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十一点整,子时。
我回到卧室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孩子后下楼走到客厅,沈明雅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我了,“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示意她盘腿坐到门口的前厅,背身冲着打开的房门,我则坐在她的对面蒲团上,正冲着门口,一眼看出,视线正好能看到敞开的院门,保安和许叔都被我提前安排去休息了,这种事,必须在完全没有生人打扰的情况下去做。
“我可以看到他吗。”
我低头准备着手边的东西,不锈钢的空水盆,冥纸,大米,香烛,红线,红布……
“不一定,看他想不想让你看到。”
我中规中矩的回道,有时候就是不想让你看到你也没办法,死者为大,我们阳差只负责沟通交流,能做的,尽力去做,但不能逼着人家做不喜的事情,人又没犯错误,你要是玩儿硬的不就是胡乱卖弄职权么,脏东西也会到下面告状的,哪行都有哪行的规矩。
沈明雅听完我的话有些失落,不过下一秒就脸上就抬起了期许,“葆四,你一定要让他出现,否则,我怕自己到下面,也找不到他,那就真的,彻底错过了……”
我点了下头,心里也是无奈,“尽量吧。”
“戒指呢。”
伸出手,沈明雅就把陆之信的金戒指给我递了过来,这沈明雅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她这次回来,带孩子给我看看是一方面,剩下的,就是想拜托我帮忙去找陆之信,不然这东西她不会准备的这么全乎,除了陆之信的戒指照片,就说冥纸吧,她要是不带来谁会没事儿在家里备用这种东西。
我仔细的将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到陆之信当年的结婚戒指上,随后将戒指放入沈明雅身前一个盛满水的瓷碗里,至于红线剩下的一头,我则系到自己左手的中指。
做好后我又拿出陆之信的一张照片,后面已经写好了他生前的生辰八字,确认没问题后备好冥纸,看了沈明雅一眼,“准备好了吗。”
沈明雅早就等不及了,闻声就连连的点头,“好了,我不怕的。”
我点了下头,摸出灯光的遥控器直接将前厅的灯光调暗,立起蜡烛,一根足够,拿过那方红布,让沈明雅身体微微前倾,面冲着这个盛满水正浸泡陆之信戒指的碗,随后用红布给她头盖上,:“我扯开后你才可以看,记住了吗。”
“嗯。”
‘啪嗒’一声。
前厅昏暗的灯被我彻底的给暗灭了,周遭瞬时漆黑,院子里的灯也是早早的就关了,现在唯一有火的地方就是我和沈明雅这小小的范围,橘色而又微弱的烛火幽幽的照着我身前罩着红布沈明雅,讲真的,这情形,谁卖呆谁害怕!
很安静,我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深吸了口气,我拿起三根香点燃插到小香炉里,烟起后自己微微摒气,在盆内点燃冥纸,照片压在最上面,纸钱先送,照片定人!
待一切烧完,火光照的我脸前一片燥热,右手中指咬破,对着左手系好的红线一抹,直接到盛着水的碗里大力的一搅,水沾染到指尖便用力的对着四方弹出水滴,“点水在四方,天苍地茫茫,指米去探路,寻得旧人访!!”
语落,手抓起一把大米对着沈明雅的身后一撇,米粒跳跃间我闭上了眼,“探!!!”
‘噼啪~~~~’
空气静谧的让这大米跳跃的声音异常的明显,我憋着口气闭眼,漆黑中前方似下起了白色的雪花,这是指路的大米,不由得咬牙,“再探!!”
雪花在眼前越下越大,落地后直接形成了一条白色的路,像是雪,我却起身,踩着白路上前,身旁都是阴森森的凉气,没有左顾右盼,只是顺着这条路一直在走,约莫走的自己有些气息发喘后我有些着急,眼前影影绰绰,我脚下用力的一跺,:“还躲!!!”
身前有道影子还在很急促的走,我急了,“家人有诉求,就算再无缘,也求见一面!!”
说完我就甩起了自己的左手,红线的那头就是系着陆之信的戒指,但此刻甩出去的却是个发光的金色绳圈,不需要我发多大的力,距离我十米外的黑影便被这金色的绳圈禁锢动弹不得!
中指微微回勾,黑影就如同被我捆绑着迅速就倒退到我的身前,“陆之信!沈明雅要见你!!”
在下面说话一定要简明扼要,这是规矩,香烧多久我来回就是多久,绝不能唠家常,没那功夫!
“不见……”
他背对着我,声音冷沉,身形隐约能看出十分高大,有点陆沛的影子。
“她发生的一切你都清楚!如今只是想看你一眼!”
“不见……”
他还是重复,声音冷的厉害,“我让她活着,但不会见她……”
你让她活着?
看着眼前的人形身影,我终于解开了心头一直以来的困惑,难怪沈明雅病歪歪的还能挺住,合着是他在帮忙!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
“还是……不想见……我彻底上路那日,便是她魂归之时……”
他的声音透出了一丝苦涩,“孽债。”
我忽的明了,“生死永不见,是吗?”
他没回应,只是站在那里,以一种被我捆绑的姿势僵硬硬的站着,空气阴冷,却又有些湿润,我深吸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的,还能看到一个女人执着的盖着红布等着睁眼,火光闪烁,提醒我要回去了…………
深吸了口气,我完全可以给他硬生生的拉扯上去的,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等你,哪怕,你给她留个字也行。”
我喃喃的说了一句,中指一挥,绳套随即在他身上松绑,脚下的雪开始后退,我转身踩着这些雪花离开,“别忘了,你们是夫妻一场。”
孰是孰非,我还是不想去评判,我也不会去问陆之信,你是不是还爱着薛若君,有些东西,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样呢,回不去,也更改不了。
我的职业,只是为死人服务,活人分忧,仅此而已。
一路上走的很快,看到白光便一脚踏进,身体一个激颤,再睁开眼,香烧了一半,烛火,还在暗夜中,微微摇曳。
“他来了吗……”
沈明雅保持着那个姿势颤声问我,我想说他不来,抬眼,却在沈明雅的身后看到了一记背对我的黑影,眼前一湿,。我看到那黑影背对着我抬起手,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然后就抬脚,朝着门外走了。
“他来了吗……葆四,是不是来了……”
沈明雅是久病之人,所以会比一般人敏感,嘴里有些着急的发问。
我深吸口气,“和你说话了。”
牙一咬,左手抬出,将陆之信的戒指直接置放与大米的碗里,上手生搅后将米碗对着地上一扣,大米出来后将碗一撤,“斗米留字!!”
语落,扯下沈明雅头上的红布罩到米上,她明显一个激灵,“说什么了?我没听到啊!”
我看着被红布盖上的米,嘴里吐出口长气,吹灭蜡烛,拿过遥控器点亮前厅的灯,大亮通明时示意她去掀开红布,“留的字,你自己看吧。”
沈明雅有些不解的看向红布,我倒米,罩布的过程她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显然不明白会有什么字,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后手有些颤抖的捏住红布的一角,动作很慢的掀起,“这……”
“这……这……”
她嘴唇哆嗦着,看着红布下颗颗饱满的米粒,“这是……”
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兀的,她就嚎啕大哭!
我心里微微叹息,看向那地砖上的大米,扣出后本应四处散落,可此时,它们居然很规整排列展现出了一目了然的三个字……
对,不,起。
沈明雅涕泪横流,哭的像个孩子般不管不顾,趴在地上,对着那三个大米字百感交集,“之信……之信……”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或许并没必要。
他们每个人都有错,也都有人性中最自私的地方,要说当年,沈明雅会不知道陆之信的房间里有安眠药么。
陆之信明明结婚已有家室为什么又要和薛若君搞到一起?
薛若君呢,她就更不用说了。
仅仅为了一个情子,却搞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无话可说,只愿沈明雅大哭一场后,得以真正放下,不在执妄。
起身,我给她留出空间走到厨房,掐算了一下陆之信的八字后就抓起米对着碗里一扔,我要看陆之信何时算是正式上路,大米在碗里跳跃,最后只留有三颗在底,心里了然,“三年……”
沈明雅至少还能再活三年,只是这话,我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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