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在车上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夜,救护车行驶在寂寞的高速公路上,只闻耳朵边呼呼风声,她直了直有些僵直的身子,看着身边的几个医生也都睡的七扭八歪的。
邱一现坐在副驾驶,大约是怕司机打磕睡,正一搭无一搭的小声跟他说着话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的笑声。
莫然心中忽然便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如何不舒服,却就是那么点不舒服。邱一现对他老婆的关心扬于言表,可有时候她却觉得,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因为他老婆的晕迷不醒而感到的苦痛,他的情绪总是那样欢乐,除了说起他老婆的病情时。
这种欢乐就像是被压抑了很久,突然得到释放的那种由衷的欢乐,不带一丝一毫的悲痛。
莫然微微叹口气,在黑暗中摸索出手机,翻着看,没有老梁的消息,不管是未接来电还是微信微博短讯,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她的心里便开始弥漫起铺天盖地的失望。
也许说到底,她在老梁心目中也没有那么重要,等他真正的爱人回归的时候,她就是应该让路的。
莫然脑海中充盈着一股说不出的懊恼,恨不得救护车一下子到达目的地,她去恢复了通讯录,打电话问问高洁,那老头儿现在是不是很开心打发掉她这个累赘。
……
老梁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直到外面传来聒噪的敲门声。
他下床去开门,看见高洁扭曲悲痛的面容。
“你待会儿——”老梁伸手阻止他,摸了摸睡衣口袋,摸到硝酸甘油握在手里,方才吐口气:“说吧。”
“梁总,你看这是不是莫然的手机?”高洁将手机里的一部手机照片送到老梁眼前。
老梁面色苍白,点头:“没错,是她的,是我给她的,这是定制机,上面有我名字的缩写你没看到吗?”
高洁咽了口口水,声音变的低沉嘶哑:“梁总,今天早上人有在城郊一处水塘里抓鱼时发现一具男尸,手机是在他兜里发现的,警察还原了里面的东西,所以才打电话找我的。”
老梁手捂着胸膛,顺着铁门滑倒在地,一脸痛苦神色。
“梁总,你没事吧?你还好吧?”高洁蹲下来,摇着他。
老梁紧皱眉头,朝他挥挥手:“莫小然呢?”
“没有她的下落,她的电话打不通,我已经去电信局查过,没有什么结果,手机里的通讯卡被取走,因为手机浸了水,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高洁道。
“去医院找邱一现!”老梁低声嘶吼。
“我已经去找过了,院方说,他昨天晚上跟随下面县城的救护车去了那里的医院指导工作,临走之前曾打电话嘱咐他同事去他家找莫然,让他代为照顾莫然一段时间。可同事去他家的时候,莫然已经离开了。有邻居看见莫然神色慌乱的一个人驱车离开。”高洁泄气的声音。
“不会的,不可能,她一定是跟邱一现一起离开了,你打电话问过邱一现没有?莫然是不是跟他在一起!”老梁继续怒不可遏的吼。
高洁苦笑着摇头:“问过了,邱一现说没有,他倒是回家过一趟,莫然不在家,又急着走,便先走了。”
话音未落,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几句,面色愈加痛苦。
“什么事,说!”一直盯着他的老梁又吼。
“电信局打来的电话,已经查出来,莫然最后接到的电话是孙全安打来的。”高洁哑声道。
“那具男尸是孙全安?”老梁跳起来,叫,又双手捂着胸脯倒地。
高洁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扶他,脸上的冷汗流下来。
崔善敏从屋里跑出来,大声吆喝淑雅打电话叫救护车。
老梁在救护车上醒过来,吼着要人家停车。
崔善敏劝不住,医生没办法,硬是给他打了针镇定剂,他才算安静下来。
“高洁,经天他的脾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崔善敏望着晕睡的老梁,流着泪说道。
高洁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老梁的脾气没变,只要涉及到莫然的事,就一直这样,可他又不得不去告诉他这些事,这次的变故太凶险,不由他隐瞒。
警察初步怀疑是孙全安与莫然在水塘边争吵,不知什么原因孙全安被莫然击中后脑勺昏迷,而后堕入水塘中。
目前的证人证词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只有找到莫然才可以真相大白。
可是暂时却没有莫然的下落。
……
自从跟邱一现来到这所县城,莫然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因为胎儿月份大了,子宫开始受压,邱一现便再三嘱咐她要卧床休息,不能出门,要想出门,必须打电话给他,由他带着出去。
莫然听从了他的话,在家休息,邱一现停了家里的网络和电视,告诉她这些东西有辐射,对胎儿有影响。
开始两天,莫然心存感激,觉得他实在是个负责任的好大夫,一切都遵照他说的去做。
可过了两天,她便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也许不是她想象的这样,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不像是保护她,倒是更像把她囚禁了起来。
莫然坐在沙发上望着手机发呆。
她的手机安静的让她有些发慌,就算老梁不打电话给她,至少善敏姐或是高洁也应该给她个电话呀,她的突然离开难道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吗?
她不信她的朋友们都会如此绝情,对她一点留恋没有。
莫然把手机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着,指望它能响一声,给她的心带来点慰籍也是好的,
手机不响,她便无意识的划开各种设置来瞧看,当看到本机号码时,她的面色突变,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根本不是她的号码!虽然与她的号码有九位重合,看上去很像!却根本不是她的手机号码。
莫然深吐几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出了门。
楼下有网吧,她可以登录她的微信微博帐号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梁的人头是黑的,不在线,莫然接通了高洁的视频。
高洁看到她的影像,疯了一样的神情,简直要冲破屏幕下来抓她的模样,声音大的简直要爆炸,莫然忙把新的手机号码给了他,走出网吧,接他的电话。
“莫小然,你在哪里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有必要逃避吗?能解决问题吗?不管什么事,有老梁,有我,保不住你吗?你什么时候变的对我们如此的不信任?说啊,为什么!”高洁不管不顾的大声咆哮,让莫然心生难过。
是她不好,因为赌气,一直不肯打电话回去,他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高洁不容质疑的语气。
“老梁呢?”莫然问起了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别管他,说你的地址!”高洁发怒的声音。
“他跟善敏姐举行婚礼了吗?”莫然执拗的问下去。
“莫然,他还有心情结婚吗?命都只剩下半条,还结婚,你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要替你顶罪,承认杀害了孙全安,他要律师替他造假,夯实他的罪名,只求保住你的清白!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可只有他一直不肯相信你会杀人!一直说你是无辜的,与其让你无辜的去坐牢,不如他替你去坐!”高洁吼的声嘶力竭,莫然听的稀里糊涂。
“高洁,我只不过是因为手机出了点故障,又因为赌气,这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回去,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杀人?我杀什么人了?”莫然无奈的问他。
高洁一时失语,半天吭喔一声:“你倒底在哪里,咱们见面再谈。”
“我跟邱大夫来了县城,一直住在这边医院的职工宿舍里的呀,我看咱们也得见面好好谈谈了,什么跟什么,瞧你激动的。”莫然说着,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了他。
高洁挂了电话,她又重新走进网吧,打开电脑浏览网页,一看不要紧,真的吓了自己一大跳,这几天的新闻几乎都在报道一件事,那就是KMC的董事会主席梁经天先生涉嫌一起谋杀案,被带回警察局问话。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目前梁经天交了保释金,保释在外,随时等候警方传询。
莫然转着似已经生锈的脑袋,想着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十几分钟后,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走出网吧,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个曾觉得无比温馨的住所,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战。
手中的手机响起来,莫然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号码,曾经熟悉的记忆回到脑海,她接通电话,呜咽着叫了声:“老梁,你在哪儿?我好害怕。”
“小莫然,不要怕,我马上就到,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那个混蛋不在你身边是不是?赶紧走,找个人多热闹的酒店住下,我马上就到。”
莫然答应着,快步走到马路上,抬眼打量哪里有酒店,老梁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她的心稍稍安定:“小莫然,不要挂电话,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一定要坚持下去,听见没有,我已经往那边赶了,最多四小时二十分钟就到了,一定要坚持啊……”
莫然答应着,边一路向前寻找着酒店,这县城不算繁华,走了几百米出去,竟然一个酒店也没有看到。
可她身后却分明响起盖过电话里老梁声音的曾经让她也觉得安心的男人的声音:“莫然,怎么一个人下楼了?你怎么不听话呀?幸亏被我看到了,否则孩子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莫然挂断了电话,抬手拭干眼角的泪,转过身来,嘴角露出笑容:“一个人在家闷的慌,就出来走走喽。”
“你哭过?”邱一现盯着她的双眼,问。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很低落,总是想哭,邱大夫,你说这是不是产前忧郁症呀?”莫然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声音颤抖着问他。
邱一现摸摸脑门,笑一声,拉起她的手,往回走:“傻姑娘,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正好明天我休班,带你出门转转好不好?这小县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听院里的同事说,只有东郊的一处森林公园风景还不错,明天就去那里好不好?空气清新,对宝宝的健康也很好。”
莫然答应着,跟随他往回走,眼中却露出压抑不住的恐惧和不安的神情。
回到家,邱一现去厨房热了杯奶给她,笑道:“喝了这杯奶,上床睡一会儿,我去做饭,等做好饭叫你。”
莫然捧起杯子,在他的注视下将奶喝光。
邱一现满意的点点头,系上围裙,朝厨房走去:“今天晚上我们吃牛扒好不好?我刚在医院跟同事学了这道菜,听上去很不错,正好家中有块牛扒……”
喝完牛奶的莫然,在邱一现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开始犯困,困的睁不开眼,她不想睡,可大脑却不听她的指挥,完全陷入混沌。
待她再醒来,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手和腿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邱一现手里拿着把手术刀慢慢摆弄着,见她张开正好,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想干什么?!”莫然挣扎着问,惊惧的声音问他。
“莫然,你为什么不听话,我的计划明明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不听话,非要一个人出门?跟我在一起不好吗?我有本事,我能帮你保住你想的孩子,可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帮我完成这个计划呢?”邱一现拿着手术刀划过莫然的脸颊,冰冷的刀锋让莫然忍不住打个寒噤。
“邱大夫,什么计划?你要我帮你完成计划,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你不说,我怎么听话?”莫然颤声道。
“都是那个该死的孙全安!都是他坏了我的好事!他罪该万死!”邱一现眼神一厉,将手术刀插进床头柜的桌面里,怒吼。
“你杀了他?”莫然问。
“是他先要杀我的,他要是不想要我死,我怎么会杀他!我是个医生,是救人的,哪里会杀人,你说是不是,莫然?”邱一现咯咯笑起来。
“邱大夫是好人,孙全安死了也是他该死。”莫然低声回他。
“可是老天为什么要帮助坏人?我明明把他的尸体绑上了石头沉到了塘子里,为什么还会被捕鱼的捞上来?上天为什么要跟我作对?我做错什么了?我救了那么多条命,不过错手杀了一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邱一现红着眼,问莫然。
莫然惊惧的盯着他,轻轻摇摇头:“邱大夫,你莫要乱认,孙全安不是你杀的,你没时间杀他呀,你有时间证人,你去医院的时候,他还打电话给你,要我去西郊见他呢。”
邱一现嘿嘿笑一声,一脸得意:“莫然,我聪明吧?那电话是我拿着孙全安的手机装出他的声音打给你的,就是要你替我顶罪啊,我要利用你迷惑警察的视线呀!你这个女人太厉害啦,那个姓梁的大鳄很爱你,我看的出来,我想过了,如果孙全安的尸体不被发现,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他的尸体一旦被发现,你就是第一嫌疑人啊,那个大鳄会眼看着你被警察调查?他不会!他肯定会想办法救你脱身!你脱身了,我就脱身了!这案子不就成了悬案了?”
“现在就是这样呀,不是都按照你的意思在进行吗?你干嘛还要把我绑起来?如果不是听你说,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然继续安抚他,试图让他放下屠刀,放过自己。
“你撒谎,你发现了我给你换手机换卡的秘密,还给那个律师和那个大鳄打过电话,早知道会被你发现,我就不该心慈手软,就该一来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自由活动,如果那样,我的计划就成功了!”邱一现一手将手术刀抵到莫然的脖子上,一手捞起床边的手机摔到莫然身上。
莫然心中慌了慌,声音更加柔和:”邱大夫,你说的没错,老梁他确实很爱我,他一定会替我们摆平这件事,孙全安没有亲人,没有人会为他的死讨说法,有老梁的钱和高洁的专业知识,一定能摆平这件事,你不要担心。”
“他们会帮我?笑话!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你不在我手上,他们凭什么会帮我?”邱一现呵呵冷笑。
“那你想怎么样?”莫然问他。
邱一现望着手中的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一脸向望:“莫然,我们一起去死吧!到了那边,我一定还会好好读书,考取我喜欢的外科,做世界最好的外科大夫,你嫁给我,我一定视你如珍似宝……”、
邱一现还在不停的唠叨着,外面传来剧烈的敲门声,他解开莫然腿上的绳子,提她起来,手术刀抵住她的脖子一起走了出来。
“开门!”邱一现吩咐莫然。
莫然伸手打开门。
老梁一个人走进来。
“小莫然,不要怕,他不会伤到你的。”老梁迈进门来,沙哑的声音对莫然道。
“梁经天,你一个人来的?”邱一现搂着莫然的脖子朝门外探了探头,恶狠狠的问。
“你让我一个人来,我敢不一个人来吗?”老梁回道,将手里提的箱子放到地上,打开:“一千万现金,还有假护照,保证你能顺利过关。只要你放了莫然,什么都好说。”
邱一现拿脚将皮包勾到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命莫然提起皮包,架着她往将门外移去:“车也准备好了?”
“在楼下,没熄火。”老梁回。
“谢谢你了,梁总,等我顺利出了关,就把你的情人还给你。”邱一现边说,边拽着莫然慢慢走下楼梯。
下了几阶,莫然手一哆嗦,将皮包掉到了地上,里面成捆的钞票散落一地!
“你个贱女人,想害死我是不是?我先让你死!”邱一现眼见着皮包一阶阶滚下楼梯,红了眼,大叫一声,手中的手术刀径朝莫然的脖子上划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老梁大吼一声,径扑向邱一现,两人一起滚下了台阶。
邱一现本来拽着莫然的外套,莫然一伸手,外套脱身而去,随他们一起滚了下去,下面的楼层里突然冲出几个警察上前扭住滚落下去的邱一现,给他戴上了手铐。
一个警察扶起老梁,老梁身子打个趔趄,手脚并用爬上台阶,将脖子上流着血,呆若木鸡的莫然抱进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莫然,不要怕,没事了。”
楼外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冲上楼,将莫然放在担架上,抬出去。
老梁一手血迹的跟出去,吼:“她受了伤,流血了,快给她包扎……”
“梁总,是你啊,是你被刀扎了,赶紧上车。”高洁从后面撮着他,将他抬上了救护车,医生扒开他的衬衫,给他的伤口消毒,他才感觉到疼,疼的直冒冷汗,双眼发花,一阵阵晕厥。
……
两天后,莫然躺在睦和产科的病床上,她和肚子里胎儿都安然无恙,医院给她换了个主治大夫,不放心她的状况,坚持要她住一个礼拜观察下才可以出院。
高洁坐在她身边削苹果,她却一点胃口没有。
老梁伤的不重,据说已经出院,可就是不来看她,这让她难过。
“高洁,老梁的事摆平了吗?”莫然开口问。
“摆平了呀,邱一现被捕后,全都招了,因为孙全安发现了他杀害他妻子的真相,所以他杀人灭口,又想嫁祸于你,就是这么个事。没想到哇,邱大夫那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个禽兽!”高洁将削好的苹果塞进自己口中,大口吃了起来。
“我真是个害人精,害了徐海昌,又害了邱大夫,怎么会这样!”莫然将头埋进被子里,痛苦的说道。
高洁怔一怔:“这又关你什么事了?难道是你指使他杀人的?”
“我不害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叫我怎么能心安。”莫然流了泪。
“莫然,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没有你也有别人,邱一现只是不想继续他的婚姻又摆脱不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害死他太太,一开始他只是想利用你做他的证人,证明伍翠玲是自杀的,可他没想到,伍翠玲竟然被救回来了,所以他才会在医院下手,想继续害死她。”高洁边吃苹果边说道,律师做久了,看惯了人世间的黑暗面,说起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竟也没有了一点激情。
“一开始就利用我?”莫然抬起头盯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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