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恙烧了一夜,叶医生来看了,说注意降温就好。秦方白跟着叶医生出了主卧,一脸担忧:“没看她有感冒症状,怎么突然就发起高烧来了?”叶医生说有可能有潜伏的炎症。秦方白回身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眉心又皱得更深了一些。秦梦瑶的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事情过去了七年,她未必会往那方面想,可郑扬在她心里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从她高烧之中呢喃他的名字来看,她兴许已经产生了质疑,他该怎么办?
苏无恙醒过来的时候,是上午的十点多。秦方白竟然没去公司,一直就守在床边,看上去颇为憔悴。她有些懵然,哑着嗓子问他不用上班吗?秦方白来探她的体温,烧已经降下去了,他握了她的手:“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苏无恙赧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着了凉。”她起身洗漱,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这一晚,她如置火海,被不断的焚烤,郑扬在火外冷眼看着她,郑母在一旁看啐她:“背叛就要付出代价!”
她哑着声音和她争执,用尽力气告诉郑扬,她没有背叛,在爱他的时候,她是全心全意的。可他听不见,隔着一簇簇闪动的火光,他冷眼观望,面无表情。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郑扬,是心灰意冷的,对她绝望的。那样的他和记忆中的那个始终阳光俊朗的男生不同,她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慢条斯理的把牙膏泡沫清洗掉,又放了水洗脸,把牙膏当成洗面奶挤在手心里,搓揉之后往脸上抹,牙膏的清凉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成串成串的滴出来,她放了水冲洗掉,就听秦方白在外面叫她:“早餐热好了,你好了就下楼来,别又凉了。”
苏无恙对着镜子里红着双眼的自己,一颗心像在油锅里炸。昨天秦梦瑶的话再次涌入脑海,她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等她脑子正常了就能理清这其中的问题。她现在的确是清醒了,可清醒得让她宁愿睡着。郑母这样说,有可能是在报复她,不希望她过得好,那么秦梦瑶呢?秦梦瑶是秦方白的妹妹,她总该知道幕后策划这样的事故是要担责任的,秦梦瑶自然也不希望她过得好,但那是她哥,她没必要拿这样的事来做威胁。
到底还是磨蹭着坐到了餐桌旁,秦方白仍然还在家,拿了笔记本坐在落地窗前的飘窗上,正在处理一些邮件。苏无恙低头吃完早餐,他走了过来。
她昨晚一直梦见郑扬,不知道有没有说梦话喊出郑扬的名字,如果喊了的话,对秦方白……她一颗心在拉扯,一面是郑扬,一面是现如今和她彼此相爱的秦方白,一面是过去,一面是现在和未来,她该怎么取舍?
“好点了吗?今天在家里休息,晚一些叶医生会过来复查。”他声音轻柔,和往常无异。
“约了雅皖谈新戏。烧退了,吃完东西,我好了很多。”苏无恙执意出门,秦方白也没有阻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有一种飘飘忽忽的不真实感。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听到秦梦瑶提的那个名字?倘若一个名字就让她方寸大乱……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才是她的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苏无恙还是见了雅皖,她需要再次确认。
雅皖沉默着,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她:“我跟郑家那边联系过,情况有点复杂。”她关注着苏无恙的反应,她面色如常,只比往日青白了一些,许是没化妆的缘故。
“起因是当初的肇事者出狱了,在一次酒后无意中提到过那次的车祸。你知道的,江景虽然迁出了乐市,但他的人脉毕竟错综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不知不觉就走漏了风声,听到了那人的酒后失言。可再去找那人时,发现他被送出国。但有这样的一个引子,江景自然是要回来查的。”
苏无恙怔怔的,当时在四季酒店遇到江景,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彼时只以为他是回来对凌安伺机报复,却不知道还有郑扬这一层。
“然后呢?”苏无恙想知道的是,那个被送出国的人,和秦方白是不是相识?
苏雅皖沉吟着:“江景通过他的人脉和当时案件的相关负责人搭上了线,要去提取出事故时的相关档案资料等等。毕竟案子过去了七年时间,取证艰难。”
苏无恙静静的听着,双手握成拳放在膝上,接下来要听到的,会是郑母说的那样,秦方白阻断了他们查找真相的线索么?
“原本答应得好好的,预备两日后把资料给到江景,但临时变卦了,具体原因没做说明,只说案子七年前已经结案,相应的事故责任人也已经刑满释放。无论郑家或者江景那边怎么努力,对方始终不肯再查,被逼急了,最后只说是上级不允许,他们也无奈。”
联想到郑母那天所说的石局,苏无恙给林岚打电话,让林岚吹吹枕边风,问问秦方白最近有没有让石杭明帮忙。“不用太刻意,无意提起就行。”
“怎么了?秦方白在外面有猫腻?”林岚满是警觉:“不太可能啊,他爱你都爱到什么程度了。”
“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情况?”林岚打破沙锅,苏无恙觉得她现在怀孕初期,不适合为她的事操心,也就没有明说,只道:“还没确定,所以才要侧面了解情况。”
林岚那边次日回消息:“还真有,问他是什么事,打死不肯说。昨晚他睡得迷迷糊糊我问的,消息应该挺可靠。唉苏恙恙,到底怎么回事?”
苏无恙掐着手心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就上次去应酬,留了电话给一小姑娘,回来被审问还不肯说真话,还让人帮着隐瞒,实在太可恶了。”
林岚在那边笑得前仰后合:“还真是,男人可不能纵着。”
苏无恙挂了电话还怔着。石杭明真的替他阻挠了江景查当年的真相?并且是受秦方白所托?不不不,石杭明那么说,也有可能指的是别的事,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苏无恙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咬手指,秦方白到底不放心她,下午早早的回来,就见她在玻璃窗前来来回回的走动,连他的车声都没听见。
“在想什么?”他在她面前站定了数秒,苏无恙撞到他才抬起头来。
“没想什么……剧本,这次的新戏遇到点问题。”
“和雅皖谈得不顺利?”
“嗯。”
他伸手又来探她的额头,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秦方白眉头微皱,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道:“担心还有病毒传染给你。”
他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我身体好,不怕。”
她仰起脸打量他,年过三十五的秦方白仍然丰神俊朗,身材也管理得非常好,好几次亲密的时候,他不愿意关灯,硬让她观赏他的体魄。可这样的人,她却不能相守到老了,如果郑扬的事……
她抿了抿嘴:“你……”
话还没问出口,秦方白的就响了,他没接,看着她:“要说什么?”要为她半夜做梦喊郑扬的名字而道歉么?他不在乎,他从来就不反对她心里有一个角落安放着她和郑扬的回忆,谁没有回忆?
“你先接吧。”苏无恙想问的勇气,被他的电话一打断,就再也提不起来。她若问了,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那么她问了就是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二是,倘若秦方白当初真的谋划了这件事,他为了顾忌他们的未来,对她说谎,她不能当作没有发生;对她说真话,她也完全无法接受,那就不闻不问吧,让她呆在煎熬里,当一只驼鸟。
苏无恙甘愿当一只驼鸟,郑家却并不乐意。即便没有相关负责人的帮忙,江景也还有其他方法。秦方白在乐市也并不能完全的一手遮天,江景这边找到的线索,是当初和肇事司机接洽的人。
江景和郑家不同,苏无恙毕竟是郑扬爱过的人,当初也曾那样深的爱过郑扬,他不想将她扯进来,可倘若不和她说明清楚,不让她自己做决定的话,事态的发展谁都控制不住。到底还是把人约了出来。
苏无恙这段时间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当一只驼鸟,可还是被这件事一直扰了心神,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秦方白觉出她的不对劲,但她不肯说,他也无从下手。
苏无恙穿一件毛呢坐在江景对面,毛呢脱了,里面是一件浅粉色的羊毛衫,显得她越发纤瘦。脸颊上也没什么肉,下巴尖尖的突了出来。她像有所感应,一坐下就问江景:“是郑扬的事么?”
江景微微错愕,试图笑一笑,却没能成功。“你都知道了?”
苏无恙道:“听说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揪着一颗心,生怕秦方白和这件事有关,当江景将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时,她只觉眼前一黑。
“我无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江景喝了口茶,仍觉得喉间干涩,苏无恙和秦方白走到今天有多不易,他也看在眼里。但郑扬的死,必须有个公道。“但我想,你或许也想知道。”
苏无恙紧紧的掐着手心,照片上的人,她并不陌生。只可惜,五年前送她去机场时,车祸身亡,如今死无对证。
“他叫高勤,是秦方白的特别助理。五年前车祸去世。”江景的声音尽量平静,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
苏无恙脸色略微发白,嘴唇也微微哆嗦:“五年前,他一直受许清昙指使。”她承认,她在找理由,在找借口,她想继续当驼鸟,可现实面前,她该怎么抉择?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她都必须紧紧抓住。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对面苏无恙的脸色越发苍白到近乎透明,江景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实情:“当时清昙和厉秣风尚未回乐市。”
苏无恙抓住的那一小根救命稻草,最终没能帮助到她,绷断的那一瞬间,声音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她头晕目眩,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她以手撑额,仍抵不住那股如黑洞一般越来越强大的吸力,最终倒了下去。
江景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立即将人送去了医院。
秦方白正在处理融资的事,会议开了很久,他精神不太能集中,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会议一结束,立即就给苏无恙拨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苏雅皖,听说苏无恙住院了,他立即就奔了过去。
苏雅皖并没有直接指责秦方白,她的身份一样尴尬,更主要的是,她现在在乎苏无恙的感受。在她做出任何的决定之前,她都不会提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秦方白坐在床沿,苏无恙瘦了很多,她心里一定有事。
苏无恙这一觉又睡了很久,久到她不太愿意醒过来。这样两难的选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该恨秦方白的,甚至该报案,让他受到应有的处罚。可是她做不到,她爱他,绝对做不到亲手送他去监狱。但她也做不到和他再在一起,她内心的煎熬迟早会把她耗尽。
“你怎么样?”秦方白很着急:“医生说思虑过多导致的严重贫血。最近工作很忙吗?出院之后你得好好休息。”
苏无恙端祥着他的脸,七年前的秦方白究竟有多爱许清昙,才想着把长得像她的苏无恙用这样的方式据为己有?
“怎么了?”他抬手轻抚自己的脸,并没觉出异样。
苏无恙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也不用住院。珞珞和宸宸要知道我生病住院,会担心的。我上次住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身体很好……”她在絮叨,然后下床:“我想吃椰子饭,现在好饿,你带我去吧。哦,让徐玲把宸宸和珞珞都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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