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在电脑上研究老梁点的菜时,邱一现走了进来。
“莫然,不是我多嘴,你和梁总早就认识吗?”邱一现走到她身边,问道。
莫然嗯一声。
邱一现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科学吧?看到了吧,梁总点的菜糖分都特别高,他这是怎么了,我本来还觉得他挺关心你的呢。”
莫然仰头望着他,伤心的表情:“点餐之前,他确实打电话问过你吗?”
邱一现耸耸肩膀:“莫然,自从我听了你的话,就特别上心你的情况,真的,你说的话让我伤感了好久,虽然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你现在的景况,可看你身边的人,竟然没一个是真正关心你的,这世上没有亲人真的是件很可怜的事情,所以我改变了我的想法,明知道生下这孩子会给你的生活造成麻烦,可至少他会是你的亲人啊,至亲的亲人。”
“邱大夫,你是个好人,真的谢谢你。”莫然伏到书桌上叹气,心中并不肯相信老梁真的会那么去做,故意去害她。
“莫然,其实吧,我觉得梁总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是医生,接触过各式各样的病例,而且也有朋友在精神病院工作,家中有精神病人确实是件很让人吃不消的事情,病人刚发病时,他的伴侣要么质疑医生的判断,要么发誓生死不离,可最后无一例外都放弃了。更重要的是,这种病是因为体内的基因缺陷导致的,有明显的遗传性,会严重影响后代的质量。”邱一现特专业的口吻说道。
“你知道我有病?”莫然有些吃惊的问他。
邱一现做个掩嘴的动作,随后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是老梁告诉你的?这事除了他,没别人知道。”莫然苦笑。
“莫然,我想他也不是故意要说的,只是担心胎儿的健康,这其实是你的不对,既然有这种遗传性疾病,就应该早点告诉医生,让我们心中有数,在可控范围内尽可能减少疾病对胎儿的影响,你说是吧?“邱一现坐到她身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邱大夫,我想要这孩子。”莫然的泪水又流下来。
邱一现伸手过去给她擦眼泪,莫然不自觉的将脑袋后移,推开他的手。
“不好意思,我总把你当成我妹妹了,两年前她因为生孩子突发羊水栓塞离世,到现在我们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个看上去优秀的产科医生。
莫然,你跟一昙很像,都那么倔强,那么善解人意,老天爷真的不公平,总要好人横死,坏人却可以长命百岁。”
邱一现缩回手,面容忧郁,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经历。”莫然心中有些歉意,抱歉的说道。
“没什么!有人说说心里就好受多了,当着我爸妈的面,我不敢伤心,翠玲她一直跟我妹妹不合,我妹结婚买房子的钱都是我出的,翠玲因为这事,把我妹骂的狗血喷头,不让她登我家的门,不允许我去看她,要不是如此,一昙也不会选择去二医生产,而不找我这个亲哥哥给她接生!
要是我给她接生,她就不用死了,你知道吗?睦和第一例羊水栓塞被及时发现并成功救活产妇的手术就是我做的,于这方面,我绝对有经验,可是我的亲妹妹,却因为这个意外送了性命!”
邱一现的身子微微颤抖,眸中飘进血红的光芒,泪水溢出眼眶,落了地。
莫然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坐到他身边,默默的不讲话。
她不知道该讲什么,她想邱一现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安慰,面对亲人的死,没有人能释怀,尤其是觉得自己应该为她的死负上责任的时候。
邱一现喝了几口热水,缓过来,拭掉眼角的泪,冲莫然露出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妹妹跟你一样的岁数,今天是她生日,我心情不太好,没办法继续上班,这才请假回来。”
“你休息下,我去卧室。”莫然拍拍他的手,站起来。
邱一现却趁机拽住她的手指,哀求道:“陪我坐会儿行么?我一个人越坐越难过,一眨眼就是我妹妹一身血的站在我面前埋怨我绝情,我读高中那会儿,我爸住院开刀,手术费三四十万都是借的债,为了还债,妹妹初中一毕业就休学去外地打工补贴家用,可她一句怨言也没有,除了给爸妈家用,还经常一百二百的给我寄零花钱。
翠玲是对我有恩,没有她支持,我根本没钱读完大学,可我妹她也实在过的太苦了,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有了钱,给她几个过分么?翠玲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纠结这些事?”
莫然心有凄凄然,她从来没缺过钱,不知道缺钱的滋味,可听邱一现这么说,突然就觉得钱,也并不是什么万恶之源,没有钱的人生可能比她这样没有亲人的人生过的更艰难。
“邱大夫,我是个搞投机的,要不我给你介绍几支股票吧?保证你赚钱,好不好?”莫然看他眼睛又红起来,便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
“好啊,自从我从家里搬出来,自己租了房子,换了银行卡,还真存了小几万块钱了,正不知道投点什么好呢,想拿去银行理财,不过那样的利息也没几个,觉的不划算,取钱还不方便。”邱一现点头答应着。
“你不炒股票呀?”莫然笑道。
邱一现摇头:“哪有时间,上班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下班累的腿都拖不动,眼睛睁不开,就想上床睡觉,自从工作以后一点兴趣爱好都没有喽。”
“那这样吧,你要是放心我,就把你的钱交给我,我帮你管理,年收益绝对在百分之三十以上,不需要你承担风险,只跟着分红就可以了。”莫然道。
“不好吧?那不是存心赚你便宜?”邱一现摇头。
“不会,你还不了解我的名声吧?不是我自夸,我在我们这一行很有名的,行事果断手段毒辣,赚起钱来没商量,老梁上百亿的资金都敢交给我独立操作,绝对没问题,你放心拿钱就是了。”莫然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真要拜托你啦,看来我这老男人的春天真的要来了。”邱一现脸上挤出点笑容来,掏出钱包要拿银行卡给她。
“不急,等你哪天有空,开个帐户,我教你怎么看图再说。”莫然笑道。
邱一现讪讪的笑一声,收好卡,看看表,面色有些落寞:你先休息,我去医院看看翠玲,同事说她这几天的情况不太稳定,我有点不放心。”
“会好起来的。”莫然安慰他,将他送出门,坐下来,打老梁的手机。
老梁欢快的声音:“莫小然,我回医院啦,我就说吧,老徐是找我下棋,屁事没有,你放心,安心休息,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出院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咱们商量商量好伐?”
“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莫然呛他。
“这可由不得你,你不答应,我儿子可不答应,就这么定了,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一定要隆重,再隆重,哈哈……”老梁听上去心情很好。
莫然的心静了静,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老梁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让她感觉不舒服的事情,她不想冤枉他存心要害肚子里的孩子。
“老梁,我想问你个问题,要你真心回答。”莫然道。
“你问,问,保证真心回答。”老梁很愉快的回着。
“我和未出世的宝宝只能二选一的时候,你打算选谁?”莫然真的问了。
老梁嗯的叹口气:“小女人,再大的格局也难免掉进这种无聊的问题堆里,这还用问吗?以投资的角度讲,都是选你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有问吗?这种题目就不要拿出来显了,显得自己没格调懂不懂?”
“如果只有拿掉未出世的宝宝才能换来我的平安,你也会选择不要宝宝吗?”莫然接着问。
“莫小然,你什么意思啊?我得回去,你这情绪不对啊!邱一现跟你说什么了?刚才分手的时候明明还挺好的。”
电话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
“你不用过来,我挺好的,我就是想知道答案,知道你怎么看我和我肚子里的胎儿,现在我知道了,你继续下棋,我不打扰你了。”莫然挂断了电话,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明明想清清楚楚的问问他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她心里明白,依老梁对她的宠,根本不会左右她已经拿定的主意,如果她想要孩子,那老梁肯定也会说要,可他心里究竟是不是想要,莫然就不得而知了。
在莫然看来,邱一现根本没有欺骗她的理由,所以他的话,莫然还是选择相信。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是别的物件,一旦生下来,就要对他的一生负责,老梁那么理智的一个人,不会不考虑清楚将来要承担的风险,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他执意要打掉这个孩子,完全说得过去。
莫然在两种想法中摇摆,不知道该顺从哪一个想法,才能让自己过的安稳,她的自信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已经荡然无存,对自己的能力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泰丰楼一间偏僻的雅间内,老梁与孙全安面对面坐着。
孙全安一脸的惊惧没有退散,双腿抖动着,嘴唇哆嗦,似要讲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孙先生,不要怕,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虽然将你强行绑过来是我不对,可我的目的却是好的,我想跟你好好谈谈锦全的事,你不肯见我,我也只有用这种下流的方式请你来了。”
老梁喝了口茶,淡然的口吻说道。
“你混蛋,你们父子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死也不会让锦全嫁给你。”孙全安总算是张开了嘴,骂人。
“当年的事,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就像我是在程沐锦死后才知道你的存在一样,我们都是当年那个事件的受害人,你这样指责我,未免有失偏颇,我不服的。”老梁说道。
孙全安冷笑一声:“你爸他根本不爱沐锦,为什么要霸占她?还说不是你们害死了她,如果梁伯仁不抛弃她,沐锦怎么会心生怨愤,那么恨他,恨的要杀了你报复他?”
“锦全在我家被你抢走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不是我的亲妹妹,而只是程阿姨用来要挟我爸离婚娶她的工具。”老梁又呷了口茶,眼神却明显有些哀伤。
“你爸又不肯离婚娶她,我为什么还要把女儿留给你们?”孙全安生气的说道。
“孙先生,我爸年轻时候确实风流成性,害了不少女人,可我还是了解他的,他从来没有强迫任何一个不愿意与他发生关系的女性,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跟过他的女人,他总会给那些女人足够的物质方面的补偿,这也许就是他虽然很不正经,却没有落下太多骂名的原因。
我爸对程沐锦也是如此,因为程阿姨跟我爸的时间长达八年,我爸几乎给了她KMC的半壁江山,如果不是她自己想不开,依她的才能,活到现在,足可以跟我爸相抗衡,说不定早已经将我爸的这半壁也已经吞并了。”老梁感慨的说道。
“你们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沐锦她跟你爸,并不是为了钱!”孙全安激动的说道。
“对,你说的也许没错,这是她绑架我以后我才搞明白的事实,可她跟我爸的开始实在让人怀疑她的动机,他们认识的那个宴会我也有参加,虽然当时我才十几岁,可我明显能感觉出她对我爸那超乎寻常的热情,就像那些为了钱骗我爸上床的物质女一样的热情。”老梁的声音有些难过。
“你们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视爱情为生命的女人!你爸毁掉了她的人生!你现在又想毁掉她女儿的人生!”孙全安激动的喷着唾沫大吼。
“孙先生,毁掉程阿姨人生的人,不是我爸,是你!你明明可以做她的恩人,可你没有!你异想天开,非要做她的情人!如果不是因为你给她的挫败感,她怎么会一心想嫁进我们梁家来证明她的优秀!”老梁声音提高了两度,又低下去,保持着冷峻的风度。
孙全安紧紧握起了双手,浑身颤抖:“你也是男人,不会不知道那种感觉!我拒绝不了。”
“我不能原谅你们的是你们对锦全的态度,不错,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只是被你们利用的工具,可不管怎么样你们也是她亲生父母,为什么要那样对她?你也许不知道,如果你们再坚持多两天,我爸就投降了,他已经打算好了要用整个KMC来换回锦全,我妈甚至都打点好了行装,准备一家人净身离开,连房子都留给你们!只要你们能留下锦全的性命!将她毫发无伤的还给我们,可最后怎么样?程沐锦到死也不肯说出锦全的下落!她到死前那一刻还坚持要用锦全的命让我们梁家后悔一辈子!她选择跳下楼去的原因是知道了我妈早已经给锦全和爸做过亲子鉴定,确认过锦全不是我爸的女儿!”老梁低吼。
孙全安重重的垂下头:“当时我已经被判了刑,并不知道沐锦她会那样磋磨孩子。”
“你们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无耻的父母,竟然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作要挟,只是为了从我们梁家弄钱!你自己说,现在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认锦全?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回锦全,休学了两年,在你们俩个出生的那个穷乡僻壤受尽了苦难,好容易才打听到她的消息!可她却不记得我这个哥哥了,她三岁可以背论语,四岁可以算出复杂的数学积分,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像个傻子一样缩在猪圈一样的环境里,根本不认得我是谁!”老梁有些激动,将手中的茶具重重的掷到地上。
“梁先生,我……”孙全安要讲话,被老梁伸手阻止:
“为了钱是吧?你坐了二十几年的牢,出狱后生活没有着落,所以想找到锦全要钱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出狱后是去找过沐锦托付孩子的那个姨娘,她说得知沐锦死后,就把孩子卖了,那之后我就没再想过要找她。我去我们那儿一家砖厂上班,是傅少爷和周先生去找我的,说我女儿现在跟你在一起,要我认回女儿,还应允我,只要我认回女儿,有了锦全的帮忙,他们就可以从你手里夺走公司,只要夺回公司,就给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被钱迷了眼,我混蛋,我不该这么做,我错了,梁先生,你原谅我吧。”
孙全安起身,嗵一声跪倒在老梁面前,失声痛哭。
“你们是一对根本没资格做父母的人,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可以称之为父母,如果不是顾忌我妈的感受,锦全会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现在应该是我梁经天的妹妹吧。”老梁长叹一声,眼睛有些发红,拿起茶具重新沏茶。
“梁先生,当年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是你将沐锦推下了楼?当初沐锦生下锦全的时候,告诉我要拿孩子作赌注嫁给你爸爸,我有阻止过她,可你明白,我在她面前,人卑言微,她根本就不听我的,我为了跟她在一起,只能事事都顺从她,她让我去抢回孩子我就去抢了,将你妈妈刺伤真的是个意外,我只想带锦全走,她却死活不肯放手,争夺孩子的时候,不幸刺中了她,我也很后悔。”孙全安痛哭着忏悔。
”你是应该后悔,接下来的十几年我妈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这拜你所赐。”老梁冷淡的声音。
“梁先生,求求你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为此事付出了二十多的青春,我想我再混蛋也有权知道真相。”孙全安跪着向前挪两步,扯住老梁的裤管。
老梁斟茶的手微微颤抖着:“你现在知道的所谓的真相是傅天程和周叙告诉你的?”
“是的,可我知道,他们并不怀好意,只是想从你手中抢走公司,我也怀疑过他们说的并非实情,可我翻查过当年的资料,所有的报道都是说你是在自卫的状况下将沐锦推下了楼。”孙全安哑声道。
“她把我绑在楼顶的水管上,用刀往我身上刺,要我爸将KMC所有的股权转让给她,晚一刻钟,就在我身上刺一刀,我被刺了四刀的时候,暗中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她毕竟是个女人,并不是我的对手,我逼问她锦全的下落,她不肯说,盛怒之下,我提着她将她摁到了楼边的护拦上,威胁她,如果再不说,就把她丢下去。
她说只要我放开她,就告诉我锦全的下落,我信了,结果我一放开她,她便跨过护拦,朝我疯狂的大笑,告诉我锦全正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就是死也不会告诉我她的下落,她还说锦全的不幸都是我们梁家造成的,要我们梁家一辈子为锦全的不幸恕罪。”
老梁慢慢说道,不能自抑的愤怒让他的身子也微微发起抖来。
“不会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沐锦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她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不会的,你在撒谎,你在编故事,你在骗人……”孙全安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断摇头。
“我也希望我在撒谎,我也希望我历尽艰难找到锦全的时候,她正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让我舍得就此放手,可事实并非如此,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满是鞭痕,长满了浓疮,正在偷偷吃着鸡食!买她回去的那家人家第二年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便成了多余的累赘!她每天睡在猪圈里!吃的是鸡食猪粮!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带她回来,去医院,在她身上取出了十几根缝衣针,她左脚缺一只小拇指,就是那时候不得已锯掉的,是因为被冻伤没有治疗整个腐烂造成的!我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我不是在那个冬季之前找到她,会发生什么事!
孙全安,说实在的,我就是年纪长了几岁,退回五年,我见到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刀捅死你!”老梁咬牙切齿的说道,英俊的面容扭曲变形,些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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