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桑带着清芷及桐枝、桐叶,派人禀报平幽王妃之后,便去了周清漪的院子。
周清漪自然没病,就是不想去应付那些面子场合,看顾南桑来了,便拉着她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我新得了一套剑法,耍给你瞧瞧。”她兴致勃勃,一身便捷的短打衣衫,长发利落地绑起来,提着一柄剑就要去演武台。
“哎,等等。”顾南桑无奈,拉住她,叹息道:“前殿里觥筹交错,你倒有兴致在这舞刀弄剑。满头的汗,快歇歇。”
周清漪不以为然:“我本就不喜那些东西,此番不去,我娘也是点了头的,有什么打紧。”
“那你可知道十一公主的为人?”顾南桑回想起方才在假山后看到的场景,心里升起一阵隐忧。
“不甚清楚。”周清漪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十一公主并不受宠,此番不过因为皇上被人撺掇,派她来试水的,是万万威胁不到你的。”
顾南桑一顿,无奈摇头:“哪里关我的事?我瞧着,倒要担心担心你弟弟。”
“周清瑟?”周清漪挑眉:“他对公主有意?”
这都哪跟哪。
顾南桑叹一口气,拉着周清漪去了树下坐着,把方才的见闻说了一遍。
周清漪听完,沉吟片刻,道:“有件事情原本隐秘,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哥可能也有意让我告诉你,我便说了吧。”
原来,此番与西凉谈崩,皇帝并没有再让平幽王府单独赴往前线,还派了一个监军。
这个监军也奇怪,是个皇子,也不受宠,偏还是与十一公主一母同胞。
这下倒好,哥哥去了前线监军,摆明是要监视平幽王府。妹妹来了幽州,也冲着王府来,之前的意思,眼看是要周清萧做驸马的,眼下风头倒转,目标变成了周清瑟。
此间种种复杂,顾南桑想想都头大。
皇帝想从军事上把控幽州,早年就对幽州不管不顾,再到几年前的科举事件,可以说完全任由幽州自生自灭。顾南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幽州军打仗所需的粮草,竟也是一大半出自王府自给自足。
偌大的王府,看似富贵,若非还有其他进项支撑,恐怕早已是一具空壳。
由此可见,京城那边对幽州有意见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可也知道,只是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不受宠的九皇子,就想要掣肘平幽王,还是很困难的。
于是,这才有了十一公主的游历,并且直达幽州。
简直司马昭之心。
顾南桑叹了口气:“这些矛盾,想要化解,几乎已是不可能,可外患迫人,如何还能如此相互算计如?”
周清漪神情淡然:“从来便是如此,若非还有西凉之患,京城早就容不得我们了。”
她这句话原本平常,可顾南桑却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挑眉看向她。
周清漪顿了顿,笑道:“南桑,你果真剔透玲珑,怪不得我哥费了老大劲也要把你骗到手。”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
顾南桑却觉得心惊。
如周清漪所说,因为有着西凉的祸患,幽州军队才显得如此得力,朝廷也不费什么功夫。可之前,西凉求和,朝廷一口答应,还让达拉来了幽州做客。之后达拉死了,朝廷没有问责,可也是与之前的态度一样放任不管,好似没有一点波澜。
若非心胸宽广,便是一早料到如此。
顾南桑神情凛然:“朝廷与幽冥教可有勾结?”
达拉被青霜杀死,而达拉作为使臣,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抓住她?
周清漪看着她,眼神清亮,道:“如今朝廷内部分据,几位皇子争相夺权,拉拢各自的势力。九皇子不受宠,但也是个皇子,有继位的资格,这才被后面的人推出来,去了前线。若有所获,功劳便是推举之人的,若有犯错,便是九皇子自己担着。幽冥教不一定听从皇帝的调遣,毕竟当年是先皇派人灭了幽云国。可幽冥教势单力薄,必然想搅乱这一潭水,最好让我们王府与京城开战,好坐收渔利。”
而十一公主之所以被推出来,除了想要牵制王府之外,更是做为胁迫九皇子的把柄。
天家子女亲情寡淡,互相算计到如此地步。
如此看来,幽冥教还与京城某个皇子有关联。
顾南桑深觉诸事纷扰烦忧,令人胆战心惊。
周清漪看她沉思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还有我爹和我哥呢,幽州不会出事的。”
她神情笃定,十分自信。
顾南桑顿时失笑,可一想到周清萧,却也不那么紧张了,只觉得心头温热安定。
宴会结束,顾南桑便匆匆回了将军府,还等不及许素衣再拘着她,便讨饶又撒娇,也不说不想做女红,只说有要事想回临风城,要去看生意查账。
这样的借口,许素衣想也没想就要拒绝,还好顾东青帮忙说情,说也别拘束她太久了,许素衣这才勉勉强强同意了,殷切叮嘱早点回来。
顾南桑心中有疑虑要解开,临走之前又去了钟声晚在正阳城的医馆。
迎接她的还是那个药童,他目光清澈,举止有礼,仍旧重复道:“顾三小姐,我家公子采药游历去了,不知何时能归。”
顾南桑目光一闪。
她很早就发现了。
这个药童对钟声晚的称呼很微妙,偶尔叫的是“先生”,偶尔却叫的是“公子”。
看似区别不大,可代表的身份却不一样。
若是药铺里寻常的药童,叫一声“先生”,自然无妨。
可“公子”,却是代表了小厮的身份,若非从家族里就跟着钟声晚了,是不会这样称呼的。
“无妨,我是来找你的。”顾南桑微微一笑,叫人看不出什么意思。
药童方才一愣,顿了好一会,问:“不知三小姐找我何事?”
“你跟着钟大夫多久了?”顾南桑打量了他一下,见药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心中更是猜测不已。
药童垂眸道:“我自小父母双亡,被先生收留,便一直在此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只是个药童?
现在又叫起先生来了,实在微妙。
顾南桑神情自若,好似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微笑道:“好,我知道了。眼下我要去寺庙小住,为幽州军队祈福,一段时日后方才回来。若你家少爷回来了,记得到将军府说一声。”
“是了。”药童下意识便应声了。
直到顾南桑上车离开,他方才悚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顾南桑说的是“你家少爷”!
这与“先生”和“公子”的寓意都不同,是更加明显的身份寓意。
小厮忙往药铺里跑了,神情惊惧,找到纸笔就赶紧写信。
暗处的人看了,回到顾南桑车上,低声禀报了她。
顾南桑早在小厮应声那一刻,便有了猜测,眼下不过证明了她的猜测罢了。
“好,我知道了。”她轻叹一声,道:“走吧,去孟府接晚月,我们一同去临风城。”
到达临风城的时候,孟晚月仍然有些不明白顾南桑为何会来这里,不由笑道:“你这是忆苦思甜,回味当年来了?”
说的是顾家刚到幽州的时候,定居在临风城的住处。
顾南桑知道她在开玩笑,只是她自己心情有些沉重,只是道:“我这是查案来了。”
孟晚月不解,顾南桑却戴上帏帽,拉着她也带上,只各自带了一个侍女,便出门了。
原本孟晚月还有些不放心,但等到顾南桑转过街角,走到另一处巷子口的时候,她就完全明白了。
“这是……”孟晚月作为柔嘉灵魂的时候,一直跟着一男的,自然认得,这是钟声晚在临风城的小医馆。
顾南桑之前被张远下了哑药,便是钟声晚解的。
“你知道他在这里?”孟晚月惊疑不定。
顾南桑却神情淡然:“他一定在。”
这处医馆很小,生意也不怎么好,只有一个老大夫坐诊,一个药童抓药,还有个掌柜。顾南桑进来的时候,他还靠在柜台边打瞌睡。
“掌柜的。”清芷开了口,吓得掌柜一个哆嗦,手里的算盘摸乱了,方才睡眼惺忪地抬眼看来。
“看病还是抓药?”他问。
清芷脆生生回道:“我们来找人的。”
掌柜这才有些清醒,扬眉问:“找谁?”
“我们找钟先生。”清芷福了福身,行礼道:“还劳烦掌柜通报一声。”
掌柜怔了怔,方才从柜台后面出来,作揖道:“诸位还请回吧,老朽虽代钟先生看管此店,却不知他去向,算来,也有一年未见过他了。”
顾南桑冷眼看着,倏然出声:“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我只问一句。我姓顾,他可要见见?”
掌柜一愣:“这与姑娘的姓氏有何……”
“那我若是找季星阑呢?”顾南桑挑眉。
“这与季……”
“两位贵人,请跟我来吧。”掌柜的还在迟疑,后面抓药的药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朝顾南桑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眉眼疏离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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