是他的那份真心,由眼入心。
“等回京,我就认你做哥哥吧。”他一个人久了,或许真的想要个亲人。
“你说真的?”杨绍廷高兴起来。
“当然。”颜含玉眼里能看到笑意,“不过你需要在京城等我。”
“那可不行,俺是你哥哥,俺要跟着保护你安全。”
说了半天,还是跟着了。颜含玉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路,天气越来越冷,等他们到了华原,第一场雪也随之落下来。
华原孙家,传世几百年的药香世家,在关中一带是众人皆知的。
孙家大宅坐落在终南山下,几百年前药王隐居于此,后人至此不曾迁移。
孙家经过战乱,几百年间并不是代代显赫,还是在太祖开国年间,孙太老爷的医术精湛,逐渐在民间传扬,孙家这才再次扬名。
如今孙家掌事的正是孙老爷,孙呈的父亲,孙老爷并不善医术,他却极善掌事,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游走江湖,广交好友,与鲁家通婚。
孙呈的医术袭承孙太老爷,他自幼聪慧,少年强学博记,孙太老爷喜出望外,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少年时,孙呈意外救活一个频死之人,自此孙呈名声大动,更是以“药王九世孙”的名号传遍天下,还因此得了药王传人的御赐匾额。
孙呈一直顶着这样的名号,其实并不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是源于他父亲,他父亲说这是为了振兴家族,重振孙家药香之名。
可孙呈心里很清楚,他的医学境界还太浅,学无止境,医路是没有捷径的,然而他的父亲选择了靠着传言来维持孙家药香之家的盛名。
他的先祖药王却是当之无愧的药王,为人潇洒,颇有仙风,弃官从医,悬壶济世,半生著书,炼丹制药,堪称药圣。
关于药王的盛名,当年更是因炼出长生丹而轰动一时。
这长生丹也叫魂生丸,真正可以做到活死人医白骨,即可解百毒,又可延寿。
当年因为这丹药江湖上更是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药王深受其害,无奈之下毁了药方,并称此生不会再炼此丹药。
在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药王用了长生丹,才会活到一百多岁,依旧耳清目明,行走如风。其实不然,这魂生丹当年只有一个受益者,就是药王晚年收的小徒弟,小徒弟自幼身患奇症,药王捡到他的时候就是半死不活,带了一身的毒素,偏又顽强的活着,为了这小徒弟,药王没少研究医理,终是炼出魂生丹。
这灵丹不仅是妙药,还能让人重获新生。
而药王这个小徒弟正是唐门开山老祖唐纵。
唐纵稍年长时药王寿终正寝,且他的家人寻来,他回去认了祖,归了宗。
唐纵自幼耳濡目染,寻医问药不在话下,可他对毒草更加偏好,他曾以毒用药,药到病除。
有了一次以毒医人的方式,便会有第二次。
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少年得志,自是容易得意忘形。但他的毒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救人,只是他高傲自大,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也因此他跟孙家的关系彻底断的干净。
即便他是药王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但孙家决不能容忍一个违背师命的毒医。
没有孙家的帮衬,唐纵连医者都不能算,在江湖上渐渐没了位置,又因为他的一身毒术,人人避之不及。
唐纵的人生起起落落,也总算清醒了一些,不再行事张扬无度。他消失了二十多年,让人都忘了江湖上曾有过这号人。
等他再次出现时却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二十年全然没有变化。
等众人知道他时,他已经立足江湖,开创了唐门,成为唐门开山老祖。
当然,现如今的唐纵早就不是当年的唐纵。一个人的身体机能都有期限,能活百年已是不易,更何况是几百年。
当他发现自己也会老去时,他就开始寻找新的长生药。这漫长的岁月,他一生都在研究长生,想要长生不灭,生生世世。
在毁了长生丹之前药王就说过,人有生死木有枯,万物皆有新生,新旧交替,万物轮回,才是生道。而长生不灭就是逆天改命,天道不容,终有一日必死无疑。
从先秦到前朝,代代皆有追求长生之人。唐纵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打破禁忌存在的人。
这么多年,他来无影去无踪,在世上隐隐现现,就是在寻找新的长生之道。
在孙家,颜含玉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一直弄明白的事情。
师父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之后她才知道这竟是孙家代代口口相传之事,不可撰写书中,更不可到处宣扬,只能口口相传给孙家下一个医术掌舵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此人彻底铲除。
孙呈把这事说给她听,就等于他把下一个位置传给了她。
这个连孙老爷都不知道的事她师父竟告诉了她。颜含玉虽拜师孙家,可到底是外人,不敢应承。
“其实当初收你为徒,是因为听说你是师兄的女儿。”
“师兄?”颜含玉惊讶,“我爹是您的师兄?”
“师兄虽跟着我祖父时日不久,可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竟然远远超过自幼学医的我。他虽入门晚,可因为年长,我那时便唤他一声师兄。”
“师父竟然能隐瞒到现在。”
“师兄的死到底也和我们有些关系,我祖父到死都在自责把这些事告诉了师兄,师兄才孤注一掷,想和那人同归于尽。师兄的死对你也是心结,我那时就看出来了。我就想着,能瞒着就一直不说。可如今那人寻上你,此事注定要让你知道了。”
“如果我活不过明年呢?”
“你怎会说这样的话?”孙呈满目诧异。
颜含玉垂下眼睑,想了想,“如若我能活过明年,我就接下这个位置,不过我到时会抚养一个你们孙家的子弟作为下一个继承人,师父觉得这样可行?”
孙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花样的年纪,身体也没到那种状况,怎会有这种想法?
“并不是我胡思乱想,师父先说此事是否可行,我再告诉师父原因。”
孙呈见她神情认真,并未开玩笑,点头答应,“可行。”
“师父可知我自幼出生含玉?”
“知道。”
“这就是我出生含的玉。”颜含玉展开手,血色的玉妖艳至极,“它跟我出生时相比已经有很大变化,我出生时白玉无暇,现在已经血色透渍,直达玉心。”
“血玉?”
“师父夸我聪慧,我一直深感惭愧,因为我自幼多了一世的记忆,走了捷径,这才比别人机警一些。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答案,才知千年血玉通灵,而我这个玉显然比千年血玉更有灵气,有段时间我失了它,就跟着失了一段记忆。”
唐纵三番两次找上她,更加说明这块玉亦能通灵,且不仅仅是通灵那么简单。
唐纵能答应给她一年时间,是因为这块玉还没有完全变成血色,她就没有任何价值。
她如今的目的就是在期限到之前让那人从世上消失,使她再不受纠缠。
在这之前江湖上已经在传蓬莱有长身不老药,她只等着那些江湖人闻声而动,到时在蓬莱把那人逼得无处可逃。
她已经确信当初她父亲让他受到重创,如若不然他不会去毁了我父亲的面容,更加不会一直避世不出。
孙呈把所知唐门之事尽数告知,颜含玉心里也有了底。
唐门所用之毒过了几百年自是不会停留在唐纵当年那样。
赵贤的寒毒正是唐门唐世向的丹药解的,唐门善用毒草配药,此事毋庸置疑。
而赵贤的失明与颜三当初撒出来的粉末并没有关系,她和师父都这样认为。
孙呈研究许久,凭着多年习医的经验总觉得唐世向炼出来的丹药和当初药王炼出来的长生丹有相似之处,两者甚至可以说没有区别。
今年的冬天极冷,雪灾到处都有,华原也不例外。
颜含玉这一趟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等她想赶在除夕回到京城的时候,听闻前面大雪封了山。
到了寒冬,处处是雪,孙呈建议她留下,趁着这个机会再学些医术,等到了开春再回去不迟。
可她惦念着赵贤,二人刚成婚,分开许久难免不舍。但在孙家习医的机会更加难得,她一时间难以选择,不知怎样取舍。
就在此时赵贤传来消息,说如今天寒地冻,路上不安全,莫要出行,让她开春再回去。
颜含玉虽说心里失落,但想到这样的机会难得,她应该把握。京中事务繁多,她离得远,他或许可以更加安心的处理公务。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为了生存,她必须暂时放下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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