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凰之妾拟荣华

第五十二章 公子爷插手胭脂案

    
    灯芯噼啪,断骨般断掉了一节。
    似明又暗,夜风戚戚,直叫人心底泛寒,两人的眉目半或藏在阴影里,宛如厉鬼。
    “既如此,那坊间流言,或者茶馆说书先生,他们的话本子可否已经变了模样?”唐玥分析着,口中浸染开的甜味让她蹙紧的眉头消散了些。
    白黎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唐玥的发丝,温软的发丝穿手而过又倏忽掉落,他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一般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把玩她的发丝,声线却冷如冰,淡如水“此事官府控制得极严,坊间该得不到消息才是。”
    “这个不一定。”唐玥弯了弯眼睛,眼底星光倒映着澄塘一方“官府的消息得不到,那凶手的呢?”
    “他行事周密,手法果断狠辣偏偏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可整个京都有多少纨绔膏粱?有多少人为富不仁?在位失职?若是有人意欲寻他做主……又该如何?”
    “所以这么多起案子下来,坊间一定有传言秘密流通!”白黎眯眼,神态狡黠“只不过都说官字两张口随意胡编乱造,还有什么官官相护,什么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所以绝大多数的人一定不愿意把这事告诉官府……怕失了他们的庇佑。”所以这消息只怕要落到泼皮赖子身上了。
    “更有的人只怕坐等流言转明,闹得沸沸扬扬,以此让为官者为富者胆战心惊夜不成眠!”唐玥接过话。
    “可惜他们没人愿意做第一个人,就只能等着凶手的人了。”白黎闭目嗤笑,倒是会控制人心,这次的对手,有趣儿!有趣儿!
    “安弦”唐玥仰着头看他,他的怀抱过于温暖让她不想离开,裹了被子把俩个人一起盖上她缺赖在怀里与他纠缠,此刻灯火熹微时她眼底闪烁着星辰万千,盛着火树银花,让白黎心神微微荡漾,愣了一会儿才回“怎么了?”
    “不如我们钓鱼吧。”说得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白黎顷刻间就落了脸色!
    沉声带着威胁“不许!你乖乖的,这事我处理!”
    唐玥撇嘴“可难得遇到这种事!人家想凑个热闹嘛!”
    “凑什么热闹?这可是要人命的事。”白黎无奈,见她赌气转身只能服软,将人抱过来抵着她眉头温言细语的哄“你乖,这事可是郑肃希的案子,我们俩都插不进去手。”
    “好吧。”差点忘了这案子是郑肃希负责。
    “临近年关,侯爷送亲也快回来了,你好生准备准备。”白黎怕她不死心拉了唐侯爷做筏子。
    唐玥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明年林表姐生辰,出孝,唐莹及笄,开了年不久仓庚也要锅生辰,往后文君姐姐生辰,有得忙活的!”虽然家里的事可以让二哥哥处理可她姐妹们的事……只能自己上了!
    见时候不早了,白黎盯着了风铃杨柳看着唐玥别让她做出什么危险事来,才拿了斗篷离去。
    深夜雪厚,他轻功起伏不多时就没了影子。
    却没有回院子,而是去了皇宫。
    多位大人遭此劫难,这里面可憋着不小的问题,若是一朝暴露出来皇上不知道那可就完蛋了!
    今上尚未歇息,批阅奏章至戌时,陆总管太监三催四请才放下了朱笔。
    “陛下,今夜可要去哪一宫休息?方才兰昭仪派人来请。”陆总管端上热茶,又替今上捏肩捶背,伺候着今上眉眼舒展才轻声问。
    勤政殿内炭火旺盛,又供着地暖,很是暖和却也不闷,今上喜窗下种的苔枝缀玉,遂命人不许关了那窗,饶是深夜星月光不显,烛火映衬雪色也能瞧得那窗外梅花风采独绝。
    “苔枝缀玉,又翠禽小小,枝上同宿。”今上念了词琢磨着其中韵味笑着道“不错不错,合盖着人养些翠鸟的!”
    陆总管也非那等不同文墨之人随即便接了“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我的好陛下诶,这兰昭仪养了大皇子,柳昭容,顾昭媛,婕妤,美人,您要去哪?奴才好差人去传话啊!”
    陆总管苦着一张老脸,耷拉下来像极了花匠养的万寿菊,瞧着就好玩,今上若是心情不好全靠这位逗笑取乐,又是打小的情分,这位陆总管瞧着是个泥捏的面人,谁也能踩,可明理人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个软柿子。
    “我猜今晚朕哪也去不了。”今上笑道,起了性质想打赌“不如我们打赌,就赌――今晚定有人来找朕!”
    陆总管转头一想“好!奴才赌今晚没人找陛下!”
    “赌注呢?”
    这下可把陆总管问住了,他这爬上来也才一年左右,家底可来不及攒,硬生生把一个三十多的人问成了五十多的老头子,灵机一动看见桌上的糕点“奴才赌一碟子云片糕!”
    今上白了他一眼,这赌啊,不赌钱没意思!
    “算了,你这赌注太小,朕不玩了!”
    要说当年,这位也是能进赌场酒楼的,只后来不得不忍痛戒了,毕竟要翻身,这些都不行。
    “陛下,平王求见。”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低头进来传话。
    今上似是早有所料般“宣。”
    倒是陆总管,眉毛一抖神情惊慌,不过眨眼就压了下去,似乎一切都是错觉,仍旧摆了拂尘在那里闭着眼睛装雕像。
    耳聋目瞎口不能言。
    见平王进来,弯腰低声告退,也带走了一屋子伺候的人。
    灵芝仙鹤的铜灯架上烛火通明,地暖是热的不知耗费多少,又燃着炭盆温暖如春,只让人酥得骨头都要软掉。
    白黎进来时斗篷上带着的一身雪在此时化成水浸入衣衫。
    又冷又热,饶是他自小练武,都有些受不住。
    “陛下。”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却低下了头。
    雄狮孤狼本该在山林草地上称王,可而今脖子上带了锁。
    “嗯。”今上似是有些疲倦,饮茶,声音低垂无力。
    “咳咳”轻咳几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今上才言“夜黑风高的,来皇宫求见可是有什么大事?”见他还跪着忙叫人起身,又看到他斗篷上深浅不一的痕迹故而道“且把斗篷脱了吧,过来靠着火炉烤烤。”他柔软了眉目与声音,与寻常家中叔伯并无二样。
    “诺。”白黎脱了斗篷上前烤火,在今上右侧小声回消息“回禀陛下,今日白露寺士子踏雪宴上英国公家的嫡次子命丧妇人之手。”火炉子很暖,却不解意,他离得还是有些远。
    “这案子我知道,郑肃希今晚便呈上了卷宗。”皇帝从成堆的奏折里翻出郑肃希的折子,白纸黑字朱批。
    “说是那春娘早有预谋,背后还有人筹划,她本来不在杨子卿常去的几家青楼,是有人先赎了她再卖去的,借机靠近杨子卿,绸缪多日才勉强得了杨子卿的信任。今日是借口说怀了身孕才匆忙来寻人。这样的事杨子卿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才与随从借故离开,又让随从去望风。是以身边无人,而杨子卿惊诧之下失了防范这才被他得手。”皇帝靠在椅子上,软枕是上好的蚕丝所做装的是极软的棉花,“可朕好奇的事为什么杨子卿的随从说的是当时杨子卿没事,神态如常身上也没有血迹还让他们快马回京准备迎妾身入府的东西,可之后发现尸体验尸也明明白白证明杨子卿死在与春娘相会时。若非尸体被士子看见,那随从又被英国公府的下人送来,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此事证明背后之人会易容术。可这易容术在江湖上极易寻得,甚至有异人可以仿着人的模样拿药水做人皮面具,薄如蝉翼,极其精致,便是昼夜相见的人也分不出丝毫。”白黎垂眸道。
    “另,臣还发现京中此类事件大小十五起。杀人者身上都有彼岸花的印记,被杀的人都是些杀人放火仗势欺人之辈。多为……官宦人家。”
    皇帝一下子笑了开来心情甚是愉悦的称赞了一句“做得不错!”
    白黎惊异非常失声脱口“陛下……”
    皇帝看了过来,眼神复杂,白黎也只能依稀辨明其中的沉重“安弦,你该知道不是所有官员都两袖清风,更不是所有的官换子弟都能学孔孟之道,无愧于天地民心。这世上更多的是欲壑难填的贵族和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纨绔。”
    “朕……也是有心无力啊!”皇帝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年岁,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翁,托着行将就木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已知的死亡“安弦,这朝堂上有太多的拉帮结派,瑞王死了可瑞王还有党羽在,还有子息尚存,朕不能……也不敢斩尽杀绝,怕日后有人拿笔戳朕的脊梁骨说朕是暴君,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可瑞王妃是细作的消息更不能放出去!若是放出去,只怕民心难定啊!”
    “陛下……”白黎怔怔,十分清明只剩下一分了,他其实也知道皇帝的身不由己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一向聪颖为什么会在曦嫔身上……
    “安弦”皇帝闭目,声音沉着厚重一扫方才颓势“朕知道曦嫔对朕不忠,可曦嫔……用处不在此!”
    “陛下的意思是……”白黎咯噔一下恨不得立时便跪下去表示衷心,可他不能,这时候不能心虚,心虚的代价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反正……皇帝也没证据!
    “朕要你好好保护曦嫔,不要让皇后和东阳在这个时候坏事。”
    “是。”白黎心里松了口气,深觉这位帝王心思深沉诡谲之处,决意日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锦衣卫……也许连平王府的亲信之间也有这位的人!白黎垂眸暗自琢磨是否要去联系连云山的尹松等人。
    该早做好准备才是。
    “这事先让郑肃希查着,你着锦衣卫暗中寻访,切忌打草惊蛇,朕――想见见这背后之人。”
    “诺。”白黎应声领旨退下。
    看来皇上是起了惜才的心思,只不知这人能否为他所用又能做什么,是暗或明。
    少顷,唤了陆总管进来伺候。
    “今日就宿在勤政殿。”
    “诺。”
    论起勤政,今上可从不懈怠。陆总管叹气,遣了人端养神汤进来伺候皇帝用了,才洗浴舒缓筋骨,熄灯安寝。
    次日清晨,天方晴,路上人尚稀少。
    便有一公子裹着黑裘大袄带了帽子骑马出门,手里似乎还抱着一卷画。
    他赶时间偏偏转角处有人嚷嚷着引来一大堆人,阻了他的路,皱着眉头牵着缰绳看这到底是演的哪出。
    “救命啊!救命啊!”一柔弱女子哭着喊着,他上下打量过长得不怎么样只能算清秀,就是卖身去烟花之地也卖不了几个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我们也有说法!带走!”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大冬天的厚衣服裹得胖成了球。
    “我爹欠的明明是五两银子,你们狮子大开口说是五十两!这是哪得道理!”那姑娘也有几分刚烈模样,红着眼怒吼。这一出转折倒是让旁人多了些唏嘘感慨,只这时间出门的大多都是为生计所迫谁也没这个闲钱闲心救人。
    说什么积德行善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
    达才能兼济天下,穷只不过独善其身。
    “你爹既然借了印子钱,就该按印子钱的规矩来!利息是这样算的,你就是找一百个账房来算这钱也是五十两!我还给你抹了零头,不过叫你回去嫁给我儿子做媳妇你就这般不耐烦,好,五十两银子还来我就放你走!”那络腮胡子也不耐烦,要不是自个儿儿子喜欢这姑娘,早前就不会借钱去给她老子治病!
    折腾这么大半天这人还是不识相!可别闹到最后人财两空才是!络腮胡子很是担忧,指挥着下人拦着周围看热闹的,别叫人跑了,又好声好气的问这丫头到底是还钱还是嫁人,放印子钱放到这份上也是头一份了。
    只这出倒叫旁人觉得是一桩风月事儿,都揣着手一脸好奇坐等后文。
    那姑娘却支支吾吾一脸心虚。
    他揉了揉额角,控制着脚下想要撒开蹄子惩欢的马儿一脸不耐烦的说“喂,是不是本公子替她还了这五十两你们就可以散了?本公子还赶时间呐!”
    络腮胡子回头,高头大马上这人黑裘黑帽裹得只露出霜晶亮有神的眼睛,听声音年岁不大,看衣服该是个贵公子,得罪不起,故而好生好气的说“是这个理儿,可公子你与这姑娘非亲非故的,何必呢?五十两银子虽说不多可也不少。”有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这些个公子哥儿,唉。
    他挠了挠头,这人这么好说话他更不好意思了,道“我赶着时间走,你们堵了路不说,这姑娘又不愿意。感情这事还是要两情相悦好,强扭的瓜不甜。”
    想着又说“这样吧,若我替你还了银子,那你可愿意做工偿还?你该是个良民,没入贱籍,也不好让你卖身,你若是愿意在我家做长工,这银子就算是你预支的工钱,我们家包吃包住,只你没有月例。”
    “小女愿意。”那姑娘本就不愿意被人强迫着嫁入,如今听得不用她卖身也不用她嫁人就能还了这五十两银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哭着给那公子哥下跪。
    这公子哥也不推诿,从腰间的锦囊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络腮胡子“这是五十两,她日后便在我们家做工。你儿子要是喜欢人家就别用这种方式,会招人厌的。”
    他说得认真,络腮胡子却听得尴尬。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儿子蠢……可别人这么怎么觉得不舒服?
    “还不知公子家住哪里?”那姑娘哭着突然想起来这个非常重要的事,见公子趁人慢慢散去要打马离开忙问。
    他转头伸手取出一块玉佩“你拿着玉佩去叶丞相府上,就说是我叶慎找来的长工,至于其他的等我回府再说!”
    原来这人是叶慎。
    叶慎说完见人群散去,忙打马离开。
    约了崔先生看画可不能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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