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暮声

    
    线上会议终于被挂断，顾晖回过身，将眼角的湿润擦掉。
    正巧这时门口有人敲门，她连忙恢复平时的严肃。
    应了声：“进。”
    Daniel从门外推门而入，见顾晖脸色不是很好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说：“安先生来了。”
    顾晖微微愣了一下：“我不是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吗？他怎么会来？”
    其实安宴总是这样的，能够在她伤心难过痛苦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给予她最多的安慰，和最宽阔的怀抱。
    Daniel说：“毕竟早上被媒体曝光了，他肯定也在其他地方听到了风声。所以不顾现在出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她顿了顿又说：“安先生很在乎你，怕给你压力，所以一直等在楼下，他让我转告你不用着急，等你准备好见他，他才会上来。”
    顾晖心头一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笼罩在心上，让她几乎无法维持表面平静。
    顾晖很努力的平复情绪：“Daniel，你让人去那个瑰丽报社把他们已经上市和没有上市的早报全部买回来，虽然现在有点晚，但还是尽量减少曝光率。”
    Daniel点头：“好的。”
    “现在你赶紧去安排，还有，让法务部出面，一定要彻查事故的起因和经过。另外，再催一下廖斌那边，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约他见面，我要尽快跟他面谈。”
    廖斌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天，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无论拖到什么时候，事情总归还是要解决的。
    Daniel应下：“我都明白。”
    顾晖又思考了许久，继续吩咐：“你让人把事故受害者家人的具体资料都发到我电脑上，下午我应该会亲自去见他的家人面谈，昨天那个……他的妻子现在是做什么的？”
    Daniel说：“生孩子之前是超市的营业员，生孩子之后在家带了半年孩子，直到最近才跟着她丈夫在工地上干活，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件事。”
    才刚刚生了孩子，夫妻俩下定决心出来工作，就这样阴阳两隔了。
    就像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顾晖疲惫的挥挥手：“你先去办我刚交代的事，顺便请安宴上来。”
    “好的。”Daniel很快退出办公室。
    顾晖有些疲惫的在办公椅上坐下，将整个脸颊都埋在掌心里。
    几分钟后，门口有推门的声音。
    她将脸仰起来，便对上了安宴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淡淡的血丝，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的胡茬，很显然，一夜未眠，刚下飞机就赶来公司见她了。
    她总是习惯了依赖他，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她脑子里第一想法就是安宴会帮她处理。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不在她身边。
    她才发现过去她总是过分依赖他，所以，遇到一点点事便慌乱不知所措，只能依靠别人来解决。
    她一看见他，便觉得安心了几分。
    安宴眉眼沉沉：“还好吗？”
    顾晖微笑：“安宴，你看见了吗，这一次没有你，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安宴轻轻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棒的。”
    他一步步走到她的办公桌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昨天晚上没睡好？”
    顾晖如实回答：“嗯，第一次遇上人命。”
    他又伸手揉揉她的头，语调又轻又柔：“听Daniel说，刚刚你在和许伯父线上会议，是不是挨骂了，是不是又哭了？”
    顾晖感觉自己像个被质问的小孩子，她突然伸手捂住脸，像是整颗心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再也不愿意回答。
    安宴昨天丢下手头上的工作，赶最近一班飞机飞回来，又因为担心她，所以一直没有睡觉。而现在来公司看她，确认她没事之后，便先回去休息了。
    顾晖也将自己的情绪全部抛到脑后，拿着Daniel交给她的地址，便一个人开车前往受害者家。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末，上海零零碎碎的刮起了凉风。顾晖穿着一件较休闲的灰色外套，一路兜兜转转，在小巷和弄堂之间来回穿梭。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她终于找到一片老式居民楼。
    钢筋水泥混合着奇怪的味道，还有自行车的铃声不时刺耳的从耳边闪过，自行车飞快的从身边狭窄的小巷子里略过。
    这种环境顾晖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小时候在湖南，孤儿院附近就全是这种老式居民楼。那时候她跟着顾冉静去好朋友家里玩，每天在这样的旧楼里穿梭，五六层的高度，每天爬好几次也不觉得累。
    顾晖迈开腿，往居民楼里面走了走，看了眼地址上的十一号，确定地址后，敲了敲左手边的那间屋子。
    房间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谁啊？”
    顾晖深吸一口气：“黄阿姨您好，我是新繁公司的，今天来您这想跟你谈谈。”
    话落，屋子里好一会都没回应。
    顾晖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才听见里面有人对话，旋即，有人朝门口走来，打开了门。
    开门的正是昨天在工地上劝说闹事者收手的人，应该是死者妻子。对方脸色蜡黄，双目红肿，十分憔悴，相比较昨天见面时，仿佛一夜便苍老了许多。
    顾晖只觉得心里难受，愧疚得紧。
    但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又硬生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将手中的燕窝奶粉等礼品递过去：“黄太太您好，我代表公司来看看你们家人。”
    对方眼眶一红，就又要哭了，但还是忍住，侧开身子让顾晖进去了。
    屋子里东西十分简单，简单的桌椅和沙发，木桌上放着一个老旧的电视，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坐在沙发上，也红着眼眶，疲惫的打量顾晖，应该就是死者的母亲。
    已经褪皮的沙发旁，放着一个儿童座椅，一个只长了四颗牙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玩具，嘴角淌着口水，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顾晖。
    在这种悲痛的时候，只有这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无辜的望着她，朝着她微笑。
    顾晖心里一阵酸楚，鼻头隐隐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