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本来就睡得不踏实,夜半的时候莫名惊醒好几次。
张益敲门声一响,她便睁开了眼,视线怔怔地看着头顶天花板,窗帘没被她拉上,那乌沉的稀薄光亮照进来,外面依旧阴沉沉一片。
“叩叩叩……”
“羲和,快开门。”
羲和闭了闭眼,暗压下骤然醒来快速跳动的心跳,她起身下床,也不及打理自己,顶着一头乱发前去开门。
门外张益正要再敲,见她开了门,他急急抓住她的胳膊拉她入内,声音难掩焦虑的说道:“快,打开电脑看新闻。”
羲和被他他的举动扯得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
张益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低着头操作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到羲和面前:“你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羲和疑惑地把视线转到他的手机上,黑色标题刺目的字眼闯入眼帘,待清楚后,羲和只觉脑中有什么轰然炸裂开来,她的眼前微晃,有片刻钟她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岁少女和biaogekaifang,几年后的身份竟是拆迁投资商的秘书。”
羲和出手接过了手机,她努力压下颤抖,沉静的目光迅速浏览上面报道的新闻。
随着越往下看,全身血液好似集中一个点的在往上逆流,她有些晕眩,几乎站立不住。
还是张益察觉到她的变化,出手扶住她,担忧问道:“羲和,你没事吧?”
羲和借助他的力道支撑着,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应该不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四年的东西又怎么会被突然翻出来?对了,她想到了张益最先进门时让她打开电脑的话。
她推开了张益,直接到沙发前,半跪在地上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
最先开机时,启动有些缓慢。
张益在旁边看到她几近透明的脸色,所有的问话卡在喉咙,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枉费他侵yin商场多年,头一次也被这样的变故给吓到了!
电脑打开了,羲和手指快速在上面敲打了几下,本市最新资讯新闻跳了出来。
她打开,这是一段刚刚被上传的视频。
记者站立在左岸花开的小区门口,激昂的抨击言论刺激着耳膜,羲和有一瞬间都没听懂她说的什么意思,可那无情的字眼还是窜入耳膜。
“李木易先生作为最大股东投资方,他的秘书出现这样的丑闻,再加上左岸花开的居民不满,拆迁款不到位,有关部门有意拖沓,为民办实事却落不到实处,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位来自美国投资商的动机。”
“接下来我们来听听这里的居民反映的情况。”
镜头对上一个妇人,羲和认识她,是他们楼上的,她给喊婶婶……只是四年不见,她有些叫不上来这人的名字。
妇人说:“拆迁什么呀?这我们住得好好的,她(羲和)一回来立马就搞什么拆迁修建学校。分明就是报复,跟了有钱人回来报复,现在弄得不上不下的,也幸亏还没动真格,不然把我们都赶出去,要赔偿款没赔偿款,要地儿没地儿的,让我们上哪儿去?”
记者问:“您所说的报复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啊,那视频是老于家闺女,就住我们小区,几年前才十七岁,不学好啊,跟她ang,父母管教不了啊……这事儿那年闹的沸沸扬扬的,老于家都没脸见人了。后来她(羲和)就消失了,我们都以为她自杀了,谁知道再次回来居然要拆我们的家?”
不学好?跟biaogekaifang?!
这已是打在她身上摘不掉的标签,羲和冷笑,她的努力存活,却原来是跟了有钱人!
四年前她就告诫自己天没塌下来,哪怕事件最后演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即使她没发生这样的事儿,没有得病,就不用受人嘲讽了?
不是的,每个人都逃不开被议论,被人说……只不过她的加重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真正面临的时候,竟是这般的滋味,天是没塌下来,她所支撑的世界却在一点一点瓦解崩溃!
记者再问:“修建学校你们不觉得这是好事,未来的孩子会受益吗?”
“我们都知道那是精英学,精英学专门培养富人子弟的,哪儿有我们普通人什么事儿?这幌子打的好听,跟几家都谈拢了搬迁问题,可赔偿款却迟迟不拨下来,不是有鬼是什么?”
张益早上起来就被电话给轰炸了,随即知道真相后他便急急忙忙跑来找羲和了,没看到这个视频。
此时站在旁边,双手环胸重重冷笑了一声。
头一次听到,他们送钱的反倒是心机叵测了!
他以为荒诞的是那些居民,可记者接下来的言论,让他就怀疑起来,这场无形的战争里,那些暗中算计的人还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
“10月28号,有人爆料出李木易先生的贴身秘书,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整个s市的丑闻事件,此次事件让我们不得不怀疑,拆迁左岸花开小区的真实性,以及后面是否修建学校这一事实,接下来让我们看相关资讯。”
羲和瞳孔微缩,她牙关紧紧咬在了一起。
电脑屏幕里,多年已经被人们淡忘的视频再次被翻找出来。
那是一条捉奸视频,晃眼的闪光灯,以及混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被男孩儿挡住了的女孩儿身上。
羲和听不到视频中主持人的声音是怎么介绍的,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男孩儿看上去护在身后的少女身上,她衣衫不整,低垂着头躲避闪光灯的追逐。
羲和想,她应该是恐惧无助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假象上却卷入这场粗鄙的阴谋中。
有人从男孩儿的身后将她拉了出来,重重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羲和才清楚的听到,四年前都没听清楚的指责。
“你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居然gouyin自己的biaoge干出这种勾当,你们这是luanlun,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贱人……”
羲和觉得,发生那件事之后,所有的嘲笑鄙夷已经是这世上最凶残的恶意了,可当听到自己的舅妈骂出的这些话,那仿似坚刃利刀刺入心口的痛处竟会是这般的疼。
疼得她四肢痉挛,为不让自己的异常太过明显,她出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
四年前已经被人们淡忘的丑闻再次扯出来,羲和不知道毁掉一个人还能再做的怎样的决绝?
在一片混乱中,人们只被那个不知羞耻,跟biaogekaifang的十七岁少女吸引去了视线,可又有谁真正注意到,在卧房里间那张两米大床上,其实还躺着的季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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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木易先生面前,羲和低垂着头,她平静的语气不起任何波澜地道歉:“对不起,木易先生。”
木易先生双手叉腰站在套房落地玻璃窗前,那张肤色较百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碧蓝色眼睛里一片幽深。
常说商场如战场,这本是一件你投资我效力的事情,但弄成这样,木易先生还是很生气。
他气并不是因为羲和的丑闻,他觉得在残酷的战役面前,那些人不应该借助媒体炒作的形式,来给他施压,企图达到自己的目的。
还用伤害他身边的人做引子,木易先生微微眯起了眼。
身后脚步声,是路易斯回来了。
他在木易先生身后一米远的距离停下脚步,恭敬弯腰禀报:“刘经理那边毫无动作,好像这件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不过,我到查到了一件事儿。”
“哦?”木易先生测过了身。
路易斯道:“先前我们投资出去的那笔钱被xx部门主管经理挪用补了空缺,所以对方才加码,对我们狮子大张口。”
木易先生笑了,他张开手:“eytakemeasafool?”
路易斯低下了头,“说起来……”他了眼旁边的羲和:“羲和小姐很无辜。”
木易先生转过了身,“我当然知道羲和小姐无辜,不过敢拿我身边的人动刀子,他们得准备付出代价。”
羲和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她对路易斯投去感激的眼神,这件事她是很无辜,但对木易先生造成的影响却是真实存在的。
她无法为自己辩解,走出总统套房,多年前的事情再次被翻出来,哪种赤裸裸游街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事情恶劣到一定程度,还能再怎样糟糕下去?
无疑再次被讥嘲,当做茶余饭后的笑咨,这些又不是没经历过?
只是这次不同于四年前,四年前她是被抛弃的,手无缚鸡之力又身染重病的女孩儿,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着被驱离这座城市。这次,她却是有自保能力的,起码她能顾及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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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路易斯体恤她,让她休息几天,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
他们的手段她是相信的,可不管怎么处理,这件事儿无疑都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侵透着。
手机呜呜呜地响了起来,羲和从床上翻找出来,刚刚拿到手里,电话就断了。
上面居然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羲和怔怔地看着那备注的名字,他应该是看到新闻了,所以才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熟悉,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同样的事件,同样的经历……那时她是多么的无助,侯迪辉一句不能伤害了季瑶,而舍弃掉她。他呢?他给予她的好,是真的让她以为遇到什么事就可以找他,他一定会保护她的……
怯懦的她,颤着手第一次按响他家的门铃,她当时是那么的害怕,侯迪辉不能害了季瑶,他是不是也赞成这样认为?
他没露面,开门的是他家管家保姆。
一个保姆的气质竟也端庄的让人不由得仰望,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相反不夹杂任何鄙夷嘲讽,舒缓的语气,克制有礼的告诉她一个事实。
“于小姐,我们少爷不方便见你,你也知道他快要去当兵了,部队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容不得丝毫污点沾身,所以还希望您能懂得!”
懂,她怎么会不懂,出了那样的事儿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是她平常被陆衍身上的潇洒英俊之气所折服,她忘记了他是富家少爷,是豪门子弟……这样的天之骄子跟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她一直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手机在床上继续扬着呜呜呜的声音,羲和双手抱膝坐在窗台上,她扭头看着外面那犹如缩小了一个世界攒动的人群车辆,突然就有些羡慕他们的生活,可以普普通通安安稳稳的朝九晚五奔波。
不像她,事儿真多……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便没声了,羲和猜测大概是没电了。
这两天遇到了太多让她厌恶的人和事儿,整个人都比较恍惚,做事儿也丢三落四的,她都忘记,上一顿餐吃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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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衍是在回到家,自家餐桌上看到羲和的新闻的。
他时常待在部队从未回来过,母亲做了一桌子的菜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可以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
就连平常见不到人影的父亲兄长也回来了,一大家子坐在长方形餐桌上,棠姨依照吩咐拿出了父亲收藏的红酒。
陆海航打趣儿身旁面色严峻的弟弟,“你小子常年都不回来一次,这到自个儿家了脸还崩的跟人欠你钱似得,你怎么着啊?当家里是部队啊?”
“海航。”云锦书从厨房里出来,小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不愿海航将人给惹恼气走了:“来,小陆,这是妈专门为你做的红烧排骨,你可得好好尝尝,还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味道。”
“妈,你能不能偏心不要偏的这么明显?”陆海航不满意了:“我平常回来,怎么也不见你亲自为我下一次厨房啊?”
云锦书嗔他一眼:“找个媳妇儿让专门为你洗手洗手做羹啊。”
陆海航不说话了,棠姨端着菜笑着打趣儿:“这不小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么,夫人当然疼惜的紧。”
“还是棠姨你会说话。”陆海航笑道。
一直沉默的父亲,忽然开了口,沉着透着威严的声音却是询问陆衍的:“军中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陆衍面色清冷,就算是面对家人,也不见和缓:“没事,上面调派我下来保护一位重要的人物,抽空了回来看看。”
“以后,多回家看看。”父亲总是少言寡语的,但那语气里透露出的沧桑,竟让人觉得他一下子老了。
陆衍难得解释了这么多,云锦书趁机问道:“是在咱们本市吗?”
“……嗯。”
“那可真好,小陆你要有时间就常回来,这几年你跑了那么远,都没好好跟家人聚过……”
云锦书是真的期盼陆衍能够常常回家,因为她当年的欺骗,母子二人关系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她不是没想过改善,可小陆一直待在部队。家,这个词于他连暂时容身的站点都算不上。
想到过去,总是让人感伤的。
陆衍没应答,气氛有些沉默。
正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棠姨欣喜道:“可能是蓁蓁回来了。”
她用围裙擦着手,正要去给开门,云锦书却开口:“厨房里还有菜没端完呢,让小陆去开门。”
棠姨转瞬就明白了云锦书的用意,连连点头跟云锦书进了厨房。
陆衍只默了几秒,他便起身离开座位去给开门。
朱蓁蓁是棠姨的女儿,棠姨在这个家伺候了几十年,家里父母也把她早已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今天这样的聚餐,该到的人自然一个都不能少。
陆衍打开了门,朱蓁蓁是一个非常靓丽活泼的女孩儿,见到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陆衍哥哥……”
陆衍平静的侧开身让她进来,朱蓁蓁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转身站到陆衍面前:“陆衍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妈也真是,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还能早点回来。”
面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妹妹,陆衍印象没有多深刻,这全因他常年不在家的缘故,不过漆黑瞳仁稍稍融缓,他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出一句:“长高了不少。”
少女噘嘴,不满地打开她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陆衍微微一怔,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也有那么一个人,坐在他身边,拍开他的手,轻哝软语的说:“你好好说话,别乱动手。”
陆衍低头一笑,返回客厅时,电视开着,记者正在采访什么。陆衍本来没注意,回餐厅的步子却在听到那句:“10月28号,有人爆料出李木易先生的贴身秘书,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整个s市的丑闻事件……”而定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向客厅电视,那双冷然的目光暗沉无光的盯着画面中的人影,陆衍不知道自己什么感受,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篡紧成拳。
餐厅那边传来陆海航的叫声,菜已上齐,让他过去吃饭。
陆衍好似没听到一般,朱蓁蓁见他久久未过去,她走了过来:“陆衍哥,你干嘛呢,快来吃饭……”
陆衍突然弯腰拿起遥控板直接关了电视,然后他拿上自己的车钥匙和衣服,冷淡声音只留下一句:“告诉他们,我突然有事,就不吃饭了。”
“哎,陆衍哥,你干嘛去?陆衍哥……”
朱蓁蓁想拉住他,却跟不上他的脚步,她的叫声引得云锦书过来:“怎么了?”
玄关处刚好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朱蓁蓁急得跺脚:“阿姨,陆衍哥他,他走……”
等云锦书追了出来,就只开到那辆黑色车子冒着一排尾气消失的背影。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所有的喜悦都仿似一个泡沫,碎了,什么梦都没了!
朱蓁蓁扶着她,担忧的喊了声:“阿姨……”
“我没事,只是蓁蓁,又让你失望了。”云锦书反过来安慰她。
朱蓁蓁咬住唇瓣:“没有,其实我和陆衍哥也有电话联系的!”
陆衍什么性子,云锦书这个当妈的比任何人清楚,她无声地拍了拍蓁蓁的手,什么都没说,进了屋。
一顿欢聚的午餐,就因为陆衍能够回来,她把海航跟老陆都叫了回来,可到头来……
——
陆衍坐进车里先快速查看了下网上的咨询,然后给羲和打电话。
连线通了,却久久无人接听。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路上堵满了车,平常只需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竟然被堵了四十多分钟。
这让陆衍非常的恼怒,期间他不只一次疯狂按响喇叭,可无济于事。
电话打到最后直接关了机,他又打到酒店前台,让转接羲和的房间,依旧无人接听。
陆衍黑沉眸子里充满燥戾阴郁,四年前的事情再次上演,他手无声的抓紧了方向盘,那力度使得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弃了车,平常几十公里的负重训练,这点路程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等一路跑到酒店,他用自己的身份让服务员带着万能卡,跟他一起,上楼刷开了羲和的房门。
陆衍道了声谢,才推门而入。
一眼便看到那蜷缩着腿坐在窗台上的女人,听到声音,她回过了头来,平静的目光对上他,里面黑沉一片。
还好……
陆衍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关上门朝她走近,那张俊逸脸孔布满寒意,冷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羲和疑惑地微微拧眉,噢对,她想了起来,后来手机不响了,床头的座机却响个没完没了。
她是怎么屏蔽的?什么都不想,忽视了也就忽视了个彻底。
“没听到。”
长时间沉默,她的嗓音有丝沙哑,回应陆衍的问题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的回答让他冷嗤一声,墨色瞳孔里闪过怒意,他当时是那么的急,可面对她所有的火气都发不出。
他压制着:“吃了吗?”
羲和转开了头,不答反问:“你来做什么?”
火气在滋滋生腾,她总能有本事轻易的挑起他的怒火,他上前本来是要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下来的,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他会想办法压下去,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这么琢磨了。可手在碰到她胳膊的那一瞬,彻骨的冰凉传来,他眉头紧紧皱起,不由分说的双手箍住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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