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珍一肚子气, 可她还只能忍着, 不敢向她的儿女发牢骚。
她一发牢骚, 过去的事就有可能给带出来了,她承担不了后果。
儿女都是她亲生的, 也是她抚养长大的, 她在顾家的地位自然很高。不过,因为她很早的时候就和顾老爷子离婚、划清界限, 夫妻感情早已荡然无存。顾老爷子虽然看在儿女的面上又和她复婚了, 但一直分房而居,只有夫妻之名, 没有夫妻之实。
夫妻感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如果再让顾老爷子知道她曾追到三藩市闹事,导致苏尚岩受伤,那恐怕今后顾老爷子连面子情也没办法维持, 她在顾家就尴尬了。
李淑珍在十年浩劫时都没有吃过亏, 今天却载了个大跟头, 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连她的儿女也不待见, 声称要休息,让她的儿女们各回各家。
李淑珍只顾着生气,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苏尚岩曾经受伤这件事,她的二儿媳妇、顾文儒的妻子程萧也知道了。
李淑珍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了这件事, 立即打电话过去, “阿萧, 尚岩受过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文儒,包括思齐。”
顾伯母歉意的道,“妈,真是对不起,我已经告诉他们父子俩了。”
李淑珍沉下脸,“你嘴怎么这么快!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懂吗?”
顾伯母皱眉,“妈,我并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说,文儒和思齐又不是外人。”
“你还学会和婆婆顶嘴了。”李淑珍愤怒的瞪着眼,怒火在胸中汹涌起伏。
“妈,我稍后去给您送早饭,有话见面说吧。”顾伯母把电话挂了。
李淑珍气恼到了极处,如果顾伯母那时就站在她面前,她肯定要狠狠扇上一记耳光。
有人在敲病房的门。
李淑珍正在气头上,“大早上的谁在乱敲门?给我滚!”
门被缓缓推开了,“这里是住院区,邻居全是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李淑珍一个激灵,清醒了。
是顾老爷子。他身材不高,人又清瘦,气质却沉稳,虽然年迈体衰,拄着老年拐杖,还有股子让李淑珍心生恐惧的威严。
他名义上是李淑珍的丈夫,不过两人多年不曾亲近,已经很陌生了。
“你来了。”李淑珍硬挤出丝笑意。
顾老爷子慢吞吞的走进来,“毕竟我和你名义上是夫妻,不来看看你,绍儒、文儒和清如都有意见。”
“我知道,你对我早就没有感情了。”李淑珍不无怨恨。
顾老爷子默然。
关于这一点,他不想多说。
他在椅子上坐下,离李淑珍远远的,“五年前尚岩受伤的事,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李淑珍头嗡的一声。
坏了,他知道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知道了……
“尚岩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李淑珍嘴硬,“你真想知道,问你那个好妹妹去。”
以她对顾君辉、顾君同兄妹俩的了解,这兄妹俩都很为对方着想,一直报喜不报忧。也就是说,顾君同有好事会和哥哥分享,但如果是遇到了灾难,宁愿哥哥不知道,还会在哥哥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淑珍知道顾君同就在这家医院,但她不相信顾君同会把当年的事告诉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年龄大了,当年遭的罪又很大,身体不好。顾君同怎么忍心苏尚岩受伤的事告诉他,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顾老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你最好如实告诉我。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坦诚相告,那么,我们连夫妻的名义也没必要维持了。”
李淑珍炸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跟我离婚吗?顾君辉,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女,就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也不能抛弃我!”
“说,还是不说。”顾老爷子抿抿嘴角。
“不说!”李淑珍语气硬梆梆的。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他年轻时候腿被打折过,走路一直很慢。
李淑珍泪眼汪汪的望着这个男人离开。他能去找谁?找顾君同没用,顾君同不会告诉他的;找苏尚岩?苏尚岩抢了表弟的未婚妻,还有脸告状?程萧和顾文儒、顾思齐一家三口倒是有可能说,毕竟他们敬爱老爷子,老爷子开了口,这三个人不敢撒谎。可这三个人知道得其实很少,不算了解内情。
李淑珍想来想去,自己安慰自己,认为她一定不会暴露,一定平安无事。
她算来算去的,唯独忘了齐郁杨。
顾伯母送来早饭,李淑珍没心思吃。
顾伯母要解释昨天的事,“妈,我认为一家人要坦诚相待,对文儒、对思齐,我不能撒谎。”
李淑珍心事重重的摆摆手,“随便你。”
顾伯母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非常意外。
李淑珍虽然只是骨折,但因为年纪大了,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接下来还要住院。医院是有餐的,李淑珍嫌难吃,所以她的三个儿女就商量好了,每天早饭、中饭、晚饭由三家轮流送过来,陪房的工作也由三家分担。
李淑珍住的是双人病房,头两天另外一张病房空着,后来住进来一位和她同龄的方大娘,这方大娘有三子三女,儿女比李淑珍还多,可孝顺程度远远比不上,个个推说要上班,没人来陪床,中午有空的时候来送个饭,没空的话就托护士从食堂买饭。方大娘见李淑珍从早到晚有人伺候,一天三顿有人送饭,而且送的饭都很讲究,色香味俱全,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李姐,你的孩子可真孝顺啊,你从小咋教育的?”
“我这三个孩子啊,从小我就教他们读书……”李淑珍虽然挺看不上方大娘这种粗人的,但有吹牛的机会也不愿放过,捧着小瓷碗,喝着银耳汤,得意洋洋。
她正要大谈育儿经,医生带着位西服革履、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了,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
李淑珍和方大娘惊讶诧异。
医生当然是认识的,这西服革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请问是李淑珍女士吗?”西服革履的男人非常客气,“您好,李女士,我是顾君辉顾老先生的代理律师林风,爱顾老先生委托,办理他和您的离婚手续。”
“啪”的一声脆响,李淑珍手里的小瓷碗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李淑珍拼命摇头,“不,不可能,我和他有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她绝望的要求律师,“你告诉他,我一定不离婚,我一定要和他住一起!他平反了,级别高工资高,住独栋小洋楼,他住独栋小洋楼啊,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他条件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她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已经不是诉说,而是吼叫了。
“通知完了吧?通知完你可以走了。”医生见李淑珍情绪不正常,催律师走。
李淑珍迁怒于医生,“我是病人,你为什么放这种人进来刺激我?把我刺激得病情加重了,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医生无奈的道:“您是骨折啊。”
骨折病人,又不是神经有问题,怎么会受一点点刺激也经受不住。
李淑珍大发脾气,摔东西,骂律师,律师给她的文件她坚决不肯签字,全给撕了。
“如果您不接受协议离婚,那只有起诉离婚了,请您做好接法院传票的准备。”律师脸色铁青的宣布。
顾清如来送饭的时候,律师正好要出门。
李淑珍一见到顾清如,红了眼圈,大哭大闹,“清如,这个混蛋他欺负我!”
“你跟我妈妈说了什么?”顾清如很生气。
律师躬身递过来一张名片,“您好,我是顾老先生的律师。顾老先生今晚八点要开一个家庭会议,请您准时参加。”
顾清如接过名片,心中五味杂陈。
顾家好多年没开过家庭会议了,看来老爷子要是宣布大事啊。
“妈,您又做什么了?”顾清如问。
李淑珍哭得稀里哗拉的,“清如,你爸爸要和我离婚,我死也不离……我不要他爱我,也不要他尊重我,我就要他的名誉地位,要他的独栋小洋楼,要他的高工资高福利,要坐配给他的车,谁见了我都要称呼一声顾夫人……”
“您做什么了?”顾清如提高了音量。
律师都找到病房了,今晚都要开家庭会议了,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到底什么事赶紧说清楚啊,说废话有用吗。
李淑珍目光闪了闪,心虚的低下头,“我,我,我也没有坏心思,就是护孙心切,说了过头话,办了过头事……”拉过顾清如,把五年前的事大概说了说。
李淑珍再迟钝也知道是东窗事发了,当年的事就算她不说,顾清如迟早也得知道。与其让顾清如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还不如她自己承认了。
顾清如扶额,“您怎么能这样?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长辈乱插什么手。就算直要插手,您也得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吧,拿封假信哄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您也好意思。”
“我还不是为了思齐。”李淑珍小声嘟囔。
“这么喜欢思齐,以后您跟二哥二嫂还有思齐住吧。”顾清如道。
李淑珍大惊,“清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离婚!”
顾清如数落,“您不想离婚就不离婚了?结婚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您一个人说了不算。妈,依我说您还是离了吧。您不爱爸爸,爸爸也不爱您,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李淑珍恨铁不成钢,“清如你傻呀,婚姻保障的从来不是爱情,是财产。我不离婚,为的是你爸的财产。你爸不光待遇好,落实政策后他家的房产、金条、古董都发还了,他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劝劝爸,让他分您一半。”顾清如干脆的说完,放下饭盒,走了。
李淑珍仰在躺在床上,“一个一个的都想气死我啊。”
方大娘呆呆的坐在病床上,都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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