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湖畔桃花开

    
    我不知道二丫是出于鼓励还是甘于赞美，但是我内心是十分兴奋和激动的，因为我内心以为在和四戒拼做二丫老师这件事情上，我扳回一城。
    而且，四戒的课下辅导与我在讲台上的挥斥方遒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感觉我胸前的团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而四戒在养老区的边缘被这光芒晃瞎了眼。
    2004年初，多事之春。
    除了英语老师因为照顾孩子的原因，从全职老师变成了兼职老师，一半课她上，一半课我讲。更让我们难以接受的是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发布通知，为促进中小学生全面发展，中考将增加生物和地理两门课程的考察，连考试大纲都给了。
    那是我对全面发展的第一次认知，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全面发展等于全面考察，这是我最初的理解。
    如果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的临时政令是给我的当头一棒，那学校接下来的操作就是将已经晕倒的我们再补一刀。
    因为学校根本没有配备生物老师和地理老师，其他学科老师们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学校竟然安排了一名计算机老师给我们讲生物，一名物理老师给我们讲地理。
    回首往事，我有时候不禁感慨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最后居然还考上了县一中，进入了实验班学习，我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运气。
    再次和四戒在操场上吊单杠的时候，我骂过四戒，说他是乌鸦嘴，要说什么中考考生物，这回真考了吧。
    四戒只是笑了笑说，“如果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我觉得你会考上县一中的实验班。”
    四戒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怨恨四戒的乌鸦嘴吗？我只能祈祷二丫对我的“诅咒”和中考会考生物一样准确。
    如果说安排物理老师讲地理是因为都是“讲理”，那计算机老师讲生物我就确实解释不通了。唯一的理由就是初三计算机课已经全面叫停了，计算机老师不能白领工资不干事。
    上级教育主管部门自然知道下面的学校之前并未真正意义上开设生物和地理课，加上各个学校还是多有反映和抱怨。中考在即，政府也担心因为这个临时调整考试大纲造成社会事件，又不能因为下面反映上面就取消，会显得太没有态度和立场。最后明确只设计选择题，且缩小考察范围、分数占比有限。
    学校、学生和教育主管部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一致。一系列滑稽但又令人无奈的事情之后，我们终于归于平静。
    听着计算机老师讲生殖健康，看着物理老师画地图。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没有能力改变，就心甘情愿接受吧。
    白昼在不断变长，我们离走上中考考场的日子在不断接近，就在我以为我、四戒，还有二丫会一起考入县一中，甚至再次同班时，四戒退学了。
    退学的原因很简单，打架，和班长打架。
    不管是打架，还是和班长打架，在我们那个时候，当然即使在现在，也上升不到退学的严重程度。
    打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班长在维护自习课堂纪律的时候对四戒爆粗口了，言及四戒父母了，于是四戒动手了。
    等我们一群男生拉开四戒和班长后，班长的左手已经耷拉着抬不起来了。
    班主任及时赶到，安排同学第一时间把班长送去医务室，然后把四戒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赶了去医务室。
    班长的手臂初步检查结果还好，脱臼加轻微的骨裂。
    班主任老师的处理是四戒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作检讨，给班长赔礼道歉，同时双方家长商量医药费分担问题，毕竟班长爆粗口是事实，也不能板子都打在四戒身上。
    我们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班长的父母却在第二周跑到学校，要求学校给四戒记过处分，还要四戒当着全校师生给班长道歉，并赔偿班长各种医疗营养费用。
    “老子不读了！”这是四戒留在实验中学最后的一句话。哪怕是后来发家后给实验中学捐过款，四戒也没有回去做过演讲，没有回去说过一句“我秦汉三又回来了”之类的话。
    四戒退学了，这是班主任老师给我们传达的关于四戒最后的消息。
    四戒从学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座位一直空在那里，直到我们参加完中考，离开实验中学，然后剩余的座位陪他的座位一起空在那里，空在我们青春年少的记忆里。
    对于四戒的退学，我和二丫，还有花花都是十分难过的。
    “以后实验中学就只有花花了，没有花花四戒了。”花花说。
    我摸了摸花花的头，发现花花也长高了一些。“花花世界在大山外面，不在这里，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花花……”
    靠在操场的围栏上，我和花花一时都有些文艺和伤感，倒是二丫显得理智一些。
    “回去好好学习吧，”花花说，“再过一个多月就中考了。”
    我们仨没有给四戒打过电话，不仅因为我们不知道四戒的联系电话，更重要的是我们谁也没有电话。不仅是手机，即使是座机在我们当时也是相对稀缺的。
    我们仨没有给四戒写过信，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四戒身在何处，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除了劝他回来参加中考，我们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们仨没有忘记四戒，但谁也不在对方面前提起，仿佛四戒的退学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我们谁也不愿意揭开那块伤疤，怕伤到四戒，也怕伤到自己。
    ……
    在我们初中即将毕业的时候，我终于弄清楚了四戒为什么知道二丫三年前第二周才来学校报到的原因。
    课外活动时间老师一般是不干预的，但大家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学习。初中三年，在最后的一个月里，我们终于明白了老师经常讲的那句，“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有一天的课外活动时间，我们都在教室里奋笔疾书，作最后努力。二丫用笔戳了戳我的后背，小声问我，“要不要去操场走走。”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二丫要在她初中行将毕业之际，向她倾慕许久的英俊少年表白。
    我内心激动，兴奋，又紧张。我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被老师抓个正着。
    “你先去，我上个厕所马上来。”
    一遇到事儿，我就容易尿急。上厕所确实是生理需要，也是为了尽量错开我们去操场的时间，避免被人看到。
    我满心期待的二丫向我表白的情形没有发生，她只是告诉我她当初入学报到迟到一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