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步道旁的长椅上,罗倾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游客们,还沉浸在游玩喜悦中的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早已经被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给盯上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弱男子,他远远的坐在十几米外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一双狭长的三角眼隐隐向外透着狰狞和狡诈,眼神更是牢牢的锁定着被罗倾随手放到长椅上的红色Coach挎包。
在他的眼中,这个对周遭环境毫无警惕性的大肚婆已然成为了一头彻头彻尾的肥羊——富人、女人、独自一人,而且还是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天底下难道会有比她更容易下手的目标吗?
不过相比于其他的同行来说,这家伙的耐心显然是极好的,他就那么一直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的盯着罗倾看了十几分钟,在确定周围并没有人过来与她进行过交流之后,才伸手松了松运动鞋的鞋带,站起身来,朝着对方身处的位置走了过去。
罗倾对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巨大危险全然不知,此时的她除了百无聊赖的仰望天空之外,就只剩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轻声抱怨着自己的丈夫,抱怨对方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电话而离开他那么久。
要知道,慕容白书平时在接打电话的时候,是从来都不会避开她的。
感受着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感,罗倾终于还是把手伸向了放在身旁的挎包——一行人在临出门前,吴妈专门交给她了一部被防辐射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机,告知她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启用它来和家人取得联系,而现在的自己又累又饿,显然已经到达了“紧急情况”所提及的“必要条件”。
但罗倾没想到的是,她在挎包处摸到的,居然是一只毛发旺盛、骨节粗大的男人手。
下意识的扭头向身旁看去,罗倾发现她自己的手正轻轻的搭在一只枯瘦的手背上,而这只手正勾着她挎包拉链上的金属环,整条拉链也已经被拉开了三分之一的开口。
“你干什么?!”短暂的惊讶过后,罗倾了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当下便是一声暴喝:“小偷!!”
只可惜她的声音太过娇柔,即便是偷窃行为被人当场发现,可这个小偷也依然没有丝毫的收敛,他顺手抓住了挎包细长的背带就使劲往上拽,竟是想一下子把整个挎包都给直接抢过来。
“好大的胆子,大白天就敢抢别人的东西!”面对歹徒的嚣张行径,性格刚强的罗倾当然没有做出任何的避让,她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挎包的皮质背带与对方进行着争夺,另一只手则抡出了一个大圆,朝着对方的脑袋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乱捶。
但由于怀孕的缘故,罗倾现在的力气已经大不如前,几拳打在脸上都没能出现应有的战果,见此情形,她又马上转换了攻击方式,伸出小手摸到对方的脸上就是一阵抓挠,细长的指甲顿时便在对方的脸上刮出了数道血口。
歹徒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大肚婆动起手来竟然会如此的彪悍,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自己这个大老爷们不但没能抢到东西,反倒还被人家一通粉拳玉爪给弄挂了彩。见周围已经有不少的游客已经注意到这边发生的情况,急于脱身之下,他一手拉住罗倾的胳膊往后甩,另一只手则抓住罗倾的挎包往前拉,两处相继一用力,罗倾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平衡,整个人从长椅上仰面摔下,隆起的肚子狠狠的拍在由青石铺成的步道地板上。
随着腹腔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罗倾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股热流正在从双腿之间向外涌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发出了一声极为绝望的凄厉惨叫,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慕容白书那张苍白失措的脸,通过出现在对方头顶上飞速向后倒去的无数条巨大的榕树枝叶,她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于的动物园内的某个位置,只不过正被丈夫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胸前,一路上下颠簸着向着某个方向快速移动着。
原来自己刚才只是昏迷了一小会儿,可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在迎面摔在石板上的那短短一瞬,罗倾几乎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在那一刻完全结束。
“孩子,白书……”感受到双腿之间此时依然在向外不停的渗漏着一股股的温热,罗倾的积聚起体内仅剩的力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的说道:“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慕容白书根本说不出话来,脸上挂着的全是一条条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鼻涕的清澈液体,罗倾侧过头去,视线里看到的全是陌生路人那一张张冷漠麻木的脸,以及渗在石板路上的一整条长长水迹。
“……”罗倾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意识却已经慢慢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好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
“倾儿,别睡,千万别睡,看着我,好好的看着我……”慕容白书拼命的呼喊着自己的妻子,试图吸引罗倾的注意力,从而避免她彻底的失去意识:“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你千万不要睡,睁大眼睛看着我……”
平时短短数秒钟就能跑完的十几米距离,在此刻显得是如此的冗长,当慕容白书终于抱着罗倾穿过帝都动物园的南门出口时,一辆通体纯黑的奥迪R8跑车也顺着狭长的马路从远处飞速驶来,不差毫厘的停在了夫妻二人的面前。
“慕容公子,快把萝卜娘交给我!”推开车门的解璇一边大声招呼着,一边抬手便将R8的副驾驶座椅整个扳成了直挺挺的担架状——这辆跑车的内部空间实在太小,根本挤不下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孕妇。
救妻心切的慕容白书也没有犹豫,当即就把罗倾抱到了跑车的副驾驶座上躺好,并为她系好了安全带,期间这两个人也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再也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
在人工智能“小鱼儿”的控制之下,R8跑车在帝都的大路小道上不停的来回穿行,一路都开得飞快,没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便已经闯进了某家私人医院的大院。
由于这家私人医院只开放给极少数的特许会员,所以偌大的院子看上去有些空旷,已经提前接到通知的医护人员门早在院内等候多时,等车子彻底停稳,众人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几乎已经陷入昏迷的罗倾抬到了一辆打着镶金标记的医疗担架车上。
等解璇停好车,打听到位置,再找到产房所在的楼层时,罗倾已经被换上了医院的浅白色病号服,正直挺挺的躺在产房的手术台上。她脸色苍白的厉害,眼神也是空洞洞的,似乎早已失去了对于外界的一切知觉。
解璇站在门外轻轻的喊了一声,罗倾很是茫然的把头转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寻找这倒声音的来源,可她紧接着就又重新把头给转了回去——她的目光明明已经看了过来,可瞳孔中却根本没有映出解璇的影子,眼神也是忽明忽暗,仿佛完全没有发现解璇的存在。
解璇突然很想哭,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着由泪水从眼眶里向外滚落,一颗一颗的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心中的愤怒和懊悔此时已然堆叠得无以复加,愤恨自己当初为何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任由罗倾离开自己的视线,致使她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受到如此巨大的伤害。
她死死的拽着垂落在额前的柔顺长发,萦绕在指缝间的发丝传递过来的是一阵阵痉挛纠缠似的剧烈疼痛。
“女士,这里是产房,请您到走廊边的长椅处等待,谢谢您的合作。”在产房内准备接生的护士很适时的驱赶着堵在门口的解璇,末了又语气惨淡的补充了一句:“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希望你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木然的点了点头,解璇远远的走到了医院走廊的尽头,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
望着眼前这条通体纯白色调的狭长走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变得有些混沌,储存在脑海中那原本条理分明的记忆,此刻也忽然开始相互穿插并交替浮现在眼前。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医院这种地方了,她也极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哪怕这是一家规格极高的私人病院,几乎闻不到医务场所特有的刺鼻消毒水味道,可弥漫在走廊里的这淡淡药香,却仍然让她感到了极端的不舒服。
大约是在四年前,她曾先后两次在这种地方告别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看着他们体内的生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慢逝去,看着他们在药物的排斥反应之下哀嚎哭泣,看着他们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看着他们被干净的白布盖着,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本来可以不去看的,可身为人子,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见自己父母的最后一面,至此以后,逝去父母惨白的脸色,就深深的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曾伸出手去触摸过父母的脸庞,皮肤不再如往常亲昵时温软,触感也只剩下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的冰冷,那种冰冷透过皮肤和肌肉迅速的渗进了她的血肉里,把她的灵魂冻得瑟瑟发抖。
她不想再体会这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必须竭尽全力去救回罗倾和她腹中孩子的生命,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代价,甚至包括她的生命。
也是直到这时,解璇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所形成的联系,远比她自己认为的程度要紧密的多。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