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扛过枪

    
    留队人员名单出来了，就贴在连队门口的公告栏上。
    当然，这只是首轮名单。（第一轮大多是自己报名）
    每年的转士官、退伍都是一个暗流涌动、刀光剑影的时期，有人会带着遗憾离开，有人会带着寂寞留下。
    这个名单一出来，就标志着转士官留队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等待官兵们的将会是你争我夺的场面。
    毕竟狼多肉少，这场战斗既分去留，也分生死。
    张浩下哨回来，进连队的时候看见了那张名单，忍不住过去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
    “张排长，你还关心士官留队的问题啊？”
    “哟——这不是李排长吗？哪门子风把您老人家给刮出来了？”
    张浩站在台阶下，看着拾级而下的小鬼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俩人纯属闲的蛋疼，在这里演起了乌鸦笑话猪黑的闹剧。
    “可以啊！”小鬼走到他的面前，突然抬手锤了他胸口两下，笑着说道：“你怎么还上哨去了？”
    “看你说的这话，”张浩装出一副鄙视的表情，反问道：“我难道就不是连队的一份子了？”
    “呕——！”小鬼踉跄几步，突然朝墙角倒去，同时用手捂着嘴巴，说道：“你先让我吐会儿，要不然我怕噎死！”
    “呸！臭不要脸！”
    两人笑过、骂过之后，才恢复了正经的样子。
    张浩问道：“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恢复的不错，过几天准备再去复查一次。”
    “到时候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检查一下身体。”张浩突然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把小鬼给吓了一跳。
    “你没事儿吧？”
    “最近腰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可要当心，到时候我通知你。”
    张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岔开话题说道：“上去吧？”
    “别啊，我就是来看看转士官的人员名单。”
    “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张浩不禁挑眉，转士官的问题已经和他俩无缘了。
    “随便看看呗，”小鬼强挤出一丝笑容，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人名单上。
    “军哥要转二期了！”
    “我看见了，”张浩点了点头，问道：“他是认真的吗？”
    “是！”小鬼跟着点了点头，解释道：“他刚认识了个对象，就在咱们营区附近工作。”
    张浩突然惨然一笑，感叹道：“这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赵志军！
    那个被老刘称为钢铁一样的男人！
    同期兵当中第一个立功、第一个受奖、第一个带兵、第一个当班长、第一个当代理排长的尖子兵，却为了爱情要留队深造！
    这中间谈不上谁对谁错，毕竟当兵的找个对象不容易，找个能够结婚忍受两地分居的军嫂更不容易！
    部队有多少老兵因为爱情熬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一条光棍？这样的人根本就数不清！
    他们是在十八岁的年纪入伍，当人生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深深的打上了军旅的印记，常年与世隔绝的部队生活让他们习惯了三点一线的日子。
    每天听着起床号开始训练，听着熄灯号进入梦乡，突然强塞进来的爱情会引起他们的不适。
    这就导致很多军嫂会忍受不了那份痛苦和寂寞，从而选择离婚。
    从恋爱到结婚，从结婚到离婚，中间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一个人生的选择！
    【舍小家，保大家】从来都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这背后是无数军婚家庭的眼泪和痛苦！
    “能找个媳妇儿就不错了！”小鬼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提起他的恋爱经历，直到多年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会忍俊不禁。
    那是2011年11月10号，距离那个【大光棍节】还有不到24小时的距离。
    单身汉们聚集在一起打牌，有对象的则忙着打电话增进感情。
    小鬼坐在窗台前，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按着号码，还冲人们坏笑了几声。
    “羡慕死你们！我可是有媳妇的人，才不跟你们一起过光棍节呢！”
    “切！”众人发出一阵嘘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几个鸟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准备听听小鬼对象的声音，顺便找个机会上去捣个乱。
    “喂，是我……。”
    小鬼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冲人们傻笑，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咱们分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小鬼不以为意的说道。
    “我没开玩笑，咱们分了吧……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嘟嘟嘟……！”
    忙音响起，小鬼还在发愣，周围的几个鸟人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再拨过去，等待他的依旧是忙音……。
    “鬼哥，你给那个前任打过电话吗？”
    “嗯？”小鬼一愣，有些不明白张浩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去年的大光棍节，你难道忘了？”张浩给对方提了个醒，然后幽幽的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已是军官！”
    “呵~！”小鬼突然苦笑了一声，挑眉问道：“我是那么心胸狭小的人吗？”
    “这跟心胸有关系吗？我猜那个女人一定会很后悔！”
    “小胖儿，我怎么突然发现你这心里这么阴暗呢？”小鬼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张浩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才回答道：“这不叫阴暗，这叫做成熟。
    你回部队以后，我们在朱日和经历了很多东西，如果说之前我的人生是棱角分明，那么现在我学会了把尖锐的部分包裹起来。”
    小鬼有些失落的摇头，说道：“我不喜欢那么复杂的人，也不喜欢复杂的事情。我、”
    “我没变！”张浩直接打断了小鬼的话，然后笑着说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鬼哥，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个物竞天择的社会还需要做什么解释吗？
    我没变，你也没变，至少在对待战友上我能够保证始终如一，同生共死！”
    小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道：“同生共死！”
    战友，就是把可以把后背留给对方的人！
    两人再也没有了看下去的意思，几乎同时转身朝楼上走去。
    张浩突然问道：“鬼哥，小麻雀转士官是认真的吗？”
    “小麻雀？闫大鹏？”
    “嗯！”
    “应该不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和意愿，估计是阿鲁为了争夺名额放出来的烟幕弹。”
    “有意思！”
    “你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安安心心的等着开学就行了。”
    “知道，”张浩露出一丝亲切的笑容，希望能够消除小鬼心中的芥蒂，哪怕他知道这样只是无用功。
    “鬼哥，你今年休假吗？”
    “嗯？”小鬼突然愣住了，随即才想起来，他入伍四年了竟然还没有休过假。
    “我倒是想呢，可是、”
    “这次老兵退伍就是个好机会啊！”
    小鬼很快就明白了张浩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你恐怕也是有什么想法吧？”
    “嗯，我确实有想法，这个也没必要瞒着你。”张浩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去试试吧，到时候有消息通知你。”说完，小鬼就直接走了。
    张浩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继续拾级而上，不一会儿就返回了宿舍。
    “杨阳，部队干嘛呢？”
    “室内操课！”
    “具体内容呢？”
    “读书看报！”
    “好吧！”
    张浩十分无语的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了下来，时间已是十一月份，北方的气温已经到了冰点以下了。
    班里的新兵蛋子们抢着上前要给他收拾大衣，这个举动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欣慰。
    这段时间对于新兵的调教终于见到成果了，年底评功评奖的机会又增大了许多。
    “斗（儿）啊，以后把目光放远一点，别只盯着咱们班里的这几个鸟人。
    你们给我们做工作，那顶多就是给我们看，也拿不到什么奖励。”
    “班长，我就是愿意给你做工作！”陈泰斗一脸忠心的样子，引得班里几个老兵哈哈大笑起来。
    张浩笑着说道：“不错！虽然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但是我还是很高兴的！”
    “班长，我说的都是真话！”
    张浩上去就是一脚，骂道：“扯淡！你当老子傻啊？我他么骗人那会儿你还在上学呢！”
    班里几个新兵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增的脸色顿时一黑，喝道：“都蹲下！
    马勒戈壁的，你们张排长给你们传授经验呢！就他么这么嬉皮笑脸的啊？啊！
    我们没教过你们什么叫做礼貌啊？战友之间相处是需要互相尊重的！”
    “是！”几个新兵蛋子一下子就老实了。
    班里的老兵们都是好脾气，私下里商量了好几次才决定让二增当恶人。
    那家伙平时有些疯癫，指不定哪天脑子一抽抽干出点出格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还能够帮忙把黑锅给背了。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段操练新兵的事情。
    张浩见二增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斗（儿）啊，你们都给记住了，谎话说多了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老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混日子，小心让日子把你给混了！
    你们在没有足够装逼的资本之前，就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
    这个世界上不缺聪明人，但笑道最后的往往都是老实人。你们明白吗？”
    新兵蛋子们沉默不语，二增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问你们话呢！”
    他怒喝一声，一脚把老二踹到了地上，然后老二急忙挣扎着站起来又重新蹲在了地上。
    “明白了！”
    “你们他么能明白就见鬼了！”二增毫不客气的揭开了新兵们的伤疤，嘲笑道：“咱们连队能跟小胖儿一较高低的就他么二排的一个王华清，你们要是这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那明天我就该叫你们排长了！”
    “艹！”大脑门突然咒骂一句，“不老实！就该练死！”
    “听见了吗？”二增瞪着眼怒喝道，“你们真该庆幸活在这个时代，和谐社会救了你们。
    要是去年，老刘当连长那会儿，就你们着比样儿的怂货，老刘分分钟能够操练死你们！”
    提起老刘，那就是所有老兵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然，还有最珍贵的军旅回忆。（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老刘的词语，军魂！活生生的军人！）
    班里的新兵蛋子们被卷了一顿，全都夹起了屁股后面那根朝天竖起的小尾巴。
    张浩这才问道：“二增，笨蛋龙也要转士官吗？”
    “他转个屁！那都是邱大头干的好事儿！”
    “老野和鸭脖呢？”
    “老野是肯定转了，鸭脖估计不会留下。”
    张浩开始暗自盘算起连队转士官的真实名单，这需要他通过一点点的资料去进行自我判断。
    “今年留下的人应该不多，毕竟跟以前不一样了。”大脑门突然说道。
    “嗯？”张浩愣了一下，疑问道：“你有什么消息吗？”
    “张松班长调出连队，下放到四排了。”
    “什么？”张浩当场就懵了。
    “这是杨凯说的，连长前几天把王宁给调进了连部，朱海也跟着下放到了二排。”
    张浩不禁感慨道：“看来今年的转士官是一场大戏啊！”
    “管他呢！到时候咱们看戏就行了，反正我是肯定要退伍的！”大脑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中甚至还充满了欣喜的目光。
    “就是，到时候准备好瓜子饮料，咱们只需要投个票就行了。”二增也跟着嘚瑟起来，言语中充满了鄙夷的味道。
    宿舍里，只有张浩和杨阳在苦笑，只不过这事儿跟他们还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留队人员的次轮选举是民主制的，在全连范围内进行公开投票选举，要是平时得罪人多了，到时候肯定会被人穿小鞋儿。（虽然只是个过程……比如胖子就被黑了）
    等次轮选举过后，留队人员的名单就基本上算是成型了，连队会把人员名单上报给团部组织股，再统一进行全团预提士官骨干的军事考核。（也是个过场，你们懂得）
    团部考核结束以后，留队人员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朱凯那种比较突出的存在，本身素质过硬又有留队志愿的人员，可以进行预留名额，到时候直接挂衔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