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接受过剖腹产手术的产妇来说,睡眠其实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东西。
随着麻醉药效的逐渐退去,罗倾很快就开始出现了术后反应,既痒且痛的感觉时轻时重,尤其是下腹部刀口的位置,照她自己的说法,就像是有“一千万只蚂蚁正在那里不停的、来来回回的啃”。
由于这是产妇在术后所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所以解璇并没有出手帮她消除这些症状的打算,一桩七月早产又母子平安的“生命奇迹”尚能用所谓“神医”的赫赫威名所遮掩,可产妇要是连正常人该有的术后反应都一样没有,恐怕就连瞎子也能一眼看出这其中有问题。
还是交给这家私人病院的医护人员们来处理吧。
按响护士铃不久,一队两医生三护士的五人组合便带着各式各样的诊疗器材蜂拥而入,其中那个年纪最轻的小护士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DV机,自进入病房起就在不停的四处拍摄着。
而在整个检查和治疗的过程中,负责护理罗倾日常起居的女护工也拎着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篮子加入了进来。只见她十分熟练的利用着各项检查之间的空隙时间来帮助罗倾进行着个人清理,既没有影响到医务人员的诊疗,又成功的为罗倾保住了“豪门太太”的应有形象——罗倾现在这副泪痕未干鼻涕横流的模样要是真的被拍到DV里,绝对会让每个观看者都嗤嗤的笑上一年。
在极其完备的跟踪诊疗护理机制之下,不同人员之间的配合和衔接如精密咬合的齿轮般严丝合缝,看得一旁的解璇眼花缭乱。
当然,这群人也没忘了那位全程在旁边打酱油的解璇解大小姐,在给慕容少奶奶这位正主服务完毕之后,他们又前呼后拥的在解璇身边围成了一圈,不停的催促她乖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非要免费帮她也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不过解璇既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也没有做全面体检的打算,摇了摇头便婉拒了对方的美意。见解璇态度很是坚决,这群人自然也不敢勉强,只是他们明显不愿意放过这个打广告的好机会,居然转而开始向介绍起了该私人病院所拥有的众多优秀服务项目。
一时间,这些家伙们放低了的说话声开始不断在解璇的耳畔荡来荡去,其内容无外乎全是“无论您需要什么都可以按铃摇钟,保证会让您体会到女皇一般的至高享受”云云,其中还穿插着不少讨好解璇和恭维她与罗倾友谊的话语,言辞甜腻到连早已听惯了称赞的解璇都免不了有些头皮发紧、腿肚子转筋。
哭笑不得的打发掉这些献宝似的投机分子,解璇走到病房的盥洗室里装模作样的洗漱了一番,又在征求过罗倾的意见之后,走到病房紧闭的窗户旁,按下了镶嵌在墙壁内的电子遥控器。
随着浅粉色的百叶窗帘的徐徐向上攀升,大片刺目而温暖的明亮阳光穿过窗户斜射而入,将整间病房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向外推开一扇玻璃窗,流通的空气从病房敞开空间内部一冲而过,极为迅速的驱散掉了在病房中盘亘许久的刺鼻药味。
病房的窗口正对着私人病院庭院中央的那个小花园,低矮的圆形花坛中栽满了嫁接过来的深秋茉莉,粉嫩洁白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肆意的绽放着,每当初冬的冷风吹过时,便立刻回有一阵郁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昨天怎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呢?”意外发现如此美景,解璇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昨日她在这家私人病院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四趟,可去留匆匆的步伐却又将这近在咫尺的美好彻底忽略,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不甚唏嘘。
行色匆匆之人,一生中会错过多少这样那样的美丽风景而毫不自知?
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连续消灭了两个恶棍,顺带还彻底解决了罗倾身上的遗留问题,解璇此刻的心情由内而外的好到了极点。迎着清幽淡雅的茉莉花香,将被风吹乱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了一个颇为俏皮的偏分马尾,她回过头去,笑着对斜坐在病床上的罗倾问道:“萝卜娘,外面的风景很不错,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了。”罗倾连忙摇头,时断时续的阵痛几乎抽空了她的所有体力,她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去动,更别说起身去外面欣赏什么景色了。
“咕噜噜……”话音未落,罗倾重归平坦的小腹就发出了可爱的响声,显然是快被饿坏了。
“呵呵!”解璇走回床边,俯身捏了捏罗倾的鼻子,之后才抬手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我帮你问问早饭准备好了没有。”
没过多久,一辆鎏金镶银的金属餐车便推了进来,这辆餐车的卖相着实不错,可搭载的饭食却寒酸得有些可怜——两碗用来充饥的白米肉末粥,一碗用来催奶鲫鱼汤,半圆形铝质餐盖下除了这三个小小的瓷碗之外,再无其他。
从医学角度上来讲,产妇在产后第二天时,肠中的空气并没有完全排除干净,所以这点儿清汤寡水已经是医生所能批准的进食极限了。
可惜罗倾根本不懂这些医学原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登时便呼噜呼噜的将三个瓷碗给喝了个干净,接着便又催解璇去继续讨要。解璇不想做这个恶人,于是直接把锅甩给了罗倾的主治医师,让他来跟罗倾详详细细的讲解了一番,这才把她腹腔中蠢蠢欲动的怨念勉强压制。
安抚过罗倾的情绪,医生又吩咐护士给她挂上了一瓶营养液,这也是产妇在产后的一周内、用来补充日常所需的主要方式。
“萝卜娘乖啦,听医生的没错,这段时间你就先好好的忍一忍。”见罗倾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忿,解璇也侧身坐在病床上安慰道,模样像极了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看客。
事实上,解璇反倒十分乐意让她好好体验一次这来之不易的所谓“月子”,因为从感同身受的角度上来看,罗倾对产妇产后的这些诸多痛苦和不便体会的越多越深刻,彻底原谅自己亲生母亲的几率也就越大。
为了消除罗倾的郁闷情绪,解璇干脆跟她聊起了给慕容小少爷起名字的事情,结果罗倾一听,当即便笑出了声。
“白书早就把名字给起好了,说如果生了男孩儿就叫慕容博。”罗倾紧紧的捂着嘴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还说取的是博闻强记、博古通今和博学多才的意思……”
“慕容博……”解璇听了也是一脸黑线:“你家那位慕容公子到底有没有童年,他完全不看武侠小说的吗?”
“他大半部分时间都呆在贵族学校里,看的也都是蝙蝠侠蜘蛛侠之类的洋人玩意儿,读完高中以后更是被直接送去了国外,说不定还真没机会拜读金老爷子的大作。”罗倾继续说道:“为此我还专门买了本《天龙八部》拿给他看,说这个名字不好,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嗯?”
“他说,慕容是稀有的小姓,能用来起名的字又只有那么多,同名同姓是在所难免的,哪有撞了衫就不敢出门的道理?”
“慕容公子倒是开得挺开。”解璇也跟着笑了,作为曾经的武侠小说爱好者,她当然知道“慕容博”这个名号在广大书迷心中的分量,要是慕容小少爷真敢顶着这个大名行走人世,恐怕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落上几句“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之类的调侃。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人聊得正起劲,慕容白书就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不过这位整晚都未曾出现的大少爷此时面色憔悴一脸倦容,显然是一夜未眠。
“白书你来啦!”罗倾兴高采烈的朝自己的丈夫打招呼道:“我和姐姐刚才还在说你呢,说你给咱们宝宝起的名字实在是……”
罗倾说到这里便忽的闭上了嘴,洋溢着幸福和甜蜜的笑容更是完全僵在了脸上,原本红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苍白了起来,甚至就连十分粉嫩的唇色都开始逐渐暗淡了下去。
原来,在慕容白书的身后,还站着一对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女,男子长发披肩下颚留须,一副当代潮流艺术家的装扮;女子则剪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表情里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两人,但他们的面容看上去竟都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再联系到罗倾此时的反常表现,解璇立刻便猜出了这二人的真实身份。
罗倾的父母。
“呕……”与这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罗倾忽的侧过了身,干呕着把五分钟前灌进肚子里的那些汤汤水水全都给吐了出来。
见罗倾吐得昏天黑地,解璇下意识就想出门去替她喊医生,谁知罗倾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抱住她的手臂不肯放手,其力道之大,一时间竟没能让她给挣脱开去。
“姐姐,你别走……”罗倾喃喃的哀求着,眼神里已然满是恐惧,连营养液的针头被扯脱都浑然未觉,任凭创口溢出的血液将缠在手背上的输液棉浸成了一片鲜红。
“好好好,我不走。”低头吻了吻罗倾的额角,解璇老老实实的坐回到了床边,她连着给慕容白书甩了几个眼色,慕容白书才如梦初醒的退后两步,跑出了门去。
“医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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