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孟一笑道:
“封公入阁,我还道是指顾间事呢!原来李大将军还有那么多要干的。”
刘子峦趁机端端架子教训道:
“事非经过不知难,看人挑担不吃力。贤契,世事艰难,切莫看得太容易。虽然你二人屡立大功,那行事还是格外谦恭些为好!器满则易盈。”
说得好好的,忽然劝人谦恭?这就话里有话了。二人怵然而惊。白思孟忙问:
“老师听得什么有关我二人的传闻吗?怎么说的?”
刘子峦还有些不好直说,面色凝重,呆了一会才叹道:
“也就是恃功而骄,趑趄不进了!”
“这个评语够严重的!”白思孟有些冒汗。“还好,不是那什么拥兵不前、养寇自重!若是那般,就要视为骄蹇叛逆,早晚拿下了。”
朱品声不悦道:
“难怪说富贵如浮云。君恩君恩,就像伙房里的烟筒,吃饭前冒烟,吃到口就没了。变起来也真够快的!”
白思孟愁容满面,说:“朱姐,光发感叹没有用,要想办法,看是怎么才能挽回影响!”
朱品声伸手指了指:“这不是恩师在这里吗?恩师不帮我们,谁还帮我们!”
刘子峦道:“还要我帮你们甚么?你二人爽快进兵不就行了!打得赢最好,打不赢总好过不打。”
“那就是要我们以肉投虎了!”白思孟发愁地说,“老仙儿不比以往,已增兵到三万,气吞万里如虎。我们又不是谢安谢玄,抵挡不住的。”
刘子峦不大相信,却也不免疑惑,惊问:
“张逆竟然如此势大了么?”
白思孟双手一拍道:
“学生们先也不相信,然而各地谍报雪片似地飞来,都是这般说法,不由不信。学生们还怕夸大其词了,特从老仓调兵一支南下,欲直击铜坞,却在三夹口受阻,一步不能前进。
“老师知道的:原先钱钧在那里只有两千兵马,现却陡增到七千。我军人少,哪敢仰攻!能得他不进窥老仓,已是上上大吉。”
刘子峦惊讶道:“这事老夫竟不知道!贤契们已然报部了么?”
白思孟道:“这事虽没有专门列举,但学生们近一月前便有个折子,专讲大青铜形势,老师没看到吗?”
“怎样说的?”文牍太多,老人家也记不住了。
“说是民心不洽,匪情愈滋,兵员不足,无法着手。大略如此。”
“两郡兵马不是素称纪律严明么,怎会民心不洽!”
白思孟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师在上,学生在那里带兵,纪律自然不敢放松,然而大青铜那些土著还是一见我来就躲得远远。抓夫不易,因粮不着,竟是步步荆棘。下属们都说:都道人心易变,也没个变得这般迅速的!竟视我官军为洪水猛兽了!”
“那到底为何,总有个因果!”
“这便要从任某人那道旨意说起……”
终于扯到正题,白朱二人便你一段,我一段,把老仙儿的新举措讲了个详细。
历史渊源一讲透,刘子峦老于世故,顿时明白,这已经不是军事手段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为今之计,你二人意思该当如何?”全部听完,他小心谨慎地问。
白朱二人对望一眼,齐声说:
“请老师教诲!”
刘子峦不以为然地将头一摇,皱着眉头说:
“兹事体大,牵连极广,老夫一时也还思量不透,何来教诲!待我想想。”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办法。他也不愿让两个年轻人认为他是推诿,便明白告诉他们:
这事之大,不但他区区一个尚书说不好,只怕全体内阁也说不好。
就算是今上,虽然英明威武空前绝后超古迈今,可以乾纲独断,却也要查一下祖宗遗训,看是怎么说的,才好应对。
“还大到上了天了!”两个年轻人惊呼。
“还是天外天呢!”刘子峦加重一句说。“大青铜这块地儿,向无人烟,是前前前代老皇爷手里才划归版图,已经经营几辈子了。所有祖制,都勒碑刻石地记在那里,煌煌圣谕,哪能说改就改?
“况且年深月久,枝蔓愈滋愈繁,这事还牵连到多少大人先生!据老夫所知,好几位近支皇亲都有田有矿放在那里呢!你们倒看得轻易。”
这情况早就装在白朱二人肚子里,有什么不清楚?刘子峦能说出一个“改”字,就说明他已经咂出味来,知道了要向哪个方向努力去解决问题。
此老性直,既然想到了,又职在辅国,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的担忧和方略拿去阁议,暂时他们就不用操心了。
但白思孟还是想多一句嘴,等对方说完,就接着说:
“老师明见。学生们受教。学生原不敢多事,只不过现今大青铜落在老仙儿的手里,凡是国之赤子,都有个爱君的拳拳之心,谁不想快快地将它夺回来?特别是那些大人先生,世代受国厚恩,想必也是如此;懿戚更是如此,也更必须如此。
“与其叫老仙儿占着,有钱有租也拿不回来,都变了叛逆的军费,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舍了出去,叫那些感激皇恩的贫苦之人不与朝廷作对,齐心合力去打老仙儿。
“等到老仙儿战败溃逃,收回了大青铜,那时虽然不能说皇榜说过的也揭过不算,却也可以重新征粮课税。粮税一收,皇家这头就先顾住了。
“皇家有余,再拿些出来,褒奖那些大人先生,就说他们识大体,顾大局,与国同休,堪称民之楷模,那些人只要稍有良心,谁不为之感奋?
“事情要往好处看。莫看现在岛民有些骚动,其实君恩深厚,百姓质朴,那底子里的忠君爱国,谁不如我?真到那时,只怕万众胪欢,庆贺江山复合,九州一统,连奖励给他,他也不要了呢!这谁知道?”
“是呀!但凡稍有良心,他又哪里敢要!”因白思孟说得有趣,连老阁部都笑了起来。
当下他精神振作,连说:
“贤契方才说的做法,正大光明,义正辞严,算无遗策,想驳也难。不过究竟牵连太多,又怕关碍祖制,所以即使阁议无话,也必须圣裁允可,方能作数。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便在此静候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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