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为蝼蚁

    
    林子雄脸色阴晴不定，大口喘着粗气，他身后的老爷子也在挣扎着想冲过来，但是奈何已经满头花白，连几个年轻警员都挣脱不了，林子雄没有继续说话，我看着张栾的眼睛盯着我，突然感觉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刚准备偷偷离开现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按住了肩膀
    林子雄一脸正经的问道“现在你才是张家的继承人，刚才张栾说的话可是代表了整个张家？”
    我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张栾，又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林子雄，我甚至能看出这老小子心里在笑
    这是一道送命题，本来对于张栾的事情，我已经心乱如麻，现在林子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抛了一个难题，若是我说张栾代表不了张家，那我和张栾之间势必再无和解的可能，而若我说张栾的话可以代表张家，他便可以一直围绕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林子雄这一句话直击要害，我一脸为难的看着对面得意的林子雄正在思考如何回答之时，杨信快步走了过来，板着一张脸站在我身后淡淡的说道“林子雄，差不多就行了，你赶紧带着老爷子离开，张家没有追究你大闹葬礼之事，你还想干什么？”
    杨信圆滚滚的脑袋梳着一头大中分，脸颊旁带着两抹高原红，我第一次发现杨信那张臃肿的脸，竟然如此可爱，恨不得上去亲一口，这个念头一起，就赶紧被我赶出了脑袋，差点没把早上饭吐出来，然后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林子雄气的浑身直打摆子，一脸严肃，但见到杨信都出面了，即使心里不服，也只能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然后把枪猛的插回枪套里，扶着自己家老爷子离开北郊别墅
    合耀社的成员直接一拥而上，把整个通外北郊别墅之外的道路赌了个严严实实
    林子雄回头看了看张栾的方向
    张栾不屑的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合耀社成员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只能放心，一边放行一边对着林子雄等人破口大骂……
    林子雄也不理会，身后的年轻警员难免年轻气盛，见到一帮合耀社成员如此嚣张，心生不忿，刚想挽起袖子较量两番，就被合耀社成员无意的撞翻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脸气愤，但是知道占不到便宜，只能在嘴皮子上呈呈威风，然后快步离开北郊别墅，连头都不敢回，整个茶城的上层人士都在场，这丢脸可就是丢到整个茶城去了，以后也不用混了，合耀社成员们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士个个斗志昂扬，身形挺拔，似乎极其想证明，即使没有了张老爷子，合耀社也绝对是茶城最强大的势力
    “大哥……”我突然想起刚才林子雄的话，然后想跟张栾解释一番，张栾脸色不变，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王朝礼马上上来把火点上“废话就不用说了，既然老爷子让你继承合耀社，我相信老爷子一定有他的想法……”
    张栾吸了一口烟，然后抖了抖衣服，亲自给我正了正衣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别给我们张家丢脸，不管我们之间关系如何，我们张家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看着张栾那一脸和善的微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恶寒的感觉，张栾这种人跟你越是客套，你就越是不能放松警惕，我倒觉得若是张栾勃然大怒，然后掏出枪就要毙了我，这我心里还能舒服一些，因为那至少说明，他还是我认识那个张栾
    我突然感觉有一个目光一直在打量着我，我转过头看过去，朱明钰微微躬身示意了一下，然后就转头去跟别人交谈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无数人正在暗中打量着你，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被脱光了衣服摆在舞台上供人参观
    林老爷子的出现只是一个插曲，葬礼又恢复了正常，该哭的哭，该笑的偷着笑，虽然只有林老爷子一个人冲到灵堂里大放厥词，但是与林老爷子有相同心思的人，恐怕这整个葬礼现场至少还有好几十人，只是与林老爷子相比他们学会了隐藏，相比之下，我倒觉得林老爷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第二日，张老爷子便送往了殡仪馆，没有十里长街送行那般热闹，但也是由合耀社成员亲自护送，秦无城站在北郊别墅的门口，中气十足的哀号着，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一声起灵，喊完之后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双目无神，站在寒风中抽泣，大队伍开始出发，张栾抱着遗像站在车前，缓步前行，腰佩白色孝带，我和张仁在旁边扔着纸钱，三千合耀社成员站成两排，全部黑衣黑伞，北郊别墅离殡仪馆大约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没有一个人喊累，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只是一路沉默
    人数众多，见到有这么多黑衣人游街，路边看热闹的人也越老越多，不管是卖菜的，理发的，都三两成群站在街头，远远望着，互相交头接耳，连生意都忘了做，有的是不屑的讲着酸话，有些是眼红的看着如此隆重的排场，想着人生就当如此，还有些消息灵通的给旁边人讲着张老爷子生平的事迹，引得一堆人搬着小板凳围成一圈听起了热闹
    本来以为人生不过几十年，匆匆转瞬即逝，但是真的见到张老爷子的遗体被推进火化间时，大门关上那一刻，一直坚强的二夫人终于是忍不住悲伤哭喊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如同一把刀插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三夫人搀扶着二夫人不让她倒下，二夫人疯狂的敲着火化间的玻璃，秦雪本来是独自时不时的抽泣两声，但是听到二夫人那一声哭喊，终于是如同洪水崩提一般，抱着我痛哭起来，我觉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一边安慰着秦雪，一边安慰着二夫人，总觉得二夫人哭出来是一件好事，之前一直憋着，对身体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我看着秦雪的头上戴着张天穹送给她的发卡，虽然是一个儿童的发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笑话她
    不一会儿装满张天穹骨灰的火化车就被推了出来，张栾和我亲自进去将老爷子的骨灰装进了金丝楠木定制的骨灰盒，由张栾亲自抱着走出了殡仪馆，在合耀社成员尊敬的目光下坐进车里
    按照张天穹的意愿，老爷子的骨灰直接下葬在了合耀社的七星山公墓，依山傍水，是张天穹花巨资亲自修建的一块公墓，凡是合耀社的功勋之臣都以葬在合耀社的公墓为荣，看到张天穹的石碑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给自己刻好了一块墓碑，而且是极不显眼的一块石碑，与其他人看起来无异，因为老爷子说过，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合耀社任何一个人高贵，最高最大的那块石碑，上面的名字是张金磊，这里石碑上的名字我在老爷子的密室里基本都见过，所以并不是很陌生
    冷月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指着离张天穹不远的一块石碑
    我顺着冷月的目光看去，那块石碑上竟然刻着冷月的名字，冷玉凤
    冷月在寒风中搓了搓手，然后呼出一口哈气“在合耀社里，每个人都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棺材太沉，我们甚至愿意背着棺材作战，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而对于一个合耀社的成员来说，唯一的荣耀，就是不辱没了合耀社之名……”
    下葬仪式持续了不是很久，我亲自磕过头给老爷子培上第三把土，然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注视着张老爷子的石碑
    张栾回过头，扫了一眼所有的合耀社成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过身
    所有合耀社成员齐刷刷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我被那个场面震惊的张大了嘴，直到冷月强行把我的头按下来，我才知道这是合耀社的规矩
    “老爷子，走好！”所有人齐声喊道，声调不一，但是却整齐，山林之中的鸟被这一声巨吼，吓得四下逃散，满身杀气，满营斗志，这是我今天见到的合耀社成员，没有了往日那般慵懒和骄傲
    一切礼成，老爷子的后事算是完成了，但是我知道老爷子的后事完成了，我的后事，后面的事，才刚刚开始
    一路上张栾都在闭目养神，三天一直都是张栾在忙活，我只是帮衬着，他几乎没有合眼，现在一切结束了，直接倒在后座睡了起来
    三夫人带着我们几人返回了北苑，我开始还担心三夫人会怪秦雪在别墅里乱搞一通，但是我见她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过来
    我知道，她现在心里根本来不及顾忌什么别墅的事情，只有合耀社的财产，才是她唯一能让她心动的东西……
    一进屋，我就看到冷月进了三夫人的房间，我知道她的计划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