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报仇不伸冤

    
    “阿九，你今天……”
    “叫老娘师父，没大没小的。”
    老赵一张白皙的脸顿时泛起了红，但是看了那个坐在椅子上毫不在意地绣着什么花的女人，还是乖乖低下头，瓮里瓮气地喊了声：“师父……”
    “说，找为师何事？”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今天七夕节，你、你知道吗？”
    “知道啊，日历上写着呢。”
    “……那，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一句话，愣是说得磕磕巴巴的。
    “什么意思啊，”女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柔声道，“你想和老娘一起过七夕啊？”
    “是、是啊。”
    “大胆！”砰地一声，女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老赵心头一跳，只见阿九横眉立目，指着他破口大骂，“好你个欺师灭祖没大没小的，老娘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表现得跟个人似的，这才几年啊，就敢这么对待师父！亏的你自己还敢称是经过传承的，Z国千百年传承尊师重道你一点没学到！”
    说着，竟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老娘真是命苦啊，辛辛苦苦开了个饭馆，挣不到几毛钱还要养活个白眼狼！嘤嘤~本想找个徒弟自己能轻松一点，没想到徒弟竟然把师父都惦记上了……”
    这……这可怎么办呐！
    对于女人的泪水男人向来都是手足无措无措的，尤其是像老赵这样平时没几句话的男人和九姨这样闲暇时间想一出是一出的女人。
    如果老赵赶时髦，此刻肯定要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发信息求助：喜欢的女人是个戏精说哭就哭说生气就生气，而且我竟然还无法反驳，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唔，女人为什么生气依旧是世界未解之谜。在下奉劝男士，千万不要和生气的女朋友讲道理，因为对女人根本没道理可讲。如果你不仅讲了，而且讲赢了，那么恭喜，您可能要换个新女朋友了。
    好吧言归正传，老赵看到九姨说哭就哭，还哭得梨花带雨，尽管眼泪都没有流出来一滴，但是自己内心却跟着非常着急。
    怎么办？认错？哪错了？不该惦记她？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就是惦记她！理直气壮！
    老赵忽然灵光一闪，单膝跪地，从一旁筷笼子里拿了根竹筷子低头双手恭敬奉上。
    那意思很明显了——师父您生气就打我吧，别哭坏了自己身子。
    九姨一边假惺惺哭着，一边从手指头缝里留意着老赵的动静。原本见那憨货捶胸顿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没想到这人最后来了这么一手，莫不是往日的老实都是装的？
    她下意识忘记了杀手组织百氏大名鼎鼎的赵根本算不得老实人这回事，依旧跟十几岁小姑娘似的端着非要闹这个别扭，好逼一逼这个木头疙瘩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你这孽徒这是什么意思，老娘可打不过你！”九姨撅着嘴眼泪汪汪地翻了个白眼，只看得偷偷抬起头的老赵内心里触电似的，脸更加红了。
    “我不还手，任师父出气。”
    “你今天可以不还手，明天呢？”九姨双臂环胸，精致的脸侧向一边，一副“不要骗我，我不相信”的样子。
    “我绝不会对师父动手！”老赵见她不信，赶紧脸红脖子粗地解释。
    “那好，你可记住了，”九姨站起身来拿起筷子随手在老赵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以后你都不能对老娘动手。”
    话说完，也不等老赵反应，扭着身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阿九什么意思？”老赵心里默默问了自己一句，抬手摸了摸脑袋，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在地上没有动，“我怎么会对她动手？”
    呵，男人。如果女人根本对你没有兴趣，又怎么会跟你谈“以后”呢？
    “真是个憨货。”九姨等半天不见他追上，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可是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门外脚步声渐近，老赵整个人云里雾里，犹豫了半响，才扬起手，叩响了房门。
    “阿九……”
    “什么？”
    “师父……”老赵心头一紧，赶忙改口，却不知房间里九姨想象着他的囧样差点笑出声。老赵感觉说话比刺杀还要难，酝酿了一下词汇，这才说道：“师父绣的花落在客厅了……”
    哎呀，我这是说了什么呀！老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赏你了。”屋里飘来轻轻一句话。
    老赵心喜，赶紧抖搂开手里抓着的那一团，只见阿九她针头线脑绣了这么多天的，竟然是一件男式的睡袍！
    老赵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天大的惊喜砸中了，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仿佛“轰隆”一声春雷炸响，而后冰雪消融，春池涨满，遍地繁花开尽！又仿佛是百年老酒开了泥封，顿时醇香扑鼻，而他一口气喝了三大碗，唇齿生香，不知云里雾里，今夕何夕……
    就算再木讷也该知道，女人她送你睡袍代表着什么！何况他只是木讷不是傻。
    这、这、这是绸子的，不能抓得太紧，弄坏了阿九不开心。
    老赵将那件丝质的浅褐色睡袍揣进怀里，转身飞似的拿到自己房间放好，嘴巴咧的大大的，脸上是收也收不住的傻笑。
    自个儿待在狭小的卧室里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阿九送了自己礼物，那他改送阿九什么呢？
    老赵接触的女人不多，除了阿九，就是从小在百氏长大的小五了。
    小五经常涂脂抹粉，阿九她好像很不喜欢这些。
    小五经常打杀人游戏，阿九这么好，怎么会喜欢这些。
    小五经常压榨新员工请她吃饭，唔，阿九手艺这么好，自己那两道菜似乎拿不出手……
    老赵感觉烦恼极了，连执行任务都没有这么让人心慌。真要说阿九喜欢什么，那大概就是逗他，阿九是个不容易开心的人，但是每次逗得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就笑得非常开心……
    阿九好像还很喜欢喝热牛奶，温热的那种。唔，还有翡翠汤。
    老赵心头一亮，立马跑到厨房去，将正在做饭的小王赶了出来。
    “不是，赵师傅，您干嘛呢，客人等着上菜呢……”被赶出去的小王无语地看着被关上的厨房门，赵师傅真是属冰块的，这种天气也不嫌热。
    “把他们赶走！”
    “诶，好嘞……”习惯性答应了一句的小王转身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赵师傅，这我可不敢呐……”
    老赵心想，也是，阿九开饭馆自己赶走她的客人可不行，否则阿九不开心把他赶走怎么办，好不容易赖了这么久才留下的……随即打开厨房门，对着小王一指，道：“这个锅我用了！”
    小王看着正奋力洗锅的老赵，不由得开口解释：“赵师傅，这锅我洗过了……”
    “……”老赵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吓得小王心里直发毛，再不敢多嘴，哆哆嗦嗦去了离他远点的位置开始炒菜。
    我胆小，您随意。
    老赵才顾不上他，现在人家满心满眼的都是这口八寸的小黑锅。这可不是普通的锅，这是要为阿九炖翡翠汤的锅，必须得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有那菜，待会儿也得洗几遍。
    所谓七夕节，热闹的还是晚上。这才傍晚时分，小摊上早已坐了成双成对的情侣。
    谁说约会就非得红酒牛排、烛光晚餐？九月大排档的位置上，到处是笑容满面温馨甜蜜的有情人。
    九姨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让人订了花，就放在柜台旁边，每个牵手而来的情侣都会免费送一朵。简简单单的红玫瑰，就像他们简简单单的爱情那些，芳香扑鼻。
    她坐着柜台前，笑眯眯地望着这些相爱的人，仿佛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
    “阿九……师父！”这时，老赵忽然满头大汗地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
    “嗯？”九姨转头，看见他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一只精致的琉璃碗，里面装着炖了一下午的翡翠汤。
    这呆子，莫不是一下午不见人就是去做这个了？九姨忽然有些想要发笑。
    “阿九，我、我喜欢你，”老赵忽然来了勇气，提高了声音说，“虽然你常说我呆，我是有点呆，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块，想保护你，想让你开心，从好多年前刚认识你时，我觉得你不开心，你……我想让你开心……”
    这时，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一番动静，纷纷将目光投向两人，老赵面色发红，但他知道，此刻不能退却！于是挺直了身子开口道：“我们现在不一样了，尽管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现在我只想让你开心，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我没什么能送你的，但是，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对你动手，还有你喜欢的翡翠汤，只要你愿意，我天天炖给你。你喜欢的牛奶，我天天给你热……”
    语毕，双手端起那只精致的琉璃碗，期待地看着她。
    “老板娘，答应吧！”小王高声喊了一句。
    “答应吧！”
    “答应他吧！”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起哄。
    “老板娘，答应他吧！”路过的行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小店里明亮的灯光下，九姨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她伸出一双凝玉般的保养得精致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琉璃碗。
    这一刻，四周出奇的安静。只见九姨随手将那碗往柜台上一放，琉璃碰上桌面，发出了“咔哒”一声。
    老赵有些慌乱，阿九是不高兴了吗？她拒绝了吗？阿九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短短几秒钟，老赵心里成千上万个问号划过，心里有些抽痛。
    “傻子，那碗不烫么，”九姨嗔了他一眼，而后如玉的双手拉过他的手，颇为心疼地吹了一下，“你看，手都烫红了！”
    “好！”这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整个世界都被掌声淹没了。
    老赵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不、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