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府门外,仲叔带着一众婢仆候在门口,向着门前的大道不住张望,不多时,大道上跑来个青衣小厮,满头大汗地停在了仲叔面前。
“管事,王上、王上的车到内城门了,有、有一柱香便能到了!”
“是么?”仲叔双眼一亮,眼眶微微湿润,他回头吩咐身后众人道。“都打起精神来,恭迎王上!”
“是!”众人齐齐应了,纷纷整理衣裳,齐齐地站了两行。
扫视了众人一圈,仲叔的目光停留在了站在众仆后头的佩娘身上,见她望着大道出神,仲叔走上前去,对佩娘道。“佩娘,你到前头去迎着罢,王上特意送你来此,便是要你迎候郡主的。”
“佩娘身体残疾,不能迎驾,多谢叔的美意,佩娘还是等在此处的好。”佩娘说罢,略略屈身,看得仲叔低低一叹。
“你倒是懂事,也罢,随你吧。”仲叔说罢,又走回队伍首位,望着那大道尽头,站得笔直。
佩娘两手交叠在腹前,慢慢抬起头来,轻风吹过她清秀的面颊,直带得发丝微乱,扫过她清静无波的眼眸。
众人都安静地眺望着,过了好一会儿,那大道的尽头终于现出一串青色的车影,随着那车影渐行渐近,仲叔眼中的泪水也在晴阳下映出一片晶光。
车队缓缓行至府门前,众人齐齐跪倒,那搬脚凳的小童赶紧上前,放好了描金重漆的脚凳,伏在地上扶着那凳子恭敬非常。
拂右跳下马挑开了车帘,公子成当先弯身走了出来,见到跪地的仲叔,他眼中一暖,踏着那脚凳下了车,大步走向跪在前头的仲叔。
“老奴廉仲,恭迎王驾!”
仲叔声音虽然洪亮,却是带着颤音,他花白的发与身上的灰衣交映着,显得比叶子仪初见时苍老了许多。
“平身。”公子成上前扶起仲叔,对着他微微点头,仲叔看着一身玄衣的公子成,两行老泪瞬时滑了下来。
“王上,王上平安归来,幸甚!”仲叔袖擦了擦眼泪,望了眼那车驾,很是欣慰地道。“王上终是成亲了,老奴……老奴终于可以告慰公主在天之灵了。”
“是,这些时日有劳叔惦记。”公子成轻拍了拍仲叔的手臂,回头看了眼那马车微微掀起的布帘,唇角微扬,转头对仲叔道。“新妇便在车上,叔容我带她下来,与叔相见。”
“这、这怎么使得?”仲叔一顿,刚要叫住公子成,却见他已经满面笑容地走到了马车旁。
对着那车帘的缝隙一伸手,公子成打起车门的布帘,看着里头微微一笑,直是过了好一会儿,叶子仪透白的小手才搭在了他的大手上,她微红的小脸儿探了出来,偷偷瞄了眼外头站得满满当当的婢仆,瞄着公子成满是娇羞地一垂眸。
低头弯身出了车厢,叶子仪与公子成对望了一眼,弯眸一笑,扬着脖子便去寻佩娘的身影,公子成含笑看着她,长臂一伸便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叶子仪被他这么一抱,脸上立时一片绯红,她嗔了公子成一眼,见到一旁盯着她打量的仲叔,赶紧脱离了公子成的怀抱,理好了衣裳站好。
“王上,这位……”仲叔眼中满是讶异,他看着满脸得体笑容的叶子仪,直是张了张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夫人……”
随着这一声带着犹豫的叫唤,站在后头的佩娘抖着唇捂住了嘴巴,她慢慢移动脚步,直向着叶子仪走了过来。
佩娘走得很慢,她跛着脚,动作迟缓又有些笨拙,叶子仪鼻子一酸,向着仲叔匆匆屈了屈身,小跑着迎上了佩娘。
“夫人,你、你还活着。”佩娘眼中满是泪水,看着叶子仪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直是缓了好一会儿,她头一低,伏地拜道。“奴,见过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叶子仪忙忙地扶起佩娘,看着她略显苍老的面容道。“佩娘,你还好么?”
“奴婢好着呢,多谢夫人惦念。”佩娘偷偷擦净了泪水,哑声道。“奴婢,奴婢很好。”
“这就好,你等等。”叶子仪含着泪很是开怀地点点头,回身到了仲叔面前,微微一礼道。“如意见过仲叔。”
“叶……夫人客气了,老奴不敢领受。”仲叔后退了一步避了开来,看着叶子仪很是欣慰地道。“郡主一路辛苦了,府中备了热汤酒菜,王上与郡主入内歇息罢。”
“多谢仲叔。”叶子仪弯眸一笑,眼角两滴清泪滑落,这次能一下看到两个故人,实是让她觉得说不出来的欢喜。
仲叔含笑一拱手,对叶子仪道。“夫人他日为后,是我大齐之福了。”
“叔过奖了。”叶子仪擦了擦眼泪,望了眼一旁的公子成,却不想,眸光正落入他那幽深的黑眸中。
“好好好,王上,郡主,请入内。”仲叔深吸了口气,伸臂做了个请的动作,当先带路。
叶子仪勾住公子成手臂,回身拉过佩娘,一同向着旧公子府的大门缓步行去。
阿福和永忆也跟在后头下了车,看到与叶子仪同行的佩娘,永忆蹦跶着跑到了佩娘身旁,拉着她的手冲着身后跟来的阿美招了招手。
阿美见到佩娘也是一脸喜色,和阿福并行着到了公子成与叶子仪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府中。
一进公子府,叶子仪衣裳都顾不得换,便拉着佩娘与阿美说起话来,三个女人聚在主院儿的一间小室里,直是叽叽喳喳聊了个热火朝天。
阿美的喜服是在卓老的店铺里寻的现成的,叶子仪专门找绣娘重改了大小,趁着阿美去试喜服的档儿,叶子仪和佩娘聊起她的伤腿来。
两人坐在长榻上,抚着佩娘半屈着的腿,叶子仪心疼地道。“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便跛了?”
“两年前在巨涡城时,王上中了埋伏,攻城时,有一队梁军从后头绕了上来,正绕到中军帐后,我与阿美正在小帐篷中看着大子,阿美抵住了那些梁军的攻击,我抱着大子,不小心中了一刀,正砍在了脚上,好在没有断了骨头,只是筋再接不上了,便就如此了。”
佩娘说得很平淡,叶子仪却是听得一阵胆颤心惊,被敌人偷袭,如果不是阿美和佩娘在,想来永忆必然一早没了性命。
“这些,阿美都不曾对我说过。永忆那么小,真是让你们费心了。”叶子仪轻叹了口气,对佩娘道。“佩娘,如今阿美有了归宿,你也早些找个良人过活吧,有个人照料你,我也安心些。”
“夫人,我很好,如今在宫中侍候大子,每日都甚是心安,佩娘已无所求了。”佩娘说着,抚着那腿勾了勾唇角道。“我如今这模样,还是不要给人添麻烦的好。”
听出佩娘言语间的颓废之意,叶子仪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得轻叹了声,温柔地道。“似你这般的好女子,怎么会给人添麻烦呢?他们倒乐得身边有个这样的忠义温厚的人呢,佩娘,你是个好姑子,值得被好好对待。”
佩娘沉默了会儿,对叶子仪道。“夫人若是觉得亏欠了佩娘,便放佩娘自由吧,我只想有一方土地平安终老,便好了。”
“佩娘……”叶子仪喉头一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佩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一回见佩娘,她好像变了很多?比起五年前,更加没有朝气了,这样的变化,实在让她不解。
“娘亲!佩姨!”永忆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很是亲昵地上前抱了抱佩娘的胳膊,游鱼一般钻进了叶子仪怀里。
“怎么不跟你大兄在外头玩儿?跑这里来做什么?”叶子仪抱着永忆坐在腿上,搂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父王一直等着与娘亲用晚膳呢,娘亲,你还要多久才去?孩儿饿了。”永忆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叶子仪,那可爱的模样,比小奶猫还要惹人爱怜。
叶子仪一点永忆鼻尖,笑着温柔地道。“好,等你美姨试过了新装,咱们就去,好不好?”
“嗯!”永忆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叶子仪好一番腻歪,叶子仪由着他在怀里拱来拱去,不时便逮到机会去捏他的小脸儿。
“夫人,我去看看阿美。”佩娘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叶子仪一躬身,一瘸一拐地向着里头阿美量衣的小室走去。
叶子仪看着佩娘离去,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小室门口,里头阿美清脆的笑声响起,她这才放下心事,抚了抚眨着大眼看着她的永忆软软的头发。
“娘亲。”永忆躺在叶子仪臂弯中,小声唤了她一声,他瞟了眼那小室的门,一脸神秘地冲着她勾了勾手指。
叶子仪看着儿子那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一拍他的小屁屁笑道。“干什么,有什么事儿说!”
“娘亲……”永忆嘟了嘟嘴,蹭着坐了起来,搂着叶子仪的脖子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娘亲,佩姨没事,她只是喜欢了父王,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哦。”
叶子仪呆住,她睁大了眼侧头看向永忆笑眯眯的小脸儿,又转头看向那头小室的门口,满眼的震惊。
佩娘她……竟然喜欢她老公?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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