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之下

第二十章

    
    这些天安廷王为了不让壶江成天跟在少典身后瞎转,便让他去看守山鬼,他虽然不乐意但依然扛不住父亲的暴击,最后只能捂着脑袋飞奔向关押山鬼的山洞。普通山鬼和山鬼族中领袖是分开关押的,而安廷王也不放心让他看守领袖,便只让他去看守普通山鬼,但壶江天生路痴,转悠了老半天还没有找到山洞,反而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珈蓝这几天几乎与壶江形影不离,她其实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人族的人连睡觉都要抱着一块玉的,难道这样能让他增长灵力吗?
    这个,珈蓝还真是想对了,虽然她在玉中吸食的是水烟玉中的灵气,但这块玉经过安廷王之手后便不是那么简单了。这玉的表面被抹上了一种聚灵粉,这粉遇风不落遇水不退,会时时刻刻凝聚玉中的灵气,但因为玉中的灵气都被她吸走,所以聚灵粉凝聚的其实是珈蓝的灵气。每日壶江都吸收着珈蓝的灵气,才不过短短十日就让他神清气爽,连走路都感觉轻快不少。
    “错了,往回走。”珈蓝忍不住开口,心中不由觉得奇怪,难道那个中年人就不知道派个人送这家伙去,非得让他自己胡乱的走?
    “是吗?”壶江挠了挠头,来回转悠,还是不太确定。“万一往回走也是错的呢?”
    “……”她发誓她不会再管他了。
    珈蓝的沉默最终说服了壶江,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过了正午。他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倒是有些饿了。他环顾四周,群树环绕,几欲遮天蔽日,分明已是秋季,这里的树木却依然茂盛如夏,但其中却一棵果树都无。眼见附近没有果树,壶江只能作罢。
    为了忍受饥饿,壶江便想与珈蓝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喂,你饿了吗?”壶江叹了口气,声音有气无力。
    “灵不会感到饥饿,只会觉得虚弱。”珈蓝回答。
    “哦。”壶江拔刀砍下拦路的矮枝,擦了擦额间的汗。“那你虚弱吗?”
    “……不。”珈蓝知道他在没话找话,不过有他陪着说话让她有种自己正与婴勺说话的错觉,虽然他们的声音语气没有一处相同,但至少他们都没让她感到寂寞。
    在星海时也是如此,她和婴勺都不善言辞,但每次他都会尽量多说一些,即使是无话找话她也愿意听着。若是婴勺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就会弄出些声响,让她知道他还在。
    但婴勺虽可以说是一个好老师,但却不是一个好“父亲”,或者说他只是把教导珈蓝当做了每日的任务,从不付出额外的感情。
    “唔,我名壶江,你呢?”壶江想着自己还不知那玉灵的名字,便提声问道。看这样子他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总不能每次开口都以“喂”打头吧。
    经过几天的相处,珈蓝也渐渐与他熟悉了起来,经过先前阿卉的事后,她越加警惕了起来,但这个清俊的少年仿佛天生拥有亲和力,让她生不起厌恶的心。她沉默了半响,说道:
    “吾名珈蓝。”
    话音刚落,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脑袋也开始昏沉胀痛,眼前的黑色逐渐蔓延。又来了,失去意识前珈蓝想。
    盛夏的阳光亮得晃眼,她用宽大袖子遮住刺目的阳光双眼才得以睁开。一身蓝衣的男孩高高地坐在树间,微低着头看她。她同样看着男孩,嘴角翘着,她的嘴张了张,说了什么,但她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蓝衣男孩似乎听见了她的话,他看着她懵懂的眨了眨眼,身后的碎光打在他的肩上发上,长风吹过,满树的桐叶簌簌直响,像飞舞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他的耳朵尖上生长的嫩绿枝丫还没有完全褪去,上面翠绿的叶子此时也随风飞舞,墨绿的长发几乎与他的身高等长,飞扬时像是绿色的单翼,想要起飞却因为身体的重量而被拉下。明暗的光影中他的身影越发飘忽,他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渐渐柔和,饱满的朱唇轻启,他道:
    “吾名青桐君。”
    “……桐……”珈蓝艰难地开口想要叫出这个名字,但她像是深陷梦中,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叫出那个名字。
    意识渐渐清醒,她再回想时却又将那名字忘记,究竟是桐什么?
    而此时的壶江同样也陷入了沉默。他记得幼时自己因为体弱时常被父亲送入宫中养着,宫中有最好的御用医师,专门为人王调理身体。人王宠爱安廷王,连带着也宠爱他,人王怕他病中烦闷无聊,便特许他可以随意在王宫走动。
    他那时不过十岁,身后日夜都有人跟着,而他却顽皮喜欢疯跑,安廷王不在时他为了甩开侍从便时常跑到宫中人少的地方,每当他跑到那些地方时总会发现身后的人都不见了,当他出去时又会发现那些侍从正等在外面。
    后来他几乎每日都待在那些地方。宫中的一处旧书阁也是他的据点之一,那里虽是禁地但人王却也由着他进去,想必是认为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翻不出什么浪吧。十岁时他已经可以读的懂普通书籍,旧书阁中书籍虽甚多,但他却从未想过要取出来看,只因阁内共三层藏书,每一层都有各种灵兽标本,他光是看那些标本就足以看上七八天。
    他进入最顶层时,发现顶层的标本相比下面两层要少的许多,他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致。正准备下去时,冷不防被脚下微微凸起的木板绊倒,嘴刚好磕在地板上将门牙生生磕掉了一颗。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嘴从地上爬起,再一摊手,一颗带血的乳牙正躺在他的掌心,也许是没有感觉到痛便不觉得害怕,他没有哭反而不慌不忙地回过头去看那块木板。
    他将乳牙放在身侧的地板上,连忙趴在地上透过缝隙看向里面,里面黑沉沉的,待他凑近时缝隙中突然有黑气溢出,他心中一慌,连忙手脚并用向后挪去,没成想背后突然撞到了书架,幸而书架纹丝不动只是掉了几本书下来。
    突然的响动似乎吓住了黑气,那黑气渐渐往回缩,没多久就消失了,他再去看时什么都没发现。而与几本散落在地的书籍一同掉落的是一卷画卷。许是搁置的年岁久了,画卷已泛黄,即使没看到内容也知道里面的画必定有残缺。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它,走过去将它小心展开。画中的是一位蓝衣女子,女子腾飞在半空,做出备战姿态,双手似鹰爪,指甲上似乎还滴着暗红的血。她面目狰狞,状若修罗,身上的蓝衣脏污破损,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四周的地上皆是散落的人的肢体。他越看越心惊,恐惧从脚底升起,盘旋在背后,他开始觉得有些冷。眼珠一转,只见画面的右上方提着“恶灵图”三个字,下方还提着几个小字:人界独此恶灵,残暴嗜血,见人则杀,其名珈蓝,可谓怪物也。他眼珠微颤,小手一抖,只觉得如芒在背。
    当时壶江年岁尚小,况且才被那黑气吓着,再看此图时便害怕地汗毛竖起,心中的恐惧被放大了数倍,当时就扔了画风一般逃出了旧书阁,连磕掉的牙齿都没来得及捡。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虽然已经记不起那画中人的模样,但恶灵珈蓝四字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在开始的几年里噩梦不断,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的床上湿了一块,是以珈蓝一词不仅是他童年的噩梦,还是他现在不愿提起的难堪的过去。那时王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世子每回尿床都哭得歇斯底里满脸通红,安廷王不知其中缘由,见他哭便不准下人给他换被子,为此父子俩能耗上一夜。
    壶江没见过珈蓝正脸,思及往事,便有些害怕起来,可见童年阴影的强大。他不敢问珈蓝是不是恶灵,虽说恶灵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要问一声就知道了,但……
    他偷偷瞄了一眼腰间的玉,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珈蓝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皱了眉头问:“做什么?”
    壶江一愣,侧头不语。
    “喂。”珈蓝再叫他。
    “……”壶江身体一抖,侧着的头微微抬起望天,装作没有听见。
    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壶江明显是个话多的人,忽然沉默下来肯定是有什么事。但珈蓝见他一脸便秘状,也懒得搭理他了,自己沉到玉底开始吸食灵气。
    壶江见珈蓝不再说话才开始放松下来。
    半个时辰后,壶江遇见了巡视的士兵,再一看,前方正是一处山洞,洞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守卫,与那些巡视的士兵不太相同。他连忙跑过去,将安廷王给他的腰牌递过去,那两个守卫并没有接,只是瞄了一眼便不再管他。壶江有些莫名,看了他们几眼,见他们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便收了腰牌,径自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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