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江湖

    
    刘继宗看见了仇彦斌，看见了杨清涟，他们步履蹒跚地向他靠近。在他俩后面还跟着李柏松，还有于申言，甚至是泉阳万人大军都来了。
    他们不停地向他呐喊：“将军，将军！别倒下，别倒下！”
    可是我真的站不起了啊。镇远候的眼皮犹如直射烈日，完全不受自制地主动闭合。他内疚地朝部下们抛去最后一眼，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杨清涟，我刘继宗没有输给你一介书生。我，不是孬种。”
    魏贤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百年寿命的凡人可以轻易放弃寿命做出螳臂当车的短见之事。人，不都该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东西么？
    他抬起翘头方履，一步步迈向红毯上半生不死的武侯：人已经没了意识，蟒袍断去一袖，同它七零八落的还有套在里头的手臂。
    千岁无由的升起一股悲怆，恍然间他产生地上躺的人是自己的错觉。成王败寇，但是王不会永远胜利下去。无恶不作的他多年来头一次对凡人生出了怜悯。
    “刘继宗，世上也许只有和我一样，为了其他人而身不由己。”妖王的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悲怆，他收回了足以致死刘继宗的手，慢慢变得扭曲可怕，“所以本王不会杀你。本王要你抱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活到最后，让你亲眼看看以命相守的卑鄙凡人如何被妖族折磨致死。”
    “来人，把他带下去，把伤口止住。”孔雀王转身摆手招呼身旁的同族搀起刘继宗后，义无反顾地返回九龙皇椅。在那儿，躺着一个不值一文的天子；在那儿，他可以握住与道人分庭抗礼的筹码。
    几只小妖伸出脚试探性地踢了下刘继宗，然后立马又缩了回去。当确定他昏厥无疑后，壮起胆子触碰沾染无数鲜血的镇远候。
    唉，得亏孔雀王不负千年修炼，只用了一招破去了骇人的煞气。
    就在妖人即将挎起武侯时，金霄殿用紫檀雕镂成的大门哐当支离破碎，一记剑锋分毫不差把靠近他的妖怪一并斩割。
    霎时间，参差不齐的身体部位漫天飞舞，迸溅的鲜血比拟瀑布呲散成雾。
    “老妖怪，看我不拔光你的毛！”吵杂的哭嚎里，一道亢音势如破竹横冲而入。
    刚摸到宝座的妖王不得尽兴，紫衫窄袖内猛然射出一只五彩羽箭，朝大门中央不带任何声响地射杀过去。
    少顷阵阵蜂翅嗡鸣回荡殿中，侥幸逃开冲突的妖族抬眼回望，竟有人影随着彩光飞出大堂。
    现场再次陷入沉寂，好像刚才叱诧风云的伏击不曾出现过。不可胜数的妖人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前沦为人质的官员使出吃奶力气夺门而出，丝毫不顾高阶上无路可逃的朱烨昭。
    所谓君臣忠义，不过如此。魏贤怜悯地打量毫无感知的皇帝，抬手准备将他提开。
    一刹如度三秋，月台外遥远不知何方骤起剑气，所过之处竟凭空燃起一路火花。
    魏贤感受得到，他直视彭湃浩荡的进攻不再神态自若，这道剑气堪比陨落流星——接的到，但绝对接不住！
    一剑断黄泉。
    即便如此，千岁仍旧半步不退，宫衣寸寸化为孔雀羽甲如嵌百目。羽衣短短闪烁，金霄殿终于名副其实顿时耀眼夺目。
    黄泉未断，妖王仍岿然屹立。
    “气势不小，不过表里不一。”魏贤嘴里云淡风轻，但内心震慑不已：凡间竟有人悟得剑道至此等境界，纯粹无华远超剑法范畴。
    此气再高上两分，自己还能不能接下？妖王扪心自问最后不得其解。
    “好好的妖不做，非要装阉人。阉人演不下去，又跑回去作妖。”一只踏云靴迈过门槛，不慌不忙穿过尸骨，停在了魏贤两丈开外与之对视。
    “你是谁？”魏贤不曾见过白落凤，好奇打量起他，暗自斟酌方才的突袭是不是此人所为，可瞧他年纪轻轻应当不大可能。
    “白落凤。”墨冥剑主报上家门，“杨清涟的好朋友。”
    “你想替他报仇？”千岁眯起双目，显然时刻准备着先手压敌。
    “没错。”白落凤承认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哈哈哈！杀人偿命，说的好！”妖王杀意肃然，咬牙切齿道：“道人屠戮妖族，本王便回报你们杀了几个凡人而已，你怎么不说天经地义？”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斗不过道士，拿平民百姓出气，也好开口天经地义？”
    “本王与杨清涟斗，向来用你们凡人的办法，要说卑鄙也是你们自己本性如此。若本王不讲公正，大可凭一身修为直接杀之。胜败常事，输了不服气便寻仇报复，好一个江湖义士。”
    “单纯比的是技艺，无碍天理人道才不追究生死。”白落凤抽出拔出沉寂的墨冥，“你无敬无畏，害的不仅仅是杨清涟一人。今天我不杀你，也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那一剑是你最强的招式吧。”魏贤不屑道，“你和刘继宗都是傻子，明知道没有胜算，还自寻死路。”
    “做人若总是知力不为，还能活出什么味道？”
    墨冥汹涌涨动，白落凤跃然起步，自信的脸庞未受到任何打击，剑内封存的鬼魅与往日一般猖獗四起，瞬间充斥整座楼阁。
    魏贤不知白落凤深浅故按兵不动。眼见利剑奔至鼻梁，这一次它与断黄泉相较明显赢弱不堪，恐怕随意夹指就可以把它制住。
    然而在相差几步远时，黑剑没入一缕魂魄消失匿迹。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认为是白落凤施出的障眼法打算声东击西。
    正当妖王竭尽所能地想看出蛛丝马迹，从他背后飞驰而过的阴气猛然吐出利刃，趁其不备地划过魏贤腰间，随后再次融入另一道恰巧“路过”的浊雾中。
    孔雀羽衣到底不是铁甲铜皮，随之出现一条长长的裂口。千岁终于正视起满屋纵横的孤魂野鬼以及穿梭其中的邪剑墨冥。
    “你有奇宝能化去拥有摧枯拉朽之力的断黄泉，我也其他办法同你相抗。”白落凤翘起嘴角观望着场内陷入僵局的魏贤道，“这招能藏匿剑轨的‘鬼不知’，足够你喝一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