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室内呆了太久的缘故,当他推开酒店大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穿门而入的冷风迎面吹来,使他禁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大的喷嚏。
“啊~嘁!哈~嘁……”
这阵喷嚏来得是又狠又突然,他在仓促之际只来得及抬起手却没有来得及捂住嘴,结果面前这扇让他推开了一半的酒店大门在他缩手而回的瞬间又重新关了回来,冰冷而坚硬的金属门框重重的磕在了他略微向前探出的大脑门上。
遭遇如此飞来横祸,他自是捂着脑门疼得呲牙咧嘴不提,但这一声“咚”的闷响确实有点大,他的样子也的确狼狈极了,所以当酒店大堂里的众人循声看到这一幕时,纷纷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来。
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他偏过头去朝着这些只顾着看笑话的人们扫视了几眼,不少人在看清他的长相时,又不约而同的都把视线移到了别处,表情眼神乃至动作都包含着极端的厌恶感。
对这种眼神极端反感的他几乎被气的要当场发作,可一想到那位慕容家少奶奶正在医院产房等着自己前去“救治”,只能硬生生的将心头那股意欲轰然炸裂的愤怒死死的压制下去。
“等老子将来有了时间,再回来慢慢炮制你们这些只会以貌取人的蝼蚁……”他在心中大声的喊道,重新推开酒店大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酒店门前的停车场里,一辆通体纯黑的路虎揽胜越野车已经敞开了车门正等着他,他低头蹬腿钻进了副驾驶座,轻飘飘的对着看向他的司机说道:“去昌河区的华美医院。”
“是。”司机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发动汽车时,却无意中看到他额头上的那一块面积很大的淤青,顿时疑惑的开口问道:“老板,你头上这是……?”
“刚才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不碍事。”说完他便侧脸看向了窗外,深秋的明亮阳光落在他的右半边身子上,显得他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司机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完,但看到自己的老板已经转过了脸,只好闭上嘴巴安安静静的开起了车。
看着从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他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乏了,正想靠在座椅柔软的靠背上小憩一会儿,却冷不防额头上竟忽的开始发起疼来,原本有些朦胧的困意瞬间便被这股钻心的痛感驱散的一干二净。
“嘶……”咬牙切齿的从半放倒的椅背上坐起身来,他抬手扳下了副驾驶座位头顶处的遮阳板,镶嵌在遮阳板中央的小镜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张十分丑陋的面孔。
不大而瘦削的脸盘,尖细而窄小的下巴,狭长而阴鸷的眼睛,松垮而塌陷的鼻梁,唇齿不住外翻的大嘴,眉毛处只有寥寥几根疏疏短短的黑毛,使他整个人都露着一种凶恶而刻薄的气质。他的脸色很白,但并不是那种健康润泽的白皙,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而印在他额角上的大块淤青,也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自嘲似的笑了一阵,他抬起右手捂在额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心念的催动,一股浓郁而诡秘的未知能量开始顺着血管脉络向胸腔处飞快聚集,并最终从指尖处缓缓向外溢出。等这股能量逐渐渗入到皮下后,一阵柔和而舒缓的暖意开始在头部扩散开去,爽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等到他把右手挪开时,先前印刻在额头右侧的淤青和肿胀全然没了踪影,明晃晃的大脑门上甚至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曾经受过伤的迹象。
不过,面对着发生在眼前的如此“神迹”,近在咫尺的司机居然只是微微侧过头来瞟了一眼,之后便又扭回头继续开他的车去了,显然早已对此类事情习以为常。
料理完脑袋上的伤,他重新闭上眼睛躺回到了座椅的靠背上,随着那股未知的神秘能量在的体内周而复始的缓慢循环,那些原本已在心底沉淀了数十年的痛苦记忆,也开始如按下了播放键的幻灯片般,又一次在脑海中接连闪过。
他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帝都小市民家庭,母亲嗜赌如命,父亲酗酒成性,在各种能够影响胎儿的、不利条件的干扰下,他生得了一张丑陋的相貌和一副矮小的身板,从小到大也一直都是同龄人欺侮和嘲笑的对象。
幸好他自己还知道争气,怀揣着“知识改变命运”的美好心愿,他默默的忍受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在不错的高考成绩和帝都土著与生俱来的特权之下,进入到了帝都某所一流中上游的一本大学,成为了一名令赌鬼母亲和酒鬼父亲为之骄傲不已的大学生。
十七八岁正是男孩女孩们情窦初开的美好花季,他自然也没能免俗的暗恋上了校园内众多“女神”中的其中一位,被称为“美腿女神”的艺术系系花、韩舞社社长——也就是刚刚还被他在主题酒店套房里当成奴隶一样戏耍的那位。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入学后不久的那场迎新晚会上,当时的她正站在高高的舞台中央,与一群同样年轻漂亮的女孩跳着妩媚撩人的韩式大腿舞,这个令广大男同胞们荷尔蒙爆表的热辣节目轻而易举的摘下了“晚会最佳节目”的桂冠,而作为舞团领舞的她,在代表舞蹈团队再次上台领了奖并发表了一通获奖感言之后,居然又单独在台上又唱又跳的扭了好一阵,末了还俏皮的朝着台下抛了几个飞吻,最后才在一众男同胞兴奋的嚎叫声中飘然隐去。
坐在台下的他从小到大从未亲眼见到过如此活泼热情火辣性感的女孩,那颗懵懂稚嫩又青涩的少年之心,也在两条来回晃动的粉嫩美腿的诱惑之下,毫不意外的彻底沦陷了。
心动就要行动,可他一无颜值二无才,三无背景四无财,再加上自身又是个毫无感情经历的雏鸟,仅有的几次偶遇也让他紧张到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以至于在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竟然没能找到机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经过了一个寒假的恶补,翻烂了好几本《爱情宝典》的他重整旗鼓,暗暗下定决心要正式对她展开追求。
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他特意向对方所在的韩舞社提交了“入社申请”,又出于胸中那颗满怀爱意的心,他还情不自禁的在申请表的背面写满了仰慕之情和溢美之词,并托班上的一位同在韩舞社的女同学送给了对方。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这封写在申请表背面的“情书”就被某人贴到学校大门口的公告板上,继而通过众多八卦之口,传遍了校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要知道,这位“美腿女神”可是校内众多男同胞们的梦中情人,于是,原本在校内默默无闻的他,在这一刻树敌无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评语被人用彩笔写在了公告板上,紧接着,更多的评语出现了,校内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贱男贱女们纷纷对他展开了全方位的评价批判、冷嘲热讽,并最终演变成了一波又一波恶毒的人身攻击。
他肮脏、丑陋、下贱、无耻、变态、龌龊、虚伪、愚蠢……
他吃饭不用筷子、睡觉不脱衣服、从来不洗脸洗头洗澡刷牙、活了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存在的意义就是衬托世界的美丽……
女同学们用厌恶而冰冷的眼神看他,男同学用丑恶的嘴脸嘲笑他,公告板上每天都会刷新几十条不堪入目的文字来侮辱他,可他从小就对此类行径司空见惯,依然锲而不舍的朝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发动着攻势。
他不但昼夜不停的给她写着情书、送着礼物,还会时不时的用各种各样的奇葩行为刷新着自己的存在感,神出鬼没的干扰着她的正常生活。
而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正是她本人在被骚扰得不厌其烦后特意赶来、又强忍着听完了他的当面求爱后,亲口对他说出的那一番话。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纠缠着我了。”她把他通过各种途径送过来的礼物和情书装满了一个小小的箱子,一股脑的堆到他的面前:“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我就只能报警了,你的纠缠让我感到很难受,很困扰。”
一瞬间,他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的边缘,开不了口,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凭什么!他为了给她买一份限量的礼物,花光了自己的生活费,凌晨五点就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三四月的寒风守在商店门口;他为了给她写一封情感饱满的情书,翻遍了图书馆中的爱情小说,连夜的增删修改,还因此患上了假性近视……
之前的桩桩件件、所作所为,恐怕连老天爷都会觉得感动,可你竟然如此的冷漠,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他曾经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画面来描绘过自己的爱情,在他的想象中,她是如此的爱他,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富有还是贫穷,她都会对他不离不弃,忠贞不渝。
他也联想过对方接受自己求爱的场景——她会被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然后和自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她会说:“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哪怕二人的进展没有这般迅速,她也至少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红着脸对他说:“做你的女朋友,我真的觉得好幸福。”
在这段时间里,哪怕被人当众羞辱奚落,甚至被人堵在角落里殴打,他都没有想过放弃,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能够拯救他生命的女神,他肯定会获得她的垂青,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最大的幸福。
想到对方可能会嫌弃自己的贫穷,他立志在毕业后的第一天就开始拼命赚钱,让他能够笑着对她说:“老婆,别担心,以后老公养你。”
想到对方可能会嫌弃自己的相貌,他上课时总会很拼命的学习,如一块海绵般如饥似渴的吸收着知识,想着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至少自己也有着一技之长,可以让她放弃以貌取人的错误思想。
谁知道,这些设想竟然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对方没有接受,没有感动,甚至连一丝礼节性的笑容都欠奉,而对方投向他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盯着一坨碍眼又难闻的垃圾。
所以,当这番话从对方那刺目勾人的红唇中吐露出来时,长久以来都在支撑着他的信念和自尊瞬间彻彻底底的崩塌了,凌迟般的绝望席卷他的心灵,并一寸一寸的撕碎了他的灵魂。
当你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用“纠缠”、“难受”、“困扰”等词语来形容你,还用那般厌恶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恐怕连活着都需要勇气吧。
在那一刻,他想到了死,他一秒钟都不想继续留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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