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谷顶,纳兰折风伫立在峭崖遥望着当初白落凤离去的方向。 风,灌过他的衣角, 吹进了谷口,吹落了树梢上的积雪,吹破了谷中的沉静,风吹得越大,越吹不走天地间的寂寞。
不胜寒的高处连云都放慢了脚步,偏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破了那点意境。若是个寻常人必定会受到责怪,居然体解不到这份尘世难得的韵味,可她偏偏美到让人觉得不论什么过错都值得原谅的地步,就连被吵醒的草木也没有脾气。
“师兄,该回去了。”一声燕语莺声瞬间抹去了谷口那份寂寞,拨回崖边的人飞跃千里之外的思绪。
“嗯。”纳兰折风依旧屹立不动。
身后明明有一声不甘心的轻叹,这一叹纵然呼哧的冷风也心疼地减轻气势:“你想去帮他就去吧……反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纳兰折风默然转身,当他捕捉到纪紫莲竭力掩藏的赌气时,嘴角不经意划起弧线。
女子咬着红唇,执拗地不肯抬头直视纳兰折风,生怕从他的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每一步更靠近的脚步声犹如洪钟撞在丽人的心尖儿,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颊,轻飘的白衣悄无声息地从她衣角划过。
纪紫莲紧揪袖口,唯恐按捺在胸口的那句“能不能不去”一不留神会呐喊出来。
“不去,我答应过他不会去。”纳兰折风坚定不移地往谷中走去,那看似洒脱的背影下隐藏着是将剑鞘握的更紧的手:“去了,就是信不过他。”
万花谷的风还是那么猛烈,谷口消匿在树林深处的两行脚印渐渐隐藏在卷起的白雪中,仿佛不留一丝牵挂。
罡治观被安排在最里头的卧房内,本该摆满道学教说的红木桌上却铺了一幅上等的绢布制成的画卷,放眼看去布上画着一民普通女子坐于织布机前低眉专注,凭她一身质朴无华的寻常裙衣应当不是贵家千金。
即便女子未露全脸,却能通过鬓下几丝下垂的青丝感受到她贤良淑慧的气质,纵然身形与侧颜比不上一瞥惊鸿的艳丽佳人,但静谧视之无由感到几分温馨和心安。
一只苍老的手抚摸在女子的脸颊上不由颤抖,再见手的主人居然是同白落凤不死不休的玉玄子。
在西山孔雀王面前皆可叱咤风云的老道盯着画中人,平日不怒自威的眼睛不为外人所知地流露柔情:“芸娘,再给我点时间,白落凤已经到方圆城了,只要夺来他的墨冥剑,我就能为你报仇了。”
“哎!多少年了,若不是这幅画在,我真不知还会不会记住你的模样。”老道泪眼摩挲,下巴的白胡随着苦涩的嘴唇阵阵抖动,“我本事不够,找不到那只当年害死你的山妖。所以只要我斩尽所有妖孽,一定可以抹杀元凶!”
“芸娘,你是不是也怕我了?”玉玄子收回了触碰画卷的手指,唯恐玷污了女子温和般,“你走了以后,从前那个没用的秀才就死了。修道也罢,人间太平也罢,三界安生也罢,都不是这身皮囊该管的事。待尘埃落定,玉修衡必散尽半仙道缘,去忘川寻你相聚。”
“所以,什么不论是魏贤还是白落凤都阻止不了我。”玉玄子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全身上下散发着无人能敌的气势:“哪怕是剑酒歌和曹阳明也不行!”
本该和谐透气的房屋内顿时压抑沉闷,摆放在窗台的盆景无端碎成瓷块,每一口空气都变得犹如紧绷的布匹,稍有不慎便撕裂成一分为二……
此时,方圆城的白落凤却完全不似纳兰折风想象中需要担忧的模样,几日来用着从万花谷带出来的银两同戒空走遍城中的饭馆酒楼吃吃喝喝,除了偶有神神秘秘地几次出门外便窝在客栈中小憩。
和尚等了五日,终于耐不住性子踹开了房门脸红脖粗道:“我说咱们到底杀不杀上去!老子的手痒得都长蛆了你咋还没动静?”
“我在等武侯府的消息。”白落凤从怀里掏出已开封的纸信,一直潜藏在眉梢的最后一分阴霾眼下一扫而空,“崔韧竹的后事我要确定刘继宗代我办好了才能放心。”
戒空看着白落凤畅快淋漓地将杯酒入肚,尔后刚毅果决地把杯子扣在桌上,像极要出征的士兵临行前的诀别酒:“择日不如撞日,走吧!”
“哎,不等晚上么!”和尚被突如其来的决断吓到,生怕白落凤热血上头不顾后果地鲁莽行事。
白落凤哭笑不得道:“你这和尚,要去的也是你,不去的也是你,你说到底要怎样?”
戒空羞窘打起哈哈:“这个……去是肯定要去,不过等夜深人静等老道睡了我们再潜入观念把他偷偷杀了不更好么。”
“你倒是事到临头反而带了脑子。”白落凤啼笑皆非,转眼神色一变道:“我要上罡治观的事玉老道是知道的,不然你以凭什么全天下都接到通缉令识得我这张面孔,偏偏方圆城的官府风平浪静。”
戒空一经点醒,立刻恍然大悟道:“请君入瓮?!”
白落凤眼现寒光道:“可惜他想逮住的不是任人宰割的草鱼。”
“怎么!你又请谁过来帮我们拆罡治观?”一提及见血,和尚立马换成屠户的面孔,发出精光的两眼估计是巴不得捅破个天。
白落凤浅笑道:“你想多了,没有人会来。”
戒空神情像是闻到最臭的屁一样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折风呢?其他人来不了,他怎么能不来?总不会是见色忘义醉在他那个师妹的温柔乡里吧!”
“我让他不准来。”
戒空更是不解,一副苦大仇深委屈道:“不是吧,白落凤。你把折风留在万花谷吃香喝辣,之前我意思意思,你就心安理得让我跟你送死去,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白落凤见和尚开始耍无赖, 摇头苦笑道:“后悔啦?后悔了现在走也不迟。”
“别!我不是说个笑话么,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戒空赶忙制止,“敢问世上有什么地方是和尚我不敢奉陪到底的?再说你要真死了,不刚好缺个和尚替你超度?”
白落凤听出戒空极力掩盖的紧张,对他的胡言乱语付之一笑:“我不是说过么,我们不会死的,不论怎么样都要留一口气在。”
戒空以为好友脑袋转过弯来,拍着白落凤的肩膀装出语重心长道:“对嘛,好死不如赖活。”
“不是。”
和尚的手逗留在剑客的肩头,满腹惊疑:“那是什么?”
白落凤握紧剑柄,呼出积蓄在胸腔的浊气:“留一口气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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