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里一片静谧,叶子仪和公子成相拥着坐在榻沿,许久未动,殿门口扒在门边的永忆望着坐在榻上的父母,湿漉漉的大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动,转头对身后的阿福开口道。
“大兄,父王和娘亲好生恩爱啊,咱们还进去么?”
“左右是你的事,你要进,我便随你进。”阿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背着手站在永忆身旁,似乎是等着他发话,只要他支会一声,立马就要进去。
永忆缩回头靠在门板上,直是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甚情愿地道。“罢了,总归还是要推到我这里来,不与他们计较了。”
阿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看着郁闷不已的永忆在门口揪着衣带喃喃自语。
宫院内,初冬的暖阳盈盈铺展,撒在枝叶间,一片灿然,倒映在阿福黑亮慧黠的眼中,美得如同琉璃映画。
直至红日西斜,齐宫内一派肃穆*,祈年殿内,红彩高悬,宫娥侍立,直等到日暮时分,华灯初上,大殿两侧才走出两队高举着华盖巨伞的宫人来。
七彩华盖飘动的流苏下,头戴凤冠的叶子仪身着黑底红纹的裙裳,莲步轻移,缓缓而行,优雅端庄之余,尽显雍容华美。
对面行来的华盖下,公子成金冠束发,同色的婚服束着玉带,芝兰玉树一般的模样,仿若天神临凡,英挺卓然,绝世无双。
两人行到殿门前,有礼官高声唱喝吉言祝祷,叶子仪侧头偷看向公子成的方向,看着灯火下俊美得如同天人的公子成,禁不住唇角上翘。
这一刻的圆满,他们盼了太久,一年一年过去,从开始的期望,到后来的绝望,再到如今的相守相望,经过了太多波折,太多艰辛,上天终究是厚待他们的,让他们经过风雨,终究还能相见,还能立下百年之约,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觉得幸运,幸福了。
眼中渐渐浮上一层雾光,叶子仪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转回头,目光平和地看向殿内高悬的红绸,好一会儿才调匀了气息。
待那礼官念罢了祝词,殿门两侧抱着白玉如意的宫人上前,引着两人进入殿内,告拜过了天地,行了同牢合卺之礼,已是月上中天,天地静籁之时。
牵着叶子仪的手出了祈年殿,公子成没有和叶子仪一同回凤坤宫,而是转道行到了上瑶宫门前。
望着月色下静谧的宫殿,公子成转头对叶子仪道。“子仪,这便是母亲生前的居所,我们去拜过母亲罢。”
叶子仪温柔地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提步与他同行进了宫门。
通往寝殿的青石道两侧设了十多盏石质的灯柱,朦胧的火光映得那青石铺就的道路一片温和的暖光,在这初冬的夜里,平添了一份春日的暖意。
漫步在青石路上,叶子仪捥着公子成的胳膊,侧头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唇角的笑容始终没有减少半分,她黑亮的眼映着火光,灿然若星,灵动清美得直能透映人心。
公子成温柔地回望着叶子仪,微笑着握上她的小手,带着她直直走向灯光明亮的寝殿。
檀香浮动的寝殿内,一个苍老的妇人正剪着灯花,见到一身喜服的公子成和叶子仪,那老妇愣了愣,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金剪,跪地大礼拜道。“老奴拜见王上,王后!”
“邢姑,不必多礼,且取香粉来。”公子成吩咐罢了那老妇,带着叶子仪走向厅堂旁的寝室。
挑开金丝黑底的锦缎幔帐,看着眼前一室明亮的灯火,叶子仪微微眯了眯眼,待看到那室内供奉的牌位,她不由得面容一肃,放开了公子成的手臂,两手交叠在小腹前,低着头走上前去,盈盈跪倒。
抬眼看着供桌上那黑底金字的灵牌,叶子仪有些微的感慨,从前‘荆妩’因冲撞了这灵牌而死,所以她才有机会穿越到了这身体上,如今嫁作姜氏妇,还是这面灵牌,却成了她与公子成婚事的见证,这世间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奇妙。
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都只在一瞬,叶子仪对着那灵牌规规矩矩地跪拜了又起身,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这才柔声开口。
“子仪见过母亲。”
看着对着牌位虔诚跪拜的叶子仪,公子成的眸光越发柔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他缓步走上前去,跪在她身侧,向着灵牌温声祝祷。
“母亲,这是孩儿的妇人,从今而后,母亲再不必担忧孩儿会孤独寂寞了,孩儿有子仪相伴,此生,无憾了。”
公子成的神情轻松挚诚,他侧过头与叶子仪相望,看着她黑亮的眼中闪动的星光,他伸出手去,拾起了她裙上的那黄金腰佩。
叶子仪与他一同看着那腰佩,相视一笑,她也伸出小手,搭在了他掌心的腰佩上,温柔地道。“从今而后,与君同生死,永无绝!”
“愿与卿同心,永不相负!”公子成说得很是郑重,他转头看向那几案上的灵位,黑沉的眸子映着灯火,一片灿然。“今有母亲为证,你我夫妻,今生无别离,来世无绝期!”
叶子仪心头一暖,他说,他要和她今生再不别离,来世也要如此,这一份情,这一份缘,永远不会断绝……
“阿成……”叶子仪眼中浮上一片泪光,她努力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泪水,黑亮通透的眼望着他哽咽道。“阿成,我会记着的,这话你说过,我会记在小本本上,下一世,下下一世都要拿出来与你算账,你要负了我,我就……”
公子成看着她,黑沉的瞳子中倒映着她清美的面容,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坚定地道。“只要你情愿,几生几世,我都愿与你相伴,永不相负!”
“这话是你说的,有母亲为证,永永远远不能反悔了!”叶子仪泪如泉涌,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公子成侧身搂住她的肩背,轻拍着她温柔地道。“不悔。”
温暖的烛光映在公子成玉白的面颊上,他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清冷沉郁,温情流转,映着灯光,直如暗夜星河。
邢姑挑帘走进门来,看着相拥在几案前的两人,笑着低下了头去,她缓步走上前,把手中的黑漆托盘放在地板上,跪地向二人拜道。“王上,香粉取来了。”
听到这一声,叶子仪赶紧止住了泪水,自公子成怀中脱出身来,她匆匆抹了抹面颊上的残泪,坐正了身子,眨着泛红的大眼,一副端正贤淑的模样。
公子成看着忙着装样的叶子仪忍不住发笑,他把捧着金钵的邢姑叫到了近前,接过她手中的金钵交给叶子仪道。“母亲最喜灯火香檀,这两样,上瑶宫中从未断过,子仪,你来为母亲添香罢。”
“好。”叶子仪接过公子成手中盛了香粉的金钵,在软垫上跪着挺直了身子,取过那桌上的金勺,舀了勺香粉,撒入了灵牌前供奉燃香的紫金钵盂中。
炉内的霜炭上腾起一层轻烟,升腾的烟气带着微涩的香气飘散开来,让人闻之心神陡然一清。
看着那清烟慢慢飘散,公子成接过叶子仪手中的金钵,放在了几案的边角,他站起身来,伸手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叶子仪起身站在了身旁。
看了眼灯火清烟下的牌位,公子成搂过叶子仪,温柔地道。“走走罢。”
“好。”叶子仪点点头,侧头仰望着他,弯眸一笑。
牵起叶子仪的手,公子成带着她漫步出了寝殿,看着外头月光拢罩下的宫院,叶子仪转头问他道。“阿成,你儿时便在这里过么?那时的上瑶宫是怎样的?”
公子成在殿门前停住了脚步,望着院中不知何时燃起的盈盈灯光,眼神变得有些遥远,直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开口,轻靡的嗓音在这深静的夜空中回荡,含情撩人,如同耳边细语。
“自我记事起,上瑶宫便是大齐唯一一座长灯不灭的殿阁,母亲怕黑,胆子又小,她的寝殿中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那时候父王还宠爱她,特意寻了不伤眼的竹香青烛给母亲燃满了屋子,母亲那时,也有过笑容的。”
说到这里,公子成顿了顿,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慢慢地,那股柔和暗淡了下去,他微微垂了眸子,低低地开口。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太过短暂,若非今日上瑶宫回复了旧貌,我都快不记得那时的模样了。”
“阿成,这些都过去了。”叶子仪抱住公子成的蜂腰,仰头看着他道。“从今而后,在这上瑶宫内,在这大齐皇城之中,只有快活,只有开怀,所有的事,都是好事,所有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公子成侧头看向她,温柔一笑,轻轻点头道。“子仪所言,必会成真。”
“嗯!我说的,定然是真!”叶子仪用力点了点头,小脸儿贴上他胸口道。“阿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
“确是如此。”
夜风轻寒,满月清晖,广袤的天幕上星河灿然,亘古无移,与这人间灯火连成一片,绮丽非常。
……
大齐永兴十六年,天下三分,齐、陈、西蜀,以齐为尊,年九月,齐晟帝姜成退位,携王后出宫,不知所踪,景帝姜忆继位,四海承平,万邦来朝,大齐盛世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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