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空与拖拉机

    
    许诺眼圈不禁又有点红了，他慌忙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片异常轻薄的芯片。他将它按在眉心，许诺整张脸立即变了，变成了一个相貌极为普通的中年人，就是扔进人海最不起眼的那种存在。
    这是立体面具，它会自动根据你的面部线条，为你加持上一张全新的面孔。
    不过只要你伸出手指，就能戳过那片轻薄的光幕，直达面部肌肉。
    只是视觉上的变化，根本躲不过手动检查。
    “这是我平时的样子，我的佣兵代号是匹诺曹！”许诺活动起脖子，以保证芯片延伸的光幕能到达颈脖位置。
    洛伦很是羡慕的看着，他也想拥有一张不同的面孔，只不过立体面具属于联邦的特级违禁品，而且造价昂贵，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看许诺这张毫无破绽的脸，应该还是品质最好的那种立体面具。
    许诺看到洛伦的羡慕，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便解开了背包，在它最深处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精致轻薄的小盒子。
    他郑重递给洛伦：“这是老不死……呃…是我老师留给我的！我用不着，送给你吧！”
    洛伦似看到了什么，微笑摇头道：“你留着吧，其实我也用不着，只是看一个新奇。”
    许诺却很坚决的继续递出：“不，你有可能用得着的！作为变异造物主，多一个身份，总是好的！”
    他干脆直接塞到洛伦手里：“别再拒绝，活着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洛伦见对方神色无比坚决，便缓缓点头接过。
    他打开盒子，里面也有一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芯片，他小心翼翼的捻起，在许诺眼神的鼓励下，洛伦也将它贴到眉心处，并无任何异样的感觉，他便学着许诺那样，也活动几下脖子。
    然后，洛伦看到许诺正怔怔的望着自己，左肩也轻微颤动了两下。
    洛伦明白，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现在这张脸，及这张脸曾经代表的那个人。洛伦不禁想，许诺老师的脸型，估计和自己相差不会太远，所以才会产生几分神似的效果，勾起了许诺的追忆……
    许诺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沉声道：“我老师生前脾气乖戾，得罪过一些人，所以这张脸需要谨慎使用。它在阳光下除了没有造物主编号之外，还算是安全的，起码没进黑名单。不过在地下世界，上了几个组织的通缉名单……”
    洛伦聆听着许诺交代他老师的一些基础资料，同时照着镜子，那同样是一张中年的人，不过相貌颇为儒雅，一副人畜无害的温文尔雅模样。
    “老师这张脸的代号是雅皮士，这是他暗网的编号和密码，再刷现在这张脸就可登陆！”许诺飞快在虚空里书写，“当然，你平时也可以编一个别的代号……”
    洛伦一一记下，将芯片摘下，放回盒子，将它放到自己上衣的内袋里。
    “走啦！”许诺将四周一切默默收拾妥当，又继续仔细检查一遍，手中始终捧着的屏蔽装置，终于放回背包里。
    他将背包背上，再一次认真环视一圈四周，最后交代：“我之前的猜想，有一点极可能是真的！我们上面的造物链已经断了，我们真可能成为了最高位面……这是属于所有生命的机会！有谁打破生命禁锢，说不定，就能成就永恒！”
    “……”
    上林南郊，六号灰塔的六十三层。
    林荫依旧斜斜倚着窗台，抽着烟，喝着酒，面前的虚空中是立体相册释放出的影像：一个笑容爽朗的中年人正牵着一个有点婴儿肥的漂亮正太。
    忽然，手机的闹钟铃声响了，继而，电脑的提示音响了，然后，连厨房的警示音也响了……
    最终，整间屋子都在叮叮当当！
    林荫也没去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才冲影像里的中年人笑道：“洛磐，你儿子又快到吃药时间啦……喂！你到底去哪了呢，为什么半点踪迹也没有留下……”
    她揉了揉满头碎片，苦涩一笑。
    “这次又得加大药量了，唉，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她伸了个懒腰，探手弹了弹面前小正太的额头，“变异成什么样也不肯告诉我，我除了抽烟喝酒打游戏之外，也是关心你的，懂不懂？”
    “喂，洛磐！没钱了，怎么办？”林荫的目光转回到洛磐的脸上，“配药需要钱，好烦啊……为什么我是洞察系，而不是诅咒系，不然直接诅咒咱们儿子就可以了，多方便。”
    她怔怔看着洛磐的立体影像，眼前渐渐蒙上一层烟云，趁着细雨未落，她努力露出微笑：“哼，你儿子就不该偷偷报名参加什么天才战……原本啊，快快乐乐平平淡淡过一生，不就挺好吗？以前的阿伦啊，脸上在笑，内心也在阳光的笑；现在呢…他脸上在阳光的笑，内心却时不时蜷缩成一团……每次看到他这样，我心里都很难受……”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带着依依不舍，将立体相册移到一旁，又打了个响指，让所有铃声关闭。
    然后，林荫满脸苦恼的捻起手机，飞快操作了几下，眼前虚空位置，已变成暗网的界面。
    她带着苦闷的情绪，十指如飞的在暗网任务界面上弹动，很快，就筛选出她各种严苛指定条件下的相关任务。
    置顶的高薪任务，恰恰正是许诺口中的那个清洁任务。
    林荫目光在它上面稍作停顿，便飞快下滑，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当滑动到底部时，她很是不满的揉了揉碎发。
    又灌了几口酒，林荫目光不禁看向窗外，发呆了好一会，才重新转回目光。
    终于，她再次将任务界面滑动回顶部，手指落在那置顶任务上，却没有落下去。
    林荫转过头，看着已经被移动到一旁的洛磐的影像，满是苦涩的倾诉：“洛磐，我讨厌那种清洁任务，讨厌杀人……我本是个精精致致的倾世红颜，为何沦落至此呢？我不想赚钱，我只想负责貌美如花……”
    她不想再面对这张爽朗的笑脸，干脆连立体相册也关闭了。
    林荫回过头，看着黑镜中的自己：“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然后，用力点入了那个置顶任务。
    ……
    ……
    上林一中，宿舍区。
    本在深沉睡眠中的洛伦，忽然被惊醒，耳机里传来了属于紧急呼叫的震动频率。
    这是来自暗网的频率！
    洛伦看了眼时间，9：46，宿舍无人。
    但他没有立即打开暗网，而是下床，不动声色的走向天台。
    秋意渐浓，今夜风寒，天台正好无人。
    洛伦认真巡视了两遍，才在天台一角，打开了暗网。
    那是一条来自“星索调查公司”的信息，这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私家侦探社，洛伦委托他们调查洛磐失踪的事宜。
    既然警方一直毫无进展，那就邀请地下势力成为助力吧。
    信息里只留下一个即时联系通道，并无文字。
    洛伦皱了皱眉，点击通道链接，一个空白视频框跳到手机上方，显示为拨号状态。
    秋风里，洛伦只能默默等待。
    黑暗的地方，只要有裂痕，光就能照进来；正如光明的地方，只要有裂痕，黑暗也会渗透而入。
    暗网正是生存于光与暗裂痕之中的灰色地带，洛伦默默盯着那个视频框，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链接通道终于建立，一个带着银框眼镜的老人，出现在视频框中，他虽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装也十分整洁，但憔悴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不太精神。
    洛伦眉头皱得更深，这并不是他平时的联络人。
    老人对洛伦挤出一个职业微笑：“猎鹰你好，我是星索调查公司的负责人，关于你于上周四傍晚的投诉，我在这里亲自回复。为了核对你的身份，请你再次进行简单陈述。”
    洛伦说：“当时，你们在非约定时间与我联系！除了连续的信息，竟然还拨入紧急电话，这导致我在现实生活里，发生一宗严重事故！”
    “是的，猎鹰，相关情况我已经进行了解，对此我十分抱歉！”老人从座位上站起，认认真真鞠了一躬，挺腰后凝固了一下，他慢慢捶了捶自己的腰，才重新徐徐坐下，“因为当时在执行原本的调查任务里，发现意外情况，看到你父亲的前搭档鲁南，出现在调查路线一带……”
    鲁南也同样失踪了，甚至失踪时间还在洛磐之前的一年，但两人在生意上早已分道扬镳，本不属于调查范围，这清楚的写在调查细项的目录里。
    但星索的相关调查组只是凭着职业直觉，来询问洛伦是否将鲁南这个意外发现加入调查，当然，关键是，这得加价！
    本来经过简单的讨价还价，已经将鲁南加入调查列表。
    但鲁南却进入了一个管制相对严格的地带，星索的调查组提出二次加价，紧急询问信息没有回复，于是就有了紧急电话……
    老人苦涩的抱歉：“我司的第七调查组确实鲁莽了，我为他们的愚蠢，再次向你郑重致歉……”
    “后来到底如何了？”洛伦并不想听到重复的道歉，“本来十二个小时前，就是你们递交例行报告的时间，你们没有报告，也没有解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种深深的苦涩，又在老人脸上荡漾开了：“当时鲁南进入了里程碑科研重工的总部，我们的人也跟了进去，那里虽然是管制比较严格的地方，但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进去过。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能找到恰当的身份潜入，来对目标进行追踪……”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第七调查组失踪了，不单负责潜入那个人失踪了，还有整组人都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