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辆马车缓缓离了定国侯府。
阮居内,美人对镜簪花,神情慵懒,眼尾涟漪层层晕染出点点芙蓉意,她拿了朱纸轻抿,玉肌雪肤芙蓉面,柳眉樱唇画中仙。
“你是说,唐玥今日出了府?”
“可知道往何处去了?”李姨娘嫣然一笑,画中仙子除了书卷娴雅之气亦多了几分芍药仙的勾人。一举一动,无声无息的挑拨人的心弦。
“不知。外院把控严格。”嬷嬷摇头。
李姨娘怅然“真是可惜。”
那嬷嬷又说道“不过听说今日大少爷和二少爷要去崔家拜访,二少爷先一步去了,大少爷是先去的松鹤楼再出门的。”
“三少爷陪着老夫人。”
“所以――”李姨娘眸中粲然“如今却是个好时机了。”
李姨娘勾唇正色道“你去置办一桌席面,晚些时候去请老爷过来。”又想着唐斳行事不越规矩半步忙阻了嬷嬷道“把席面设在那日的春波亭。”
“我先去寻老夫人。”唐莹之事,总该给个交代。
而唐玥,由着风铃开路,长驱直入,进了平王府。
“王爷在书房。”元清是个极有眼力劲的侍卫,一早得了风铃的传信却死死的瞒住,连平王都没告诉,实在是王爷自打那对母女上门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心里也没底啊!可偏偏主子下了死命令,半个字儿都不能往外露!是以到现在,连消息流传最快速的市井内都不知道平王府多了对母子!
元清见唐玥冷然点头,心头松了口气,也就这位能搞定自家主子了,利索的上前引路还贴心的替唐玥打开了书房大门。
“出去!”
白黎耳聪目明,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冷了声线斥道。
元清和风铃齐齐缩首,飞快消失,盛怒的王爷……他们一点都不想尝试他这时候的武力值!
唐玥抿唇“你这是要赶我走?”
说是疑问,可她偏偏不等白黎开口,撩起裙摆直接入内,绣花鞋踏上青石铺的地面,她足音小小,莲步款款,裙摆落下开合如蝴蝶。
“阿玥――”
白黎惊讶,阿玥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元清违背他的命令去了唐府?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恼怒,却冷不防唐玥已经走了过来,置礼教于不顾,直接坐在他的怀中,手臂环上他的脖颈,与他对视。
他瘦了,下颌上长了好多青色胡茬,眼底也有青黑色,最近没睡好。
“阿玥――”唐玥眼神太过冷凝,怒气虽然潜藏可白黎知道,唐玥很生气!这种生气程度……堪比上次说笑他开玩笑说纳妾的时候,唐玥轻描淡写说阉了他的时候。
白黎一时间摸不准自家姑娘这是什么个意思,唐玥懒懒的哼了一声,娇懒的嗓音自喉间滚出,配上她冷冽的眼风,不甚在意的神情以及轻薄的唇角,忽而让白黎生出些绮丽的心思,搂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往下伸下去。
“在纠结什么?”唐玥摸着他的下颌,眼眸深沉不见底,仍旧是一副冷淡的面容,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管不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仿佛是要用言语生生在白黎身上扎出几个血洞才肯罢休“是在纠结你父亲对不住你母亲,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庶子和姨娘而为难?”
白黎蓦地苦笑,抱紧唐玥,在她耳畔轻语“阿玥可真是绝情。”这么直白不怕他难受吗?
“要不然先听听我的想法吧。”唐玥不回答,反倒自顾自说起了唐家近些日子的事儿“我祖母娘家有个内侄女在一个月前投奔了过来,我觉得奇怪,让人查了下,她的陪嫁几乎都是书画,前朝珍品,可惜全是假的,偏些门外汉也便罢了,内行人的眼里――一文不值。”
“我还顺便查了下她的夫家。她说的是进士出身,年纪相仿,家中良田百亩,也算小有资产了,足够衣食无忧。可你猜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她的夫婿逛窑子为烟花女子败光了家业,打上她陪嫁的主意,她愤怒之下与其和离,因着家中无人,故来投奔这个姑母。”
“还带了个游医出身的嬷嬷,治好了我祖母的中风。”
“可好玩的是,若真是进士出身,不至于没个官职,也不至于看不出她嫁妆的问题。我后来查了下,她那夫婿就是个穷酸秀才,其他的倒也没做假。”
“可奇怪的是,我祖母家是被抄家的,哪怕是匆忙之下出嫁也断然不会嫁人品不好的,更何况她出嫁时李家尚无事,没道理嫁妆全是赝品。”
“我更好奇的事,时隔多年,当年不来投奔如今又来?以什么为凭证?证明她是李家姑娘?祖母说有李家信物,可是安弦,你我都知道,信物这种东西,谁抄了李家,谁手里就会有。”
“你是觉得有人暗中操控?”
白黎皱眉,若真是如此,意欲何为?和平王府这上门来的事又有何关系?
“我那日设宴,宴会上所有的菜都有问题。”唐玥笑得狡黠娇媚“李茹的母亲礼佛,常年吃素斋,但她丈夫不喜欢素斋,那位姑奶奶也是个聪明的,怕失了丈夫的心又怕对佛祖不诚,她便通过各色调料,以假乱真。”
“你拿一桌子素菜去试探她!”白黎哭笑不得,难怪前些日子风铃跑来借人,十有八九是给仓庚打下手的!
“嗯哼!”唐玥眉飞色舞“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吃出来。”
“也许是仓庚手艺太好――”白黎真是哭笑不得,他的阿玥哦!
唐玥横了他一眼“可是二哥大哥一偿就知道了。也就祖母年纪大味觉退化没发现。”
“除了菜我连葡萄酒都做了手脚,那分明就是葡萄汁儿混了些其他东西调出的酒味道!连这个都偿不出来?她出嫁的时候怎么着李家也没破落到那地步吧。她的种种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个事――”
“你怀疑她根本不是李茹,而是别人找来的?”白黎挑眉,唐家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儿,难保他这儿那对母子也是有心之人的安排!谁让他们是未婚夫妻?
“对啊。”唐玥点头,把玩着他束好的发髻,调皮地取下他的紫金冠,任由墨发如泼墨自她手中穿过,微微眯着眼感受着乌发如羽毛般扫过掌心,又如水一般趟过心里。
“所以阿玥是想告诉我――”白黎挑眉恢复了些许精神,噙笑看着怀中的少女,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他心念一动,食指抹过她丹唇,轻轻挑开,在她灵动的目光里逗她芳舌小巧“阿玥是觉得这所有的事背后都有人操控?”
唐玥见他玩得兴起不肯罢休,柳眉轻佻,贝齿轻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示威一样的看着白黎,等到白黎认输的告罪才肯罢休。
“不然呢?有什么会这么巧?不过手段未免粗浅了些。一个投奔的内侄女儿一个上门的庶子,啧。”唐玥嗤笑一声,精巧若天工的五官显露出厌世一般的讥讽。
“不过我还摸不准背后之人是谁。”
白黎苦笑,把唐玥揽进怀中,抚着她的肩背,宛如给小猫顺毛,手法娴熟,让唐玥有些昏昏欲睡,今日未有午休,倒还有些犯困。
“阿玥,除了那位还有谁?不放心你我?”
迷迷瞪瞪里唐玥脑袋似乎也打了结“他这么闲的吗?”
“你啊!”白黎算是拿唐玥没辙了,“他不是闲得慌,是不放心。”犯了每个帝王都有的疑心,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定国侯和平王府,既是姻亲又是众臣,太扎眼了。哪怕皇帝现在不下手日后难免不会听信谗言寻他们的麻烦,如今……似乎也不错。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你可就不能拦她入府了。”连他这边也不能拦。
唐玥一听,哪里还有瞌睡?
瞪圆了水润的杏眸无辜的问“那我不拦她我干嘛?难不成还要敞开了门让她在我家里作威作福?”
一想到那样的后果唐玥心里跟猫抓了一样难受!
“不行不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小姑娘苦着脸,跟嚼了黄莲没什么两样。
白黎叹气“晚些时候我去寻岳父,这事你不适合再管了!”
“那你也要任由别人进来作威作福吗?踩在你头上欺负你?”唐玥气闷道,唐家是臣子,今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用的法子下作啊!暗地里算小账,穿小鞋,算什么正大光明的帝王?
唐玥现在对今上的厌恶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过……难道真的连平王府也要搭进去?
她才不要!
唐家那是因为自家老爹是妥妥的皇党!皇帝一句话就能把命豁出去的!可平王府,白黎之前还说了要和她浪迹天涯四海游玩的!
见白黎不说话,她眼珠子一转,扯着白黎衣袖撒娇似的出了个主意“这事儿吧,怎么说那也是你爹的事,是长辈,儿子呢又是庶子,比你小,你占尽嫡长二字,承继了王位,货真价实的平王,没人能让你退位。”
白黎挑眉,听她下文。
“要么,你按律法分他一成家产,但是那时候的家产要按照你父亲去的那一年算,你作为长兄可以分他多一点的东西也算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心意。”
唐玥笑得跟狐狸有得一拼,悠悠开口说“要么,你直接把事推给陛下,反正那也算是你长辈,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不好打扰,可不得找陛下拿主意了?”而且还能顺便刷一把同情心和衷心。
这种家丑都告诉陛下了!可想而知多忠诚了吧!
“还能顺便看一看今上的态度。”白黎点她鼻尖,笑着道,只是笑意到底阑珊,不及以往,他还是很在意,父母感情甚笃,鹣鲽情深,无法接受父亲背叛母亲的事实。
唐玥眨眼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哦!”
她家白黎明显是关心则乱,什么事只要扯上亲爹娘脑袋一准儿犯糊涂!要不是这样才用不着她眼巴巴的跑来看着人呢!
唐玥想着,元清说他都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睡过觉了,正好她今天中午吃得少,折腾这么久又累又渴的,可怜巴巴的瞅着白黎“安弦――我饿了。”
白黎见她这副委屈模样轻笑不已,在她唇畔小吻一下朗声道“元清,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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