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律师跟宋离说完了这些,宋离对于他们把冉长安称为葛小如情人的说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可是这都不重要,相比这个堪比电影的故事情节,宋离只觉得不敢相信,坐在那里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劲儿,半晌她问,“所以,你是说葛小如是因为贩毒才被抓的?”
“是,”韩律师喝了一口水,“我知道,可能这一会儿让你接受这些挺难的,但是对于葛小如,她可能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
“你,什么意思?”宋离感觉后背发凉。
“阿威团伙贩毒的案子两周前就已经宣判了,我是法院指定给他们的法律援助律师,且他们当庭均表示服从判决,放弃上诉,现在判决已经生效,阿威葛小如的死刑也就快要执行了。”
“死······死刑?”宋离全身战栗,手心里冒出来了汗,她把头埋在双手中间,一个下午忽然接受了这么多的事实,她的确是需要时间来冷静的。
“我知道,可能这个对于你确实一时难以接受,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韩律师忽然笑了笑。
宋离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我感觉,我是说就我现在的感觉啊,我觉得你对于葛小如的事情似乎不是十分清楚,那么为什么在执行死刑之前,她一再委托我一定要找到你呢?”
宋离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韩律师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对于宋离的回答韩律师并没有太大的以外,他只是笑笑点点头,然后说,“我了解了,啊对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住在哪里?”
“哦我,我定了这边的酒店。”宋离说。
“哦,那这样最好,我预约了明天的时间到监狱探视葛小如,你今天回去可以好好的······”韩律师比划着手,想着应该怎么说才不唐突,“好好的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然后明天我开车带你去。”
“好的,麻烦你了。”宋离起身,跟韩律师到了一楼,握手道别。
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宋离一个人在黄昏的昆明街头慢步,今天的事情的确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来之前韩律师跟自己透露了是葛小如出了事情,可直到她来,她也才知道,原来判决都已经生效,而且死刑也马上就要执行了。葛小如,一个跟冉长安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这是宋离从来都不想要去面对的,而今,现实却又一次把她拉到了2014年的那个清晨。
第二天韩律师开车带着宋离到了云南省监狱,在那里,宋离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葛小如。
她戴着手铐脚镣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齐耳的短发是宋离再熟悉不过的,透过铁窗,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葛小如坐了下来,整个人形消瘦,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抿了抿嘴唇,想伸手捋捋头发,可是这才发现手铐的长度不够,于是低下头,把头靠近手铐,然后艰难的把发丝捋到了耳后。她坐直身子,看了看韩律师,又看了看宋离,然后说,“我能叫你一声姐吗?”
宋离不知道今天的开场会是这样一句让她有点儿心疼的话,她承认自己的不坚强,低头把眼泪吞了回去,然后抬起头看着她,尽量笑得很温和,“可以。”
“他们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见的人了,我想了很久,可我想不起来还想见谁了,我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想起你,就是忽然的,晚上睡不着觉,靠墙坐着就忽然想起你了,我就委托韩律师能不能帮忙找一下你。”
宋离只是听着,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时刻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
“是吗,你还能留着我的手机号码。”宋离笑笑。
“嗯,我是从长安哥哥的手机里偷偷看的。”葛小如说。
长安哥哥?
这是多年后第一次从一个外人的口中听到冉长安的名字,宋离觉得有一种私有物品未经本人同意而被乱动的感觉,这样的敏感,她还是第一次体会,但是忽然,宋离发觉,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时,她有点儿痛恨自己为什么刚刚会有那样的感觉。
“长安?”她反问。
“嗯,那时候我总是拿长安哥哥的手机玩儿,就偷偷记下了你的手机号码。”
“哦。”
“姐,其实我虽然想见你,可是却没想到你真的能来,所以现在面对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如,你为什么不回家?”宋离忽然开口,一旁的韩律师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会开口责怪她。
“嗯?”葛小如一愣,显然没料到从进来话就不多的宋离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那个阿威是做什么的,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小如,你到底清不清楚你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宋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得一股火,忽然就发了出来。
在场的人显然都没有料到原本一场充满温情的“最后的道别”会变成一个气氛严肃的批评大会,韩律师在一旁干咳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葛小如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就哭了,她哭得很厉害,韩律师从未见过她这样,从入狱到宣判,她从未这样过。
“姐,我好喜欢长安哥哥,我真的好喜欢,我······可我知道我抢不过你,我没有上过学,我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葛小如的话似乎解开了韩律师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她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去见一个这样对于自己的过去和现在都不曾了解的人,韩律师看了看一旁的宋离,又看了看对面哭得有些失控的葛小如,最终选择了沉默。
“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哥,可是他被你们逼死了,长安哥哥也死了,我······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们三个,有我哥还有长安哥哥陪着,我就什么都不要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哥哥,为什么······”葛小如大哭着将那段把宋离撕得粉碎的记忆重新翻了出来,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向她讨要两条生命,宋离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小如,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长安是,你哥哥是,现在就连你也是。没有人可以超出法律的范畴,谁都不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不用你来这里教育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没资格!你就是全世界最没资格教育我的人!你把我哥还给我!你把长安哥哥还给我!他跟你在一起就没有好事发生!宋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葛小如红了眼,彻底失了控,“他是骗了我!可就算他结过婚又怎样!他贩毒又怎样!我哥跟长安哥哥死了以后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他!可是你们就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把对我好的人全都杀了!你们都是刽子手!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啊!”她在座位上大吼大叫,要不是手铐脚镣将她死死的固定在位子上,她真的会冲到宋离跟前,剖开她的胸膛,看看她里面的到底是心还是石头。
监狱的看守听见动静冲了进来,将她控制住,示意他们今天的会面结束。
宋离冲到跟前,显然是有话要说,可是葛小如已经被他们重新拷了起来,准备带离会见室。
“姐,你说人死的时候,还会不会感觉到疼?”葛小如定在原地,侧头看着扒着探视窗口的宋离,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宋离被葛小如的样子吓到了,她感觉后背发凉。
“走!”狱警又扯了一下葛小如,强行将她带离。
葛小如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宋离,直到走到门口的一刻,她忽然对着宋离大喊,“你没有见过阿威,你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像我的长安哥哥!”
葛小如最后的歇斯底里在走廊和房间里无限回荡,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宋离就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不是所有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充满悔恨和谦卑的。
韩律师跟在宋离的后面走了出来,显然,他是有话要问的,可是这话要怎么问呢。
“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宋离停在前面说。
“没有没有,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我该跟你道个歉。”韩律师有些自责,“这个葛小如就是这样,我虽然是法院指定给她的法律援助律师,但我还是要这样说,她到案后虽然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可就是没有一点儿的悔意,反倒是对与公安机关还有这个社会充满了愤恨,而对于那个阿威倒是满是感激。”
宋离勉强的笑笑,却不想就这个话题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岔开说,“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葛小如最多是个包庇罪,为什么最后还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能是我昨天没跟你说清楚,葛小如一开始是交代说她自己并不清楚阿威是做什么的,后来据警方查证,葛小如也认罪了,她本人确实参与了贩毒,且累积重量高达十多公斤。”
“她贩毒?”
“对,据阿威和他手下的马仔交代,阿威躲在勐腊的时候,并没有中断毒品交易,由于信不过别人,自己也不便出面,所以运送毒品的事情都是葛小如亲自去的,而且,我们对葛小如的血液也做过检测,是呈阳性的。”
“什么意思?”宋离的心一下又紧了。
“就是葛小如她本人也参与了吸毒。”韩律师示意他们往外走,宋离低着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我觉得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就是任何人都不能超出法律的范畴,只是道理我们都懂,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往往会把我们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求生心切的人往往也就都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来报复社会。”韩律师说着,忽然,身后有几个交谈的声音,宋离感觉其中有个声音很耳熟,猛地回头一看,不禁有些吃惊,“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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